青果巷的石板路上從清晨到日落，永遠(yuǎn)是忙忙碌碌，來來往往的客商，市民絡(luò)繹不絕。橋邊上的三間門面年后開始裝修，熱鬧了一陣，然后掛上一塊蒙著紅布的匾額后就再也沒了動靜。人們越來越好奇，議論越來越多。什么人花了大價錢租了店面裝修好了不開張。有人傳言是租店面的人沒錢了，那經(jīng)不起推敲，可以轉(zhuǎn)租啊！后來越傳越離譜，說是清宮的王爺流落江南，準(zhǔn)備開字畫古董店，又怕被小偷強盜日本人惦記，遲遲不敢開張…反正說什么的都有。夏天的一個早晨，那店鋪們忽然開了。有幾個年輕后生，把一個個棉布袋用紅繩子扎著擺在門口，布袋上面印著裕豐泰三個字。有人問伙計：“這是干什么?！被镉嬚f“這個是我們老板送給大家的珍珠米，每包兩斤，免費的。但是現(xiàn)在不能發(fā)，得等到辰時六刻，我們老板來了發(fā)放，要領(lǐng)的可以排隊?！薄笆裁疵装?，還要等一個時辰，這么熱的天，走了?！眮淼娜藛枂柖甲吡耍搅顺綍r六刻，言叔華站在門口，開始發(fā)布袋。稀稀拉拉只有幾個人，領(lǐng)到了就走了，一會兒來幾個，這樣一天下來領(lǐng)走一百多布袋，有人還不要。第二天稍微多了一些。仍舊不溫不火。第三天不一樣了，早上就有人來排隊了，很多人問：“為什么大清早的來排隊？”“這家米好吃，我們昨天拿回去的煮飯，又糯又香又白?！庇谑桥抨牭脑絹碓蕉?。那一天發(fā)了五百袋。第四天第五天翻倍，到第六天已經(jīng)是門口滿是人了。門口貼出告示，免費發(fā)放今天下午結(jié)束，下星期開始，半價銷售，買一斤送一斤。
這些日子，白天言叔華這店堂里看顧客對于這些珍珠米的反應(yīng)。去市場看行情。晚上在樓上的房間，在臺燈下算賬，思考貨行該怎么經(jīng)營。傳統(tǒng)的米行就是把米放在店堂里面，或零售或批發(fā)，這種模式屬于等客上門，被動銷售模式。言叔華覺得應(yīng)該有創(chuàng)新這樣才能超過別家，要不然客戶憑什么買你的？質(zhì)量，品牌，服務(wù)，在前面開路。價格要好好考慮，非但不能低，而要高一些，和其他同類產(chǎn)品區(qū)別開。在上海申大房貨行這兩年他發(fā)現(xiàn)只要貨的質(zhì)量好，價格高一點人們是不在意，甚至有很多人把價格高一點作為高級貨的標(biāo)志。用進口米機，把優(yōu)質(zhì)稻米做成與眾不同的珍珠米的工藝，這是他一直追求的核心技術(shù)，在這個基礎(chǔ)上更加精益求精，追求口感。做好服務(wù)，把客戶登記了，分成大客戶，重要客戶，普通客戶，分別給予不一樣的價格和服務(wù)，比如大客戶和重要客戶上門送貨，月結(jié)貨款。一些老弱病殘不方便的客戶也送貨上門。用這種新型的售貨方式，來區(qū)別和其他米行。另外米行里也售賣其他貨物，比如哈士蟆，這個只要和小馬說好，潤豐源可以提供。其他好的商品就要去申大房貨行了，那只要和王掌柜談，自己也是熟門熟路。但是這些天應(yīng)該把開業(yè)大吉的請柬寫好，日子還沒定，但是可以寫好。一旦定下來把日子填好就行了。對了，應(yīng)該抽個時間登門拜訪一下張道臺，他們肯定牽掛張博文，盡管上次出事他回來過但是沒進家門，只見了管家。早日開張也可以讓他們團聚。
第二個星期一早上，門口就有很多人在等著?；镉嬘行┢婀?，“今天沒有免費送米了，這么多人在這里干什么？”“這個大米好吃，這星期是買一斤送一斤，還是很便宜，所以我們來買?！迸抨牭娜苏f。第二個星期的買一送一也很成功。接連半個月的促銷活動，已經(jīng)把家里庫存的一半稻米用完，還有一半就要正常價格銷售。言叔華計算過，剩下的大米銷售完，利潤就能把促銷活動虧的錢抵掉。言叔華已經(jīng)通知新北和米廠都恢復(fù)收購，流動資金經(jīng)過前面那幾次折騰，已經(jīng)很緊張。柴油機的錢，還是小馬墊付的，等有了錢再給他。第三個星期正常銷售開始，門口一下子少很多人。畢竟這個米價格比別家貴五分。張博文和紀(jì)先生都不明白為什么要貴。畢竟出米率高，加工速度快，成本更低。言叔華說以后就知道了，現(xiàn)在解釋不了。這天下午，伙計在門口昏昏欲睡，生意一般，天氣又熱，不由自主的打起瞌睡。有個人拍拍他的肩膀，他一激靈揉眼看看，是一位中年男子，他到店里轉(zhuǎn)了一圈，看了看米，點點頭：“你們幫我送五百斤米到我家里，錢是現(xiàn)在付還是送到了付？”伙計一聽五百斤，立刻有了精神，“我們送貨上門，老板交代了，超過一百斤都要送上門，年紀(jì)大的人五十斤也要送貨。等送到了您再付錢”那好，就送這個地址，中年人拿起賬臺上的毛筆在一張紙上寫了一個地址，然后走出店門?；镉嫺鶕?jù)地址，把米搬上馬拉大車，送到地方，收了錢回來了。言叔華是去別的地方看市場去了，一到店里，伙計們都爭先恐后的來報告，有一家買了五百斤米，一分錢不還價。而且一個月要送兩次。言叔華把地址拿過來一看，笑了。那就是張府，來人肯定是管家張二。他也沒說破，讓伙計們高興高興也是需要的，再說這米從大街上送過去，很多人都看見，等于廣告。
幾天后的上午，言叔華看看銷售正常，不溫不火。他買了一些禮品，叫伙計送到張府門口，門房一看是他來了，趕緊進去通報，管家出來迎接，把他帶的禮品也拿進去。張道臺和夫人聽說言叔華來了，早就在門廊那邊等著了。帶著言叔華到側(cè)面小花園，三個人在涼亭坐下。涼亭邊上就是假山魚池，流水潺潺，一陣風(fēng)吹過，十分涼爽。張道臺說：“叔華啊，都是自家人，大熱的天，你忙你的，跑這里來看我們還帶了禮品，見外??！我就不叫你去屋里坐了，這里涼爽，我們說說話，我也很久沒看到你了。”夫人跟著說：“叔華，博文怎么樣??？沒再給你惹事吧，上次那件事難為你了。”言叔華站起來，“老爺，夫人，你們這樣說，叔華受寵若驚。”張道臺讓他坐下來說。傭人端上三杯涼茶，夫人示意言叔華喝一口?！安┪脑诿讖S很好，你們很久沒見他了，和過去簡直變了個人，他會干很多活，和工人搶著干，老爺夫人看到了會心痛?！睆埖琅_哈哈一笑：“好啊，我不會心痛，男兒就要多鍛煉方才成器，我很欣慰。對了你把這段時間的事情簡單說給我們兩個足不出戶的老人家聽聽。也讓我們知道知道你們的如何創(chuàng)業(yè)?！毖允迦A就簡略把這大半年來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還沒說完張夫人已經(jīng)眼圈紅了。張道臺也是時而表情輕松時而眉頭緊鎖時而輕輕嘆息。言叔華說完好一會兒，三個人都沉默不語。“啪”張道臺一掌拍在石桌子上，把二人嚇了一跳，“好啊，自古英雄出少年，言經(jīng)理好樣的，老二好樣的，不虧是我兒子。創(chuàng)業(yè)本來就是艱難，非如此，無價值”張夫人一邊落淚一邊說，“你們受苦了。應(yīng)該到讓博文回來的時候了?！毖允迦A說：“前些時間我也問過博文，并且想這次帶他回來，他說等我們店鋪正式開張，裕豐泰開始正常。他才回家?！薄澳悄銈儨?zhǔn)備什么時候正式開張？”“我想在下一周開張，到時候博文就能回家了。”說著，言叔華從口袋里拿出一張請柬，恭恭敬敬呈給張道臺。張道臺接過請柬打開一看，非常高興，“好啊，八月初八裕豐泰開業(yè)，好日子，好兆頭，我一定去祝賀。”張道臺很興奮?！澳銈兊拿鬃鲲堈婧贸?，又香又糯。我這不干活的老頭子都吃一大碗，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們的米會占領(lǐng)行市，行銷江南?！毖允迦A沒有在張府吃飯，他要趕回米廠，回到店鋪馬馬虎虎吃一口，言叔華把這些天早已寫好的請柬叫伙計一份份送出去，上海史先生，王掌柜，小馬，郭老大都直接拍電報邀請。
下午回到了米廠，看看后面收購的稻谷也有一些了，可以開機加工。言叔華和張博文商議八月初八開張，那是下星期的星期三，距離現(xiàn)在還有六天，今天要開始加工珍珠米。就像原來一樣駕輕就熟，工人們開始開動米機加工新收來的稻谷。言叔華和張博文在出米的地方等著大米出來。一會兒一陣沙沙聲，大米從出料口進了工人勾住四角的棉袋。言叔華習(xí)慣性的抓起一把米，他愣住了，這米？怎么會和原來的不一樣，雖然米芽嘴完整，但是整個米色黃黃的，就像抽多了煙的人的牙齒，不美觀。他趕緊跑到前面去看，這稻谷沒什么差別啊。手木礱打開看，米質(zhì)也不錯。難道機器不對？他調(diào)整一下米機的出白，加了一個砝碼，發(fā)現(xiàn)出來的米稍微好一點，但依舊不能和原來的比。而出白砝碼已經(jīng)加到最大了，事實上米粒表面已經(jīng)被剝?nèi)ズ芏啵雒茁室呀?jīng)降低了好幾個點，依舊不白凈。這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先停機吧，再找原因，這米做成這樣肯定有原因。他找來張博文，羅老爺子，大家都看來看去想不出原因。這種米加工了出去賣就和市場上的沒什么區(qū)別，根本沒辦法以珍珠米的名義去銷售，何況價格還要高。他有點急，這可不是前幾次的事情，只是用錢或者有關(guān)系就能通融解決。一直以來他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那就是技術(shù)。所以他才會去請老蝦米，可惜那是個心術(shù)不正的人。并且他也沒真正的技術(shù)。
可自己到底該怎么辦？時間只有四天不到。既然已經(jīng)做出過珍珠米，那肯定有辦法。只是自己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張博文走過來問言叔華：“三哥，現(xiàn)在那個珍珠米做不出來，是不是推遲開業(yè)？”“不，既然已經(jīng)發(fā)出去就不能改，無論如何都要開業(yè)”
又是一夜睡得不安穩(wěn)，雖然言叔華和別人說話依舊神情自若，然而嘴上的泡卻是他真實的內(nèi)心的映照。收購還在繼續(xù)，雖然不是太多。羅老爺子回去休息幾天，今天這一大早就來了。言叔華有點奇怪：“老爺子你不是說還要休息的嗎？天這么熱你還來廠里？”“小言啊，我今天來是請你和博文，紀(jì)先生幾個人去家里吃飯的，我呢除了干活還有一個愛好，我會捉黃鱔，田雞，還有甲魚。小時候捉了這些去集市賣，都能給我父母補貼家用。后來一直在外面干活也就沒機會弄。這兩天沒事，我在家重操舊業(yè)，捉到一些，我聽你說自己最愛吃黃鱔，今天叫我女兒回來幫我做菜，就都是那些地里面的鄉(xiāng)土菜，來吧，和博文，紀(jì)先生一起去。你不會不給我這個老頭子面子的吧！”言叔華很感動，自己都不記得什么時候說過愛吃黃鱔，羅老爺子卻放在心上，那么大年紀(jì)還親自去田地里捉來。自己怎可以不領(lǐng)這份情？言叔華笑著說：“老爺子，我這就跟你去，博文他們呢？”“他們早就在門口等你了。”“這個張博文，有的吃起勁的”言叔華一面說一面和羅老爺子來到門口。幾個人邊說邊走，到了羅家村。老爺子家這是言叔華第二次來，菜還在做，大家在院子里的大樹下坐著。天氣有點悶熱，但是這密密匝匝的樹葉遮住了陽光，一陣陣的風(fēng)吹得樹葉沙沙響，也帶來了一陣陣的涼爽，不由得讓人想起大樹底下好乘涼這句話。羅老爺子給大家倒了茶：“各位，我這里可沒有什么好茶葉，莊戶人家，只有這個來招待貴客，不知道你們是否喝的習(xí)慣?！毖允迦A端過碗來，聞了一下，微微一笑，本來早上到現(xiàn)在沒喝水，一口氣喝光，羅老爺子趕緊再倒上，“小言你喜歡喝這個？”“是啊，家里一到夏天我母親也煮這個。解渴生津?！崩蠣斪狱c點頭。張博文一聽趕緊端起喝了一口，“呸，怎么一股難聞的焦味，三哥，這個一點都不好喝。”“你沒喝過當(dāng)然不習(xí)慣，但這個大麥茶就是炒制以后泡茶，有一點焦味，苦味，喝下去等一下就會有回甘，真的很不錯?！睆埐┪脑囍俸纫豢?，這次沒吐掉，再喝就有點適應(yīng)了。羅老爺子的女兒說菜已經(jīng)做好了，在哪吃？大家一致覺得就在大樹底下吃最好。一道道帶著鄉(xiāng)土氣息的菜一盆盆端上來。放在樹底下的磨盤上，第一大碗就是茄子紅燒黃鱔，第二碗爆炒雪菜田雞，第三碗炒螺螄，第四碗油炸小雜魚，第五碗白湯鯽魚。后面就是幾個炒蔬菜，這個院子里的菜地上就有空心菜，南瓜藤，紅薯梗，最后還上了一盆鐵鍋烤紅薯。羅老爺子給張博文和紀(jì)先生倒上酒，自己端起杯子說：“我這菜可不是大飯店里的高級菜，這都是我自己田間地頭抓來的，就兩個字，新鮮。各位嘗嘗農(nóng)家菜。”說著喝了一口，大家都跟著喝一口，張博文早就被饞的不行了，趕緊夾了一段黃鱔放嘴里，鮮香肥美，連連點頭，“好吃好吃，三哥，難怪你說愛吃這個黃鱔?！薄安还馐俏兜篮?，我們家鄉(xiāng)有句老話，小暑里的黃鱔賽人參?？梢姞I養(yǎng)價值之高，現(xiàn)在黃鱔是最肥美的時候，但是都是晝伏夜出，老爺子捉這么多黃鱔，真的辛苦了。我以茶代酒，感謝老爺子?！崩蠣斪用Χ似鸷攘艘豢诰疲骸叭痪筒灰蜌饬?，我是習(xí)慣了去抓這些上天給我們鄉(xiāng)人的美味，晚上點個火把，拿把魚叉，背著竹簍，一路找過去，看到什么抓什么，一大圈就能抓到好多好吃的，不費錢的?！薄暗?，別光顧著說話，客人們都不吃菜”老爺子的女兒在屋里說話?！皩Γ|女說的對，大家快吃?！毖允迦A吃了幾段黃鱔，兩只田雞，這些菜都是他最愛吃的，也都是熟悉的母親的味道。不由得讓他的思緒回到了十三四歲夏天的地頭。他和大哥拿著火把魚叉照黃鱔，捉魚，捉田雞，還有隨處可見的小螃蟹。第二天早上，母親收拾好這些做成菜，都喜歡吃，真如羅老爺子所說是大自然的饋贈。“三哥，你在想什么呢？再不吃我可要吃光了??！”張博文看言叔華出神，喊他?！芭?，博文，我在想以前在老家晚上出去捉黃鱔田雞的事情。”“那你說給我們聽聽嗎，我沒做過這個，你說說呢?！薄澳呛茫憧次业淖笫??！毖允迦A伸出左手，中指無名指小指上有五個白色的疤痕?！澳憧?，那時候十二歲，和幾個伙伴晚上出去抓黃鱔，我拎著竹簍，其他兩個一個拿火把，一個拿魚叉。我把魚叉上的黃鱔擼下來的時候掉地上了，拿火把的又去前面了，拿魚叉的那位一聽說黃鱔跑了，就是一魚叉，扎我手上了，五個洞?！睆埐┪纳焐焐囝^，“吃個黃鱔這么嚇人。”羅老爺子看著他們吃的開心，心里很安慰。這幾天看著言叔華為了做不出珍珠米心里煩惱，他也很揪心。人活到年紀(jì)大，就一個好處，能看出別人看不出來的隱藏的東西，所以說人老成精。言叔華表面沒什么，依舊輕松的樣子，可是說話總走神，嘴邊起泡，這就是他心里已經(jīng)極度緊張的表現(xiàn)，換作誰能不急？小言這點年紀(jì)這樣的穩(wěn)重已經(jīng)超出他的同齡人的心智和定力。他幫不了忙，但是他知道遇事越急越?jīng)]辦法解決，往往松弛下來，換個思路倒是會靈光乍現(xiàn)，突然就找到了方法。所以他特意做了這桌菜，讓這幾個人輕松一下?，F(xiàn)在看著言叔華吃的那么香，他的目的達(dá)到了。
言叔華吃飽了，這一頓飯可是好幾天沒有吃的這么香，以至于他都覺得吃撐了。張博文和紀(jì)先生都在敬老爺子的酒。言叔華不喝酒，他站起來到院子四周轉(zhuǎn)轉(zhuǎn)。門口有個池塘，大概五畝地大小，綠樹掩映，里面鵝鴨成群，不時還有小魚鉆出水面，咕咚一聲，吐口水，扭頭就走，只留下一圈一圈不斷擴大的漣漪。羅老爺子家是獨門獨院，很幽靜，和最近的鄰居隔開門口這個池塘。言叔華圍著這池塘一直轉(zhuǎn)過去，到了另一家屋子場地前面的路上，正想回頭，看到這家場地上曬得稻谷在在中午的大太陽下金光燦燦，讓人晃眼。出來一個小孩十歲多的樣子，穿著藍(lán)布短褲，藍(lán)布短掛。赤著腳在滾燙的場地上齜牙咧嘴的小碎步跑，他這是被燙又被稻子硌的。只見他跑到場子角落，掀開井臺上的木板，拉起一根繩子。三下兩下拉到井口，原來是一只木水桶里面放了一只西瓜。這樣的冷卻土方法在農(nóng)村倒是常用，可以在大熱天吃到冰涼的西瓜。屋子里有個老人的聲音，“小寶，你連那個水桶一起拎進來，吃了西瓜可以洗手洗臉”“好的，奶奶?！蹦莻€叫小寶的男孩右手拎著水桶，左手拿著繩子，往家里走。水桶加上西瓜有點重。男孩的肩膀往□□斜，整個人像狗尾巴草一樣歪著往前走。他看看走場地邊緣路多一點，走中間直線路少，就拎著水桶往中間走，走到稻子最厚最多的地方，腳心被稻子硌的實在受不了了，就想跑，一跑腳下一滑“哎呀”一聲摔在地上，水桶還抓在手里，水卻翻光了，西瓜滾到場邊上。屋里的奶奶到門口一看，氣不打一處來，拎著掃帚就要打男孩。言叔華趕緊過來把孩子攙扶起來，把他身上的稻谷拍去，男孩悻悻的拎著水桶去井邊。老太太看著稻子都被水浸濕了，急得跺腳：“你這孩子，本來今天下午你爹干活回來就能把這場稻子收了賣給米廠了，現(xiàn)在怎么辦？全濕了，等下你爹回來看他不揍你，整天做這種壞事?！毖允迦A問：“奶奶，這稻子是去賣給裕豐泰米廠的嗎？”“是的，你是這里的人嗎？我怎么不認(rèn)識。”“哦，我不是，我是來羅老爺子家吃飯的?！薄袄狭_就在米廠，你也是米廠的人吧。“”是的，奶奶，這稻子曬曬就好了，不要打小寶，他都已經(jīng)擦破皮了?！薄皶駮袷遣灰o，但是這里濕的曬干了，那邊的又曬得太干。米廠說曬得太干又不好，碎米多?！薄班福沁@樣，我來看看，這邊浸濕的稻谷如果沒什么大事，就一起早點收了去賣了，就是我講的，我姓言?！毖允迦A低頭看看，石頭場地有點高低不平，但是石頭把倒上去的水立刻吸干了。言叔華用鞋底搓了幾下剛剛打濕的稻谷，“咦，這個米怎么會這么白？”他自言自語，又搓了幾下，也是又白又胖的大米，就像他的珍珠米?！半y道這個品種就是珍珠米？”言叔華到邊上沒有浸濕的地方搓了幾下，“不對，這里的米色就難看了，就像他們后來加工的一樣?！边@應(yīng)該就是稻谷浸濕了的原因，對了，上次的珍珠米不就是在無錫被朱老大攔下來關(guān)在錨地下雨打濕了的嗎，后來晾曬了一下也是不充分，羅老爺子說這樣不至于壞了就可以了，因為梅雨要來，時間來不及。合適的水分就是做出珍珠米的原因。言叔華趕緊把底下打濕又有點干了的稻谷抓幾把，放口袋里，對著老奶奶說：“你趕緊叫你兒子回來，場地上的稻子不要曬了，立刻收了送到米廠去，我給他加兩個大洋，這個給你，謝謝你，小朋友?！彼贸鲆粔K銀元給了小孩，轉(zhuǎn)身就走。這一老一少愣在那里，小孩的奶奶反應(yīng)過來，“快去叫你爹回來，多兩個大洋呢，他得做幾天活。你手里的大洋給我”。小孩攥著銀元，沒理他奶奶，一溜煙跑去找他爹了這邊言叔華走到羅家，也不進去，喊了一聲廠里有事他先走了。他們還在喝酒，羅老爺子說了聲，“這個小言，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p> 按照以前在無錫米廠師傅教的方法，言叔華拿著這幾把稻谷通過稱量，粉碎，然后到烘干機上烘干，連做了三個樣，水分都是在百分之16左右，這比長期保管多了1.5。也就是說庫里收來的稻子都是太干燥，米身發(fā)生收縮，米糠粘在上面，導(dǎo)致加出來的米色發(fā)黃。那么只要測定水分，合理加水，就可以做出珍珠米來。
張博文他們回到米廠，只看見前幾天靜靜思考的言叔華一反常態(tài)，指揮著工人們在安裝水泵，用噴淋的方法在加工米之前增加稻谷濕度，這樣可以均勻快速。噴了一會兒，言叔華測了一下，差不多16點水分。開機加工，大家都在出米處焦急的等著，其實只有半分鐘時間，人們卻仿佛等了很多年，張博文緊張的手扶著米機上的把手不斷的抖，也不知道是米機抖他還是他抖米機。沙啦啦啦一陣如細(xì)雨落在窗戶上的聲音，一群大米翻滾著跳躍著奔向出米口，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是一群白胖子，幾個人同時把手伸向出米口，抓到米粒緊緊攥著生怕逃脫，再松開手像開獎似的，果然珍珠米又回來了。就是這一點技術(shù)上的難題，幾乎讓裕豐泰無法開張。接下來這幾天，言叔華繼續(xù)不斷調(diào)整，改進，每一天進去加工的稻谷都事先測定水分，然后按照水分的高低調(diào)整水霧的大小，噴淋的時間，這樣就能控制在合適的范圍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