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好林泉都付與閑人(一)
皇宮,齊光閣。
荀諼未施粉黛,規(guī)規(guī)矩矩地穿著青色齊胸襦裙配著一條白色繡竹腰帶,頭發(fā)亦用青色帶子束住,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安國公府丫頭的裝扮。
她終是忍不住好奇答應(yīng)了祁清。三位“虎”夫人本就是沒數(shù)的娘,也由著她們胡鬧。
姑娘麗質(zhì)天成,雖是一身素凈,衣服也不怎么合身,卻還是別有一番動人情致。
祁清看荀諼換完衣服出來,不由笑道:“我從不知道我家著丫頭的服飾竟能穿得如此好看,這一晚上出去,得有多少人來找我哥哥要丫頭啊?!?p> 荀諼尚未答話,安國公的嫡孫祁濂倒是面上一紅,輕斥自己妹子不要胡說。
又向荀諼說:“諼妹妹莫聽清兒胡說,我從不與那些世家公子們胡混的。妹妹……妹妹,天然去雕飾,如清水芙蓉?!?p> 跟祁清風(fēng)格完全不同,祁濂舉止斯文,談吐文雅,是一位清俊的書生。
這書生自見了著長大后出落的楚楚動人的表妹,便好像失了一縷魂,又是緊張又是羞澀,不知該怎么關(guān)照她才好。
祁家果然是男弱女強,連孫子輩都是如此,難怪祁老國公郁悶。
祁清有趣地看著祁濂磕磕絆絆的說話,不由哈哈大笑。
她偷偷心想,這美貌的妹子變成嫂子倒也不錯。荀諼見狀也不好多說,只好一笑。
三人進(jìn)入大殿,安國公府如今無權(quán)無勢,位置被安排的相當(dāng)偏遠(yuǎn)。祁清笑道:“剛好,又清凈又能聊天?!?p> 正想坐下,忽然內(nèi)侍大監(jiān)帶著幾個小太監(jiān)匆匆忙忙地奔了進(jìn)來,殿前又多了幾個侍衛(wèi)。
祁清便問邊上的宮人道:“這是怎么了?”
宮人忙說:“皇上要來聽經(jīng)筵?!?p> 三人對視,這卻意外。
祁清笑道:“沒事,又沒人認(rèn)識你?!?p>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于是兄妹兩人坐定,荀諼便靜立于祁清、祁濂身后的暗影里,果然不引人注意。
燈火通明的齊光閣寬廣開闊,殿內(nèi)不見斗栱,而是由三十六尊妙音飛天支撐,其頂天花彩畫細(xì)細(xì)的描著五彩祥云,極其別致。
荀諼一邊悄悄打量一邊贊嘆,設(shè)計者匠心獨運,搭建者也是巧奪天工。
殿內(nèi)金磚鋪地,坐北向南設(shè)雕鏤金漆寶座,分列著貴賓席位,中間則是蜚聲南疆的名士裴文中的講席,講席之下兩側(cè)便是元帝的幾位皇子。
祁清悄悄指著最高處的位置對荀諼說:“設(shè)了兩席,看來麗貴嬪也要來?!?p> 荀諼想起微云湖畔與這位貴嬪有過一面之緣,便道:“這位貴嬪一定很受寵吧?!?p> 祁清撇嘴:“那當(dāng)然啊,皇上這么些年都沒有立后,后宮就數(shù)這位娘娘最尊貴了。”
“這是為何呢?”荀諼問。
見荀諼好奇,祁清八卦之心頓起。左右要等,兩人便悄聲聊了起來。
元帝是少年皇帝,最早身邊陪伴的便是佩昭皇后和麗貴嬪。
三年前宸元北疆戰(zhàn)亂禍及內(nèi)廷,皇后據(jù)說是為了救皇帝重傷不治,只留下大皇子危承宇,三皇子危安歌兩個兒子。
之后皇帝一直不再立后,所以麗貴嬪現(xiàn)在就相當(dāng)于后宮的主位。
她的兒子二皇子危正則好巧不巧與大皇子同日出生,前后不過差了兩個時辰。
但長幼有序,這兩個時辰卻使得他處處屈居危承宇之后。
說到這兒祁清笑道:“要我看,這二皇子就是天生沒運氣,樣樣跟大皇子差不多,卻又處處差著大皇子一截,真可憐?!?p> 這話聽著頗為幸災(zāi)樂禍,荀諼微微一笑:“可是他卻是有母妃的?!?p> 祁濂有些意外地去看荀諼,一語中的啊。他忍不住插嘴道:“正是,如今麗貴嬪主理后宮,許多事便不好說了。”
祁清卻問荀諼:“你猜麗貴嬪想讓二皇子娶誰?”
荀諼一想就心中了然,卻不答。
祁清沒心沒肺地糗她:“嗨,這還不好猜?就是那日與你一同落水的安平郡主呀??上Ч魑幢貥芬??!?p> 荀諼淡笑,那是。公主府的實力這么彪悍,女兒自然可以挑一挑女婿。呵呵,也難怪滕恬得意非凡。
“可是為什么皇子們遲遲不娶呢?我聽說大皇子已年逾廿三,三皇子也二十有余了呢?!避髦X好奇,“難道是因為佩昭皇后?”
祁清搖頭:“其實不是,你難道不知道我朝沒有丁憂之說嗎?!?p> 荀諼有點意外,但是她有些記憶她確實沒有,所以她真不知道。
而祁濂以為這個妹妹畢竟年輕,又養(yǎng)在鄉(xiāng)下不比得皇都見識廣博,忙向她解釋。
宸元是在戰(zhàn)亂中建立起來的。
建國之初百廢待興,人才本來就不夠用,故而父母過世,官員也不得不以各種理由奪情,丁憂的規(guī)矩一開始就淡。
元帝又主張孝為“養(yǎng)親在世”,而不是等父母沒了做樣子,丁憂守孝更變成了可有可無。
荀諼恍然大悟,對哦!她怎么沒想到,否則祖母剛剛過世,荀嵐也進(jìn)不了翰林院了,原來如此。
“那是究竟是為何呢?”她問。
“這事對外還是說皇子為母親哀思,但究竟是什么原因——”祁清朝著皇帝的位置努嘴,“只怕只有……才知道了?!?p> 正說著,滕恬也到了,正由宮人殷勤地引進(jìn)來。公主府的位置居高臨下,就在皇帝之側(cè),一路各家的王孫千金都起來見禮。
今夜滕恬精致地畫了一個桃花妝,胭脂淡掃襯得膚如凝脂。飛天髻也不用金銀,而是細(xì)細(xì)的簪著珍珠制的小珠花,正中卻是一朵珊瑚鑲成的火紅牡丹,材質(zhì)如此貴重,身份立顯。
她身著白色錦衣,外罩流彩薄紗,腰間白綢緊束,下擺卻是宛若花瓣一樣層層疊疊地落至地下的長裙,完美地掩飾了滕恬腿短腰長的問題,顯得身形格外婀娜。
這一身裝扮想必是公主親自張羅,比之滕恬的品味不知道高了多少。
荀諼看了不由贊嘆公主府品味果然不俗,既高貴又不至于失了少女本色。
祁清卻不屑道:“哼,我就一貫瞧不上她那傲嬌的樣子?!?p> 荀諼莞爾,滕恬神色僵硬,未必是全是因為傲嬌。想來是身居高位尚不習(xí)慣,有些緊張的端著架子。
祁清不再管滕恬,又絮絮叨叨的將定國公、惠國公、慶國公、寧遠(yuǎn)侯、武定侯、平陽侯等等等等各家公子小姐介紹給“剛進(jìn)城”的荀諼聽。
又隨口點評哪家小姐衣料、妝容,哪家公子相貌舉止。
荀諼雖然記不住,可心情卻晴朗起來。
在荀府悶了一個月,提心吊膽身體也不舒服,今天不僅和小伙伴出門透氣,還見識了華美的宮殿,恍惚之間好像是回到了學(xué)校和好友無拘無束地?zé)崃陌素砸话恪?p> 她的心有些雀躍,不自覺面帶微笑,今晚是來到宸元之后最放松的時刻。
祁清正熱鬧地說著,皇帝和麗貴嬪駕到了,眾人連忙起身拜迎?;实勰沁厔倓傋?,又聽鸞鐘鳴響。
荀諼正自納悶怎么皇子們反而不先來候著,祁清已小聲道:“快開始了,裴夫子帶皇子們行完禮啦。”
原來如此,經(jīng)筵的規(guī)矩還真多。呵呵,難怪祁清不愛來。端莊守禮那么長時間,真是要了她的命。
果如祁清所說,殿外高聲宣報,裴講席并一眾皇子到了。
整個大殿的目光頓時齊刷刷的投向殿門。
菩丫
丁憂,守孝。奪情,因為某種原因不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