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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楓樹染上火紅我們該怎樣欣賞

十九

  約莫過了兩三分鐘,楓葉匆匆趕了回來,等她坐在凳子上之后我們開始了第二首曲子的練習。如果說第一首是困難的話,那么這一首就是地獄。急促與舒緩交錯的旋律并且要求鋼琴和小提琴無縫的連接,即便是一點點的小錯誤都會像禿頭腦袋頂上的虱子那樣扎眼與丑陋,所以現(xiàn)在我們的壓力可想而知。不過幸運的是還有大約兩個半小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現(xiàn)在的我們也只有努力加油了。

  之后的兩個小時里,每個人都在努力地練習,我和楓葉是樂器的演奏者,自然不用多說。但是本來置身事外的楓佩也那樣努力,她認真挑出我們合奏時的問題,當我們的步伐混亂時她就開始指揮節(jié)奏,有力的雙手揮舞在空中,帶走了我們的不安。

  盡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二月份,盡管一出門就會感受到寒冷的空氣,盡管觸碰到那金屬的把手時會冰涼到刺穿手指,但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汗流浹背,甚至連屋內(nèi)的空調(diào)暖風都停掉了。

  終于在最后一遍的合奏中整首曲子已經(jīng)可以順利地完成,我癱倒在了椅子上

  “從來沒有這么累的時候,真想知道帕格尼尼當年是怎么想的,寫出這種東西……”

  一旁的楓佩走到窗戶旁邊,打開了一扇窗戶,窗外寒冷的空氣直逼我的皮膚,肌肉的收縮導致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會感冒的?!?p>  “哈哈,看你懶惰的樣子,這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p>  “至少我剛才正經(jīng)了三個小時,精神處于極度緊張的狀態(tài),這個可比拉琴更費體力了。”

  “但愿你一會上臺的時候不會緊張,現(xiàn)在的聽眾就我自己,到時候連外校和上級領導都要來參觀的。”

  楓佩的這句話提醒了我,自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過當眾表演的經(jīng)歷,到今天為止聽過我的演奏的人不算鄰居們在內(nèi)的話也不過五六個人而已,現(xiàn)在突然要在這么多人面前演奏,我多少有些恐懼,這已經(jīng)超越了緊張,而是確確實實的恐懼感。

  看到我的神情不對頭,楓佩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馬扶助了我,看著我的臉說

  “沒事吧,對不起,我是不是說得過頭了……”

  楓葉也注意到了情況的不對勁,她提議道

  “你先在椅子上休息一會,別想表演的事了,要不小睡一覺?”

  我實在是不忍心讓她們?yōu)槲覔模谑菙[了擺手,之后我坐在了凳子上,不停地深呼吸,才算是穩(wěn)住了心跳。

  “如果因為我而導致我們之前的努力全白費了……”

  我?guī)缀蹩紤]到了一切,每首曲子的練習時間,合奏的順序安排,并且預留了登臺前的化妝時間,但是萬萬沒想到的是我竟然因為心里素質(zhì)不過關而拖了后腿。

  楓葉盡量做出平靜的表情,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沒關系的,你能這樣陪我練習,我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就算是你不能上臺,我也有辦法一個人表演,再不濟就取消這次演出好了,反正也只是一次聯(lián)歡會而已?!?p>  “絕對不行!”

  這句話我?guī)缀跏呛爸f出來的

  “我這些年來放棄了太多東西了,每次放棄都給自己找了十足的借口,那些看似無懈可擊,實際上只是詭辯而已。我已經(jīng)錯過很多了,唯獨這一次,我不想退縮,如果這次也放棄了,那么我以后就再也不會做成任何事情了?!?p>  我看像她們,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就算只是為了我自己,我也絕不可能放棄的。”

  我重新振作起來,從楓佩手里接過小提琴,從新架在肩膀上,狼型肩墊和我的肩膀的相性十分吻合,下顎也被腮托重新完美地承托著。站好姿勢后,我用琴弓指了指鋼琴的凳子,示意楓葉坐在上面。

  現(xiàn)在兩個人展現(xiàn)出的表情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敬佩。雖然我這樣說有些自夸的味道,但是這是我突破自己的第一次嘗試,我應當?shù)玫竭@樣的評價。

  行云流水一般,我們順利地結束了這次演奏?!?4》的結尾相比于《鐘》要激昂太多,拉到最后時甚至琴弓的弓毛都斷了兩三根。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斷掉的弓毛剪斷,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楓佩,畢竟這是她的東西??墒撬緵]有在乎,一直在拍手鼓掌。

  我看了看表,現(xiàn)在是三點半,該去后臺集合了。

  我們收拾好東西,把午飯剩下的垃圾裝在一個袋子里(這個時候還沒有要求垃圾分類),有我拎著垃圾袋,楓佩提著小提琴,之后兩個女生走在前面,我跟在她們身后,從綜合樓走出,向著迎賓廳進發(fā)。

  ——行間——

  熱鬧已經(jīng)不能來形容這里的氣氛了,剛剛結束的小品表演通過不斷地與現(xiàn)場觀眾互動使得這次聯(lián)歡會達到了前所未有高潮,所有人都是一副精神飽滿的樣子,盡管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但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根本不可能犯困。

  我看著在場的人群,下意識地攥緊了手,可以感動手心已經(jīng)出汗了,滑滑的,不過一會去了后臺可以吹會空調(diào),但愿能給我降降溫。我竟然將希望寄托于一臺空調(diào)之上,真是夠滑稽的。

  后臺迎接我們的是專業(yè)的化妝人員,他們一部分是由校外找來,一部分是學生自發(fā)組成,雖然學校并不缺少這部分經(jīng)費,但學生會更希望可以讓更多人參與到其中,所以才從學生之間招募了幾名這樣的志愿者。

  由于我滿臉是汗,如果涂粉底(大概是這種東西)的話就會混合在一起,起不到效果不說,還會把自己的臉變成京劇演員那樣,所以我干脆地拒絕了化妝師對我提出的化妝要求,只是稍微地打理了一下頭發(fā),在臉上勾勒了一下眉毛。

  但是反觀楓葉,她現(xiàn)在正在被三名化妝師精心打扮著,其中一名是楓佩,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她竟然還會這個,也許是女孩子的天生本能吧。說實在的,我的內(nèi)心竟然有一絲的期待可以看到她精心化妝后上臺表演的樣子,因為素顏已經(jīng)楚楚動人,那么只需要稍加粉飾就好,如果濃妝艷抹反而煞了風景。

  這個時候,一名工作人員來到后臺,要求我和楓葉去換衣服。楓葉的衣服已經(jīng)送了過來,但是我本來不是出演人員的,因為特殊原因臨時上場,所以只能從后臺準備的應急服裝中找來一件穿。

  這個試穿過程要花上不少時間,我的化妝過程很簡單,比楓葉完成的要早很多,因此也就提前到了試衣間。

  我的身材體型都很正常,既不偏瘦也不偏胖,所以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衣服,但是并不是量身定做,所以多少有些不合適。

  “差不多就行了?!?p>  看著工作人員盯著我轉來轉去,兩只眼中都是挑剔的神情,似乎在想為什么我的身材沒有長得和衣服相匹配。

  “這樣也行,不影響活動吧?”

  他檢查了一下一些細節(jié),看著我的肘關節(jié)處。

  我試著活動了一下胳膊,架琴拉弓的姿勢都不會受到影響,在確認了這一點后,他點了點頭說

  “差強人意,也只能這樣啦……畢竟本來要表演的是歐陽東方先生的。”

  這個時候,我想起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趁著楓葉還沒有來,我對著那個工作人員說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情?”

  在我說完要求后,他猶豫了一下,臉上有些不解,但是我的表情很自然,他也不好多問,只有按著我的要求照辦了。

  “那我去和報幕員說一下?!?p>  “拜托了?!?p>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謝意。

  ——行間——

  從換裝室出來,楓葉也已經(jīng)化妝完畢,現(xiàn)在正在打算去換衣服。她和楓佩兩個人打量著我的衣服,就像是看見了什么新奇動物似的,盯著我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幾遍,最后我實在忍不下去了,提醒她說

  “馬上演出就要開始了,你們趕緊去換衣服吧……”

  “啊啊,抱歉,第一次見你穿的這么正式,差點沒有認出來你?!?p>  楓佩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一旁的楓葉也在笑,難道僅僅是一件衣服就這么大的區(qū)別嗎,真的是太刷新價值觀了。

  “走吧小佩,我們?nèi)Q衣服?!?p>  “那一會見嘍?!?p>  “一會見。”

  送別了這兩個人之后,我走到了二樓的指揮室,從這里可以完美看間一樓的全部人群,大約兩千個的座位已經(jīng)坐滿了近乎一半,像這樣的千人級別的演出對于初出茅廬的我來說還是有些困難的,為了控制住不斷顫抖的雙手,我只能不停地深呼吸,并在自己的心里安慰自己。

  “原來你在這啊……”

  偏棕色的頭發(fā),矯健的步伐,大大咧咧的聲音——這是楓佩。

  “你怎么找上來的?”

  “只要在樓下問問那個穿著西裝的小帥哥去哪了,就會有人告訴我的,而且下面還有女生再商量找你要聯(lián)系方式?!?p>  她撇了我一眼,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

  此時我沒有興趣迎合她的趣味,只是找了一個新的話題來岔開這個話題。

  “不用陪楓葉換衣服嗎?”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為我的毀滅性的常識缺乏而感到惋惜。

  “難道我會和她擠在一個試衣間里一起換衣服嗎,那是男女朋友才會做的事吧?”

  雖然據(jù)說講些黃段子的女生有些可愛,但當你真的被女孩子講黃段子的時候那種感受就很難用語言表述清楚了。楓佩沒有理會我的反應,她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指揮室里各式各樣的設備以及來來往往的操作人員,之后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一句

  “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啊,多虧了你,小葉才能順利演出呢。”

  “不……也不算是,你不用感謝我的……”

  我的話很沒有底氣。

  “我應該感謝你的,你不僅幫了小葉,也幫了我,真是的,古典音樂部的成員竟然要其他的學生幫忙上臺演出,說出去可真是丟死人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不安地來回移動著,一會盯著地面,一會又透過玻璃向樓下看去,無論怎么樣,總是在可以避開那張臉,還有那雙眼睛。

  “你現(xiàn)在還緊張嗎?”

  “有點,不過好多了。在這里適應一會,上臺時應該可以調(diào)整過來吧?!?p>  “那就好,以前我第一次上臺演出——大概是七歲的時候吧,那時候我上二年級——我本來不想?yún)⒓拥模议L老師都想讓我參加,所以我算是被迫報了名。之后上臺的時候腿都在抖,我就不斷地深呼吸,但還是壓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到最后比賽的結果很差,不過那之后我也在努力鍛煉自己,讓自己能夠適應那樣的環(huán)境?!?p>  她看著一層的舞臺,現(xiàn)在是輕音部的表演,彩色的燈光來來回回地閃耀著,吉他手貝斯手鍵盤手鼓手都在盡著自己的一份努力,像那樣的團隊合作的項目,我是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這次和楓葉的合作也不過是兩個人而已。

  楓佩繼續(xù)說著: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表演的很棒的,到時候我就可以驕傲地跟周圍的女生炫耀,‘那個在舞臺上曾經(jīng)拉出過世界級曲目的男生是我的同桌’這樣的話,你會讓我說出去的吧?”

  ……

  “該走了?!?p>  現(xiàn)在差十分鐘四點,我們該到舞臺后面準備了。

  關于楓佩的問題,我不想,或者說不敢回答,她所詢問的問題之中有著更加深刻的含義,我試圖去理解,但我又不敢去理解。像這樣的事情,本不該發(fā)生在我的頭上的。

  我故意避開她的視線,從樓梯下來,果然楓葉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她現(xiàn)在所穿著的那件白色的禮服,和她的一切都很搭配。如果是以前,我會被那姿容所吸引,但我現(xiàn)在并不想這樣,不知什么在我的心里,揮之不去,又捉摸不清。沉沉的墮著,像是鉛塊一般,既卡在我的喉嚨,也卡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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