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可能是中國最有特點的雨,一場雨,時間久一點可以下二十天,如果遇到倒黃梅就會再加上半個月。就看夏至那天有沒有打雷,年紀大的人說,夏至一聲雷,半個月黃梅倒過來,那就是沒完沒了了。梅雨實際是春夏之交,冷暖氣流匯集在長江中下游以南地區(qū),互不相讓,說白了就是熱天和冷天在打仗。如果熱勢力強,冷勢力弱,那就會很快結束,梅雨只有幾天。如果冷熱勢力相當就會來來回回一直下。那個雨淅淅瀝瀝不停息,稍微停一下,只要風一吹,馬上又開始了,雨隨著風四處飄揚有時大如葡萄,打的瓦片痛的喊噼里啪啦。有時細如牛毛,隨著風鉆進老舊的木頭窗戶,破敗的木門縫隙,像不請自來厚著臉皮的客人,讓人家措手不及,雨細的像煙霧,茫茫一片,所以叫煙雨江南。梅雨給出行,晾衣,帶來麻煩,家里的衣物,被子,不管什么都會因為潮濕沒有太陽曬而真菌大量繁殖,就是發(fā)霉。我小時候一直就是認為是霉雨而不是梅雨。小孩子因為不能出去玩,覺得很倒霉,這就是有了兩層意思的梅雨。
然而也是因為有梅雨,造就了江南的富庶。農(nóng)時充分利用這個季節(jié),播種,發(fā)芽,成長,拔秧,插秧。成活率百分百,更是秋天豐收的基礎。湖廣熟,天下足。那是明朝以前。江南熟,國家富。明清二朝以來,江南就是國家的米簍子,錢袋子。聰明的江南農(nóng)民又把梅雨季分為“梅”與“時”。梅來不來,來多久不管,就像一個浪蕩公子,控制不了。時就是插秧的農(nóng)時,這個必須掌握,不管“梅”來不來。從夏至日開始十五天就是“時”這十五天分為頭時二時三時。插秧就必須在二時前完成,最好頭時。時里的雨要看梅里的風,梅里如果起西風,時里就會很多雨水,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一片一片水稻田里下的哪是雨,省卻了農(nóng)民辛苦的用水車車水,木桶打水,那雨水就是金錢,就是體力,就是上天可憐辛苦的農(nóng)民給的最好的實惠。眼見肥沃的泥土被雨水浸濕,淹沒,變成一塊塊照著天光云影的鏡子,農(nóng)民開始插秧,這時候再起西風,當時就能下雨,一陣西風一陣雨,所以老農(nóng)民說,”梅里西風時里雨,時里西風當時雨?!?p> 可地里有水了,河里水更多,地里一寸水,河里漲半尺。何況這雨水一直下個不停。言叔華張博文羅老爺子不斷巡查防洪墻,河水已經(jīng)超過墻根,碼頭上堆的草袋里面灌的是泥土,水位已經(jīng)到了場地平面高,離倉庫只有一掌高。大家期盼雨不要再下了。然而雨依舊接著從天上下,門外不速之客接著來。那是稅務所的,來了五個人,說有人舉報,這里偷稅漏稅,有外面收的稻谷賺的錢沒交稅,還有進口的米機沒完稅。幾個人進去就把米機貼上封條,倉庫也貼上。張博文要去爭論,言叔華攔住他,任由那些人封。然后就在房里等這些人。他知道,那些人不會空手而歸,也不會無緣無故來,他在等著他們來談。一陣折騰以后,帶頭的果然來找他了,前面的一系列的鋪墊,所謂的證據(jù),都只不過是為了現(xiàn)在的討價還價。補稅加罰款,五百個大洋,言叔華趁沒人注意塞給那個帶頭的一百個大洋,于是價碼落到二百個大洋。錢一給,馬上結束,回城。讓他們自己把封條撕了。走的時候還送了一個禮給言叔華,那就是告訴他舉報人姓夏。言叔華和張博文坐在大米車間的進口米機那里,兩個人一句話都不想說,米機馬達燒了,做米放石蠟被查,運稻谷被抓,那么多稻谷浸濕,還要被罰稅,六百個大洋被罰,流動資金已經(jīng)不足。外面大雨傾盆,大水就要漫上來。這么多的壞事湊在一塊兒,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事?被老天懲罰,該何去何從?
一夜時間,河水真的漫過倉庫。言叔華本來都不抱希望了,早上去一看,幾個倉庫門口的水,都被一塊木板攔著,木板兩頭和底下用棉布袋裝著泥巴堵住,沒一點水過來。羅老爺子赤腳站在木板后面,笑瞇瞇的看著他,“小言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么啊!我啊,年近八十,一無所成,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看到的人和事多了,知道的多了。一時間風光無限的貴家子弟,頃刻間傾家蕩產(chǎn),變成窮光蛋。一些人出身平凡,靠著努力和不怕輸,一次次跌倒爬起,最后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所不同的其實就是有沒有一個韌勁,經(jīng)不經(jīng)得起風浪。所有的壞事湊一起,沒有比這個更壞了,最壞也壞不到哪兒去了,那后面呢?不管什么都是往好的去了吧!小言,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言叔華看著白發(fā)蒼蒼卻十分睿智的羅老爺子,臉上滾燙。趕緊也赤腳到木板里面幫著用泥巴把縫隙糊起來.
這天就像漏了一樣,停了一個白天,晚上又開始下雨。河水倒是沒再漲多少,但是這樣下下去遲早有一天倉庫里會進水,現(xiàn)在倉庫四周墻上已經(jīng)水深有一尺了,普通房屋早就水漫金山,因為水會從墻縫里鉆進去,門口用板攔著也是沒用。多虧羅老爺子防水做得好,墻上做了五尺高,而且一層層緊密相連,這才有了保障。要不然倉庫里本來淋過一場雨的稻谷就沒用了,言叔華本來想再次轉移稻谷,這可是他僅存的本錢,羅老爺子叫他不要倉促行事,梅雨已經(jīng)十幾天了,說不定就結束,倉庫的地下墻角很干燥,要是轉移,還沒那么干燥的地方,費了人力物力不說,轉移過程中再下雨,根本沒地方曬。這才打消了言叔華的念頭。不錯,他在遭難,在蟄伏,在和老天爺比賽誰更有耐心。哪一天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斷了,那就要徹底回到原點。想想三年前自己還是個從鄉(xiāng)下初到城市的小孩,身無分文,赤手空拳。現(xiàn)在即使是最壞的結果也只不過回到那時候,也沒什么好怕,這三年何德何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幫助,史先生,芮先生,程老板,王掌柜,小馬…胡釆玉。他忽然想到這個名字,心里不禁像被電擊一樣抽了一下,還是很痛。過去了將近一年,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前面一直忙的不可開交,沒有時間想到她,這幾天徹底空閑下來,這夜,伴隨著瓦片上淅淅瀝瀝的雨聲,他輾轉反側,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展現(xiàn),前些時間模糊的面容今夜特別清晰,他忽然想到怎么會沒留一張相片,上海有那么多照相館,真應該留一張胡釆玉的相片。啊,我在這無盡的雨夜思念著你,你在異國他鄉(xiāng)一定是陽光明媚吧,他閉著眼睛仿佛看到胡釆玉穿著湖藍色的裙子在校園的草地上手里捧著書,向教室走去,依舊和原來一樣,頭發(fā)上別著一只蝴蝶發(fā)夾,她好像感覺到有人在后面看她,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臉來,陽光從她的臉側照射,還是能清楚的看見溫柔的光線里臉上嫩黃的絨毛,正可以看清她轉過來的臉的時候,上課鈴聲響了,眼前這一切隨著鈴聲消失了……言叔華醒過來一看,原來是張博文在敲鐵床的架子?!鞍?,博文,幾點了,外面還下雨嗎?”“三哥,已經(jīng)九點了,這么長時間,第一次看到你睡得那么沉,若不是外面有個可疑的人,我也不來把你叫醒?!薄笆裁纯梢傻娜?,又是稅務局還是警察局。”“那倒不是,他們還來禍害,我們本來就已經(jīng)是窮光蛋了,是一個穿著西服革履的人,提著一只大皮箱,在大門外問這里是不是有人叫言叔華。紀先生讓他在門房等著,我來喊你?!薄芭叮俏胰タ纯??!薄叭?,你等吃了早飯去吧,又是不知道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那么急干嘛?!薄安涣耍蚁热タ纯??!毖允迦A趕緊洗臉刷牙,穿好衣褲,拎著鞋子,從房間門口赤腳走在磚頭支撐的高過水面的木板上,就像當年走在九曲橋一樣,搖搖晃晃走到門房。門房里有個西服革履的男子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吹窖允迦A進來,站起來說:“你是言叔華言先生吧,和描述一模一樣。我叫戴維李,你叫我小李好了,我是來幫你看米機的?!薄芭?,太好了,你是小馬找來的?從上海來的?快請坐,有沒有吃早飯?博文,給李先生倒杯茶,你看我們這里條件簡陋連個辦公室都沒有,你將就點。”“我吃過早飯了,你說的小馬我也不知道,我是從北平來的,是有人委托我來改造米機,你帶我去看看吧。”他忽然又想起來什么,忙蹲下,打開大皮箱,大家看到他皮里滿滿都是工具,各種沒有看到的螺絲刀,扳手,卡尺,圓規(guī)…難怪那么重。他從箱子的里側夾層里面掏出一封信,小心翼翼的遞給言叔華,“你看了就明白了,現(xiàn)在帶我去看機器?!闭媸莻€急脾氣,言叔華一只手接過信,翻過來一看,心臟像被子彈打中一樣,幾乎停止跳動。信封上幾個娟秀的字:戴維學長轉,言叔華親啟,采玉親筆。他幾乎不能站穩(wěn),昨夜夢見她,今天就看到她的信,難道是心靈感應嗎?他心煩意亂,臉色蒼白,叫過張博文,帶著戴維李趟水去車間,自己拿著信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拿過信發(fā)現(xiàn)信封里面硬的,輕輕拆開信封,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熟悉的帶著有點勉強的微笑著的臉,瘦了,成熟了。她穿著校服,站在校門口。言叔華把照片放在胸口,終于看清了夢里沒能看到的臉,也是幸福快樂的。打開信紙,仔細看了起來。原來小馬在上海找不到會改造的工程師,最后只能寫信給胡釆玉,把言叔華的事情說了。請胡釆玉想辦法能不能找到改造的技術資料,寄過來再想辦法。沒想到胡釆玉想方設法找到了一個今年才回國在北平大學里做副教授的學長,戴維李,機械技術的專業(yè)人才。他們?nèi)ツ暝诖髮W的迎新會認識,后來又在同鄉(xiāng)會的活動中見過幾次,但她不知道戴維李是機械技術專家。直到打聽來打聽去,也找不到以后,有人跟胡釆玉說,“你認識的戴維李不就是這方面的專家嗎?你直接聯(lián)系他不就可以了嗎?”這才有剛才這一出。胡釆玉信里說完這個事,就說說自己近況,一切都好,只是今年學期結束就會和陳公子結婚,也不會回國。她不想見到父母,更沒臉見言叔華。她這一輩子就是到頭了,不再有希望也不再有感情。她希望言叔華身體健康,事業(yè)順利,早點找到另一半,她在美國祝福他。言叔華看完,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五味雜陳。門外張博文在喊他,言叔華把信和照片放好再出去。張博文說戴維李要問一些問題,叫言叔華快去。戴維李問:“車間頂端墻壁能不能敲開?!毖允迦A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是墻壁隔壁就是宿舍,拆開沒事。“可以拆除。沒事。”“那好,隔壁能不能做動力室?!薄翱梢浴!苯裉煳矣嬎愫脭?shù)據(jù),明天給我三個人,拆掉沒用的,改造要用的,另外你明天早上就要去上海買機器,我等下把型號給你。”戴維李說話簡潔明快,絕無半點廢話。言叔華看他一臉認真仔細,心里踏實,吩咐廚房多做幾個菜。讓人在他宿舍里加一張床,讓戴維李睡。這樣就三個人一個宿舍。戴維李一直在測量計算,把后面一道道工序的動力都計算三遍,加進總動力。一直到下午,差不多計算好了。把需要的動力寫在紙上,給了言叔華。然后又要回去,寫了一段簡單的,再看,那是一個機器的型號,一臺三十匹馬力的柴油內(nèi)燃機。還有幾根超長橡膠動力傳送皮帶。言叔華一看這個簡潔的不錯,他正想現(xiàn)在在抗洪,他怎么能走的開,這下子有了型號就可以讓小馬去買。他立刻去街上電報房拍了電報。一封小馬一封給郭老大,請他把柴油機運過來。當天晚上,言叔華問了戴維李很多東西,包括胡釆玉的狀況。戴維李就是你問一句他說一句,知道的回答,不知道的絕不瞎說。也說不出什么來。但是對于機器,他倒是很有話要說:“言先生,這臺碾米機很高級,這里的電力無任如何無法保證能使用,我們只能另辟蹊徑,所以我要用一臺大馬力的柴油機帶動。但是柴油機的缺點也有,比馬達體積大,笨重,因為燒油,有油污,還有聲音太吵,所以要用一個房間把它封起來?!毖允迦A點點頭:“那柴油機是比較吵,但是力道大。怎么發(fā)動呢?我看郭老大船上兩個人用力搖,才能發(fā)動?!薄斑@是一個好問題,我把碾米機后面一個小一點的馬達拆到前面用來做發(fā)動機帶動柴油機就可以了,因為柴油機提供所有的動力已經(jīng)足夠?!狈駱O泰來,在接二連三受到打擊,差不多要頂不住的時候,戴維李的到來就像是撥云見日。第二天,小馬回電,郭老大船用柴油機正是此型號,已經(jīng)購買完畢,皮帶也配置好,立即發(fā)船,后天到。戴維李帶著幾個工人,拆墻,做底座,裝架子,廢寢忘食。按部就班,待郭老大到達,戴維李指揮運輸安裝,忙碌了七八天,全部安裝好的那一刻,大家都在開心的笑著。天上烏云漸漸消散,水也退下去了。戴維李要言叔華用稻谷試車?,F(xiàn)在一瞬間哪來合格的稻谷,張博文說,“倉庫里不是有嗎?”言叔華認為含水量太高,易碎。但現(xiàn)在也沒地方找到干稻子,就試試吧,反正壞了就壞了吧,。工人們把稻子推過來,一切準備停當,戴維李把控制器遞給言叔華,“這一切都是你的心血,必須有你來開機。”言叔華也不推辭,接過控制器,看看張博文,羅老爺子,紀先生以及工人們。大家都用期盼的眼光看他,言叔華按了下去,馬達帶著柴油機啟動,然后柴油機發(fā)出一聲怒吼。噴出一股黑煙。猛地拉動碾米機開始運轉,碾米機發(fā)出是流暢的沙沙聲。稻谷被吃進去,在機器里流動,很快白白的大米出來了。張博文抓了一大把跑過來,他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三哥,你看你看你看…”言叔華以為還不行,一看,哎呀,這米怎么會那么白凈那么勻稱,一抹色陰身米,個個飽滿,沒有一點點的青子白片。米芽嘴一點沒掉,和小機米完全不一樣。言叔華看著這些大米,就像看著珍珠一樣。邊上的張博文也喃喃自語,“這米怎么像珍珠一樣?!薄安┪模阏f什么?再說一遍!”“我說這米像珍珠?!薄昂?,好,博文,你可是立了大功,這米的名字就叫珍珠,以后我們裕豐泰的大米名字叫珍珠,因為渾圓通透,粒粒珠璣。”戴維李不管他們,自己只盯著米機,不斷的查看皮帶,軸承,以及機器振動的頻率。言叔華叫羅老爺子裝了一兜子米,讓廚房做中午飯,大家試吃。這個米機運轉起來的功效實在是高,不到中午就加工了二百擔稻谷,像這種速度,一船隊的稻谷只要十天就能加完。與此同時,原料的供應,副產(chǎn)品的處理,大米的打包能力都要重新調整,中午在廚房,一揭開鍋子,滿屋飄香,鍋里真的像幾萬顆珍珠聚在一起,晶瑩剔透,如果不是冒著熱氣,都舍不得去盛出來。這頓飯,大家都不要吃菜,一向不怎么多吃飯的張博文吃了整整兩大碗白米飯。吃到最后,張博文哭了起來,眼淚掉下來,嘴里還有一口飯含著,大家很詫異的望著張博文,言叔華趕緊過來安慰:“博文,別那么沒出息,控制點,大小伙子哭什么,高興的事情還在后頭,你吃了那么多苦,應該笑,怎么可以哭?”“三哥哎,我,我”張博文一邊帶著哭腔一面摸著肚子,“我不是激動的哭,我,我是實在吃的太多了,肚子里面撐的受不了了,哎呦,哎呦?!薄澳悄氵€不把嘴里的飯吐出來,再吃要撐壞了的?!薄拔也?,怎么能吐出來呢?唐僧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也不過如此,我寧愿撐死,也不會把珍珠吐出來。”言叔華無奈的搖搖頭,叫兩個伙計,一邊一個夾住張博文,把他拖到場地上繞圈,整整十幾個圈下來,張博文才緩解,接下來他三頓沒吃。言叔華一面吃飯一面問戴維李,還有什么可改進的,怎么樣才能保持這種米質,戴維李聳聳肩,告訴言叔華自己是機械工程師,不是大米加工工程師。他將再呆幾天看看米機運轉的穩(wěn)定性,至于米質,他無能為力。
米機成功投產(chǎn),優(yōu)質的珍珠米也加工出來了,言叔華想盡快投放市場,看市場反應,同時青果巷的店面準備好開張有一段時間了,一直在等米機正常。言叔華和張博文商量,誰去管鋪子,誰來管生產(chǎn)。張博文還是對生產(chǎn)感興趣多一點,留在米廠。言叔華決定明天帶著珍珠米去青果巷試營業(yè)。晚上再次慶祝珍珠米的誕生,大家喝酒吃菜,都喝多了。唯獨言叔華和戴維李不喝酒,兩個人走到碼頭邊。雨過天晴,夏天的燥熱回來了,晚上還有些涼快,上弦月,星星特別亮特別多。四周一片蛙鳴,此起彼伏。這幾天來的緊張,到現(xiàn)在才有點松弛。“這蛙聲好久沒有聽到了?!贝骶S說道?!袄钕壬鞘裁吹胤饺耍俊毖允迦A問道?!斑@些天來我一直以幫你修好米機為目標,不想和你多交流”戴維李答非所問,“不瞞你說,我也喜歡胡釆玉,第一次在迎新會上看到她就喜歡她了,她那么美麗動人卻很憂郁,邊上總有一個花花公子樣的人,后來在同鄉(xiāng)會聽說了她的事,真的為她難過。我老家在揚州的鄉(xiāng)下,很早就離家到美國求學,我的理想就是實業(yè)救國,把美國的先進機械技術帶回來,去年年底回國前,我去見了胡釆玉,她說她回不來了,但她的魂在江南,心在江南。一個月前,接到她的信,請我到這里來幫你改造米機,我很意外,直到看到她給你信封里的照片,我才懂她為什么說她的魂在江南,心在江南。我答應她了,就一定做到,但是我內(nèi)心是抗拒你的,只是從和你這么多天以來的相處,領略你的為人,你的風采,我明白了為什么胡釆玉的心在你這里,她愛的明白清晰,只可惜有情人天涯相隔。明天我也要回北平學校了,你做你的實業(yè),我教我的機械,我們各自努力。到假期里我會再來,進一步來完善這里的機械?!毖允迦A默默的聽著,一言不發(fā),沉默了一陣,遞過一個信封。戴維李拿過來打開,抽出一張紙,是一張一百個大洋的銀票。他放好,輕輕塞在言叔華兜里?!耙斟X,我就不來了,要發(fā)財,我也不回國了”轉身消失在一片更熱烈的蛙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