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
照夜就是因此被趕出馬群的，它宛若一顆明珠，散發(fā)的光芒迫使它不得不離開馬群，獨自生活。它是孤僻而暴烈之馬，但它的嘶鳴可以嚇退馬群。
段拂意騎著它躍過人群，直抵崖邊。
敵人的馬匹沖散了自己的隊伍，就在這個空檔，她對著崖邊的青年伸出手。
宋祁幾乎是本能地握住她，翻身上馬。
在萬丈深淵面前，無論是馬，還是人，都沒有絲毫畏懼。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匹練飛空，照夜已經(jīng)跨過天塹，落在了對面山上。
董遠道反應(yīng)過來，急忙讓人去追。
可他們的馬走到懸崖旁便會止步，無論如何驅(qū)趕，也不敢往前邁出一步。
他無奈，只有讓人不斷放箭。
照夜穿梭在箭雨中，不一會兒就消失了身影。
幾乎就在董遠道揮刀向凌云時，山下突然喧鬧起來，亂箭飛出。
這一次，卻是他們暴露在箭雨下。
“皇太子殿下在此，叛軍還不速速投降！”一道粗獷的聲音響起。
慢慢的，穿著細鱗甲的軍隊出現(xiàn)在視線中。
終于，還是來了。
這場叛亂因皇太子宋禎的到來而終止，他連夜帶著東宮衛(wèi)和神威營趕來救駕，皇帝未傷分毫。
肅王殿下和他的側(cè)妃卻消失不見了。
順著凌云指的方向搜山，搜了給囫圇轉(zhuǎn)，也未能找到絲毫痕跡。
這邊段拂意救下宋祁之后，因著他肩膀受了重傷，便找了個隱秘的山洞安置下來。
她摸不清外頭的情況，貿(mào)然出去只有送命的份，十分謹慎。
這處山洞是照夜帶著他們來的，這馬好似通靈，找的山洞洞口極為隱秘狹窄，只有一馬高低，她和宋祁須得下馬才能進去。
里頭十分寬闊，且溫暖異常，與外頭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
往里走了數(shù)里，還有光亮，越往里走，越見花草樹木。走到最里面，只見一個清澈見底的水池冒著熱氣，高高的山洞頂上開了一處口，瀉下天光。
段拂意放宋祁在一處空地坐下，去旁邊取了一片芭蕉葉，瓦水來抵給宋祁。
青年好看的眉眼因疼痛擰著，嘴唇發(fā)白。修長的手接過水，小口喝著。
“不是讓你去山上等我嗎？”他的語氣有些冷。
著實太冒險了。
宋祁都不敢想象，她貿(mào)然下山若是遇到叛軍該怎么辦。
段拂意揚眉笑了笑：“還嘴硬是吧？我不來你都活不到現(xiàn)在。”
他身上穿著的龍袍全然被血染透了，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那半截槍頭還插在他右肩。
這個樣子，若是找不到醫(yī)師或者藥材，恐怕會感染。
宋祁看出了她的擔(dān)憂，溫聲說：“沒事，你別擔(dān)心。”
段拂意脫下身上的青色鶴氅，放到一旁樹干上。在外頭淋了雪，上面如今有些濕。
她伸手去脫他的外衫，宋祁立刻繃緊了身子。
“我看看你傷口?！?p> 他的衣服不好脫，段拂意便用匕首割開他傷口旁的衣物，慢慢將他的上衫脫下來。
傷口處血肉淋漓，旁邊的血已經(jīng)凝固了。
她一時有些無措。
在宋祁驚訝的目光下，她從袖子里掏出七八個白色的小藥罐，攤在他面前，無措道：“我不會醫(yī)術(shù)，要不你想想怎么辦才好？”
這樣的傷口若是處理不好，流血不止或是感染，都足以要人的命。
可是如果不拔出來，久了也會傷及性命。
宋祁撥弄著這些藥罐，里頭有止血的，有跌打損傷的，有祛疤的，還有傷寒感冒，冬季皴裂的。
“你怎么隨身帶這么多藥？”
段拂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不是昨天宋禧打獵摔壞了腿嗎，我想著在外頭萬一出了什么事都用得著。”
“拔出來吧。”
“??？”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宋祁自己猛地一下已經(jīng)將箭拔了出了。
涌出的血濺了幾滴到她臉上。
這種溫?zé)岬挠|感嚇得她腦袋一懵，急忙拿止血的藥瓶往他傷口上撒，又用衣袖去摁住傷口。
疼得宋祁臉色發(fā)白，額頭上青筋虬結(jié)，汗水大滴大滴的流。
“你怎么說拔就拔?。俊?p> 他痛得沒有力氣說話，渾身顫抖著。
段拂意突然想起來，幼時聽公主府里的婆子講過，婦人生產(chǎn)之時，因劇烈的疼痛會咬破自己的舌頭或嘴唇。
她急忙伸出另一手，雪白的手腕湊到他面前：“你要忍不了就咬著我?！?p> 宋祁不愿意張嘴，死死咬住牙關(guān)。
都是江南女子“廬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她雖不是南方女子，卻有著這樣漂亮的手腕。
好像牙齒碰一下，就會破皮。
他偏過頭，知道自己牙關(guān)在劇痛下多么用力，那對她是一種莫大的傷害。
好在血是只住了。
段拂意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袖，滿是污血。
她將外衫脫下，里頭的內(nèi)衫是干凈的，而且是軟緞綢子。
宋祁已經(jīng)睡著了。
她背過身，脫下內(nèi)衫，然后又穿上外衫。
將脫下的純白內(nèi)衫用匕首裁成長條，用殘缺的布料打濕了水，擦干凈宋祁身上的血污。
他的身體很漂亮，肌肉的形狀薄而有力，肩寬腰窄。
上止血藥時，創(chuàng)口的疼痛是他輕微地瑟縮了一下，也許是太累，始終沒有醒來。
為他包扎好傷口時，瞧著那洞口的天光已經(jīng)暗了下去。
昏黃絢爛的晚霞灑了進來。
段拂意摸了摸鶴氅，已經(jīng)干了。
她抱著氅坐到宋祁身邊，一半蓋到他身上，一半蓋住自己，靠在他未傷著那邊肩頭，不一會兒便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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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垂星野闊。
宋恒一臉擔(dān)憂地在帳內(nèi)來回踱步，不到一個時辰已經(jīng)問了四次：“找到?jīng)]有？”
一張小木桌后，殷殊則垂著淚眼。
大公公難得有些不敢隨意開口，猶豫了片刻，還是回道：“三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化險為夷的，況且還有段側(cè)妃在。”
“董遠道呢？”
“審過了，他一口咬定信陽王謀反，還說……還說是馮玉給他傳的消息?！?p> 宋恒眉頭一皺，臉色陰寒：“馮玉？”
大公公沒有遮掩：“正是小人那個干兒子，已經(jīng)拿去審問了?！?p> 聞言，宋恒的眉目倒舒展了開來。
他話鋒一轉(zhuǎn)：“太子呢？”
“皇太子殿下已經(jīng)趕回法安寺了。”
“嗯……他心思赤誠，今時不比往日，讓他開春就回宮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