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的生意曾經(jīng)紅火了相當長一段日子，直到發(fā)生了那件事。
葉歡哄得小薇回心轉意跟他回到長沙，剛安頓下來，許總的電話就來了，通知他貨已經(jīng)發(fā)出。葉歡顧不上和小薇溫存，立刻叫上大偉趕往工地。
這是葉歡第一次接工程，板材又是直接發(fā)到工地上，他生怕又像上次那樣被人搞破壞的情況，索性和朱大偉搬上鋪蓋卷，都住進了工棚。好在天氣轉暖，他和大偉在部隊里又鍛煉得是皮糙肉厚，擱哪兒都是倒頭就睡，在震耳欲聾的施工聲依然是鼾聲如雷。
眼見著板材開始上墻，葉歡和大偉才算是把心放下。閑下來，他倆一邊抽著煙，一邊合計著：這住工棚不能白住，趁著這個機會，不如跟著這幫工人干干活，幫忙的同時，也偷師學藝把里面的門道給摸個明白。這葉歡干過刀頭廠是明白的，那幫工人損招多著呢，不圖別的，別被那幫工頭忽悠了就行。
還別說，兩人干著干著還真學了不少手藝。就說這大理石板吧，每塊至少都是幾十斤，只用水泥砂漿是根本貼不上去的，所以不能像瓷磚那樣去貼，只能用掛的方法。掛還有濕掛和干掛之分，但不管怎么掛，都要在墻面上打螺絲，上角鐵、焊鋼筋，倒水泥。雖然外面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大理石板，可里面鋼筋用多粗的、水泥配比是多少，都是有講究的。反過來說，里面偷工減料的門道也多了去了。好在陳小耳跟葉歡關系不錯，那些地方用料少一些，那些地方換了更便宜的材料，都跟葉歡一五一十說了清楚。畢竟，做工程是大家一起賺業(yè)主的錢，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出了事都不好。
葉歡和大偉吃住在工地，沒白天帶黑夜連軸干了十幾天，總算是把第一單工程給拿下。他這邊只是單項工程，尹科長打了招呼不用等整體驗收，完工后總包和監(jiān)理來瞅了一眼，啥也沒問，沒過幾天五十萬就打了過來。
葉歡簡單算了算，工程款雖然是五十萬，但他只能拿九成，另外五萬要轉給羅達財?shù)男〗饚?，這就剩四十五萬了。還有給尹科長和劉老總的回扣，這也是萬萬馬虎不得的，最少最少也得準備五萬，這就只剩四十萬了。陳小耳那邊的工程款也是實打實要付的，雖說工期不長，但工程款把耗材都給包干了，算下來也得十萬。最后還要扣掉大理石板的進價二十萬。銀行雖然到賬五十萬，可七扣八扣后，剩了不到十萬元。
可他又一算，這才十幾天功夫，就能賺十萬。如果是像以前那樣，在店里批發(fā)大理石板，一塊板子只能賺一百元，至少得賣上兩個月才能賺十萬。怪不得市場上那些老板都在外面接工程，看來這工程的生意，硬是做得！
葉歡把錢從銀行取了出來，給大偉分了兩萬，給自己留了兩萬，剩下的錢全部交給了小薇。
“怎么樣，你老公厲害吧？”葉歡忍不住嘚瑟起來。
小薇是見過大場面的，對葉歡這暴發(fā)戶似的顯擺毫不在意，她只是凝視著葉歡說：“做工程太辛苦了，你都瘦了一圈了?！?p> “嗨，這是因為第一次做工程，啥都不熟，所以都得自己來。以后就好辦了，讓施工隊去搞，我就輕松了?！?p> 小薇說：“要不，我也去給你幫忙吧？”
葉歡直擺手，“那種地方臭烘烘的，你可不能去。再說也用不著你去，你老公我賺錢干什么，不就想把你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嘛。你去幫忙，誰給我生娃？”
“臭美，誰稀罕給你生娃啦?！毙∞奔汆痢！拔抑皇强茨闾量嗔?，我在家又沒有什么事情可做?！?p> “呵呵，那要不這樣，你既然在大學是學會計的，就幫我管錢好了。你看我這邊收了幾十萬，那么又付了幾十萬，還有業(yè)務花銷，我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
小薇點點頭，“好吧，那你把你那兩萬也給我。”
葉歡瞪大了眼睛，“啥？都給你？那可不行，我還要在外面應酬呢?！?p> 小薇嘻嘻一笑，“曉得曉得，開玩笑的，看你嚇成那個樣子。錢你自己收好，我?guī)湍阌泜€賬就行了，我才懶得管你。我媽說起來管著我爸，最后還不是鬧得雞飛狗跳的?！?p> 葉歡裝作擦把汗，“嚇死我……小薇啊，你可千萬別變成管家婆了。不過這段時間也確實存不下錢來，老羅那邊還有幾個項目，我打算都接過來。聽說國家批了4萬億大基建，到處都在建項目，市場里的老板都在搶項目，說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p> “你也別太辛苦了，你看這才十幾天，你就瘦了一圈?！?p> “我瘦了嗎？上面瘦了還是下面瘦了？”說完葉歡就開始上下其手。
“別別，還有人在呢？”小薇躲閃不及。
葉歡想了想，把外屋的大偉叫了出來。
“大偉，覺得這活兒怎么樣？”
大偉眼睛一翻，“活兒還行，就是累球死個人。我跟你說班長，我這腰在部隊可受過傷，這天天住工地我可受不了……”
“行了行了，下次我們當監(jiān)工就行了，天天住工地我也受不了。大偉啊，我是想說，請你過來的時候說是幫忙，我心里是想著大家一起賺錢。所以前段時間我生怕這生意做不起來，耽誤你了?！?p> “耽誤個啥，我在老家不也是在家閑著?！贝髠ゲ灰詾橐狻?p> “呵呵，之前是沒賺錢，讓你跟著一起將就，現(xiàn)在看我們這個生意還行，接下來我們就好好搞。你呢，也別在外面胡搞了，找個房子租著，正經(jīng)談個女朋友摟著，到時候該結婚結婚，多快活。”
大偉點頭，“得嘞，我曉得你們倆干柴烈火要搞鬼事，嫌我礙事，還說那么好聽。我明天就搬……”
話未說完，大偉轉身就跑，身后啪的一聲，葉歡的拖鞋就扔了過去。
葉歡關上門，把紅著臉在一邊偷笑的小薇摟在懷里，正色說：“小薇，我是個簡單的人，我做事情不會想太多，就是想能夠在這兒站住腳，讓你跟著我，能夠過上好生活。你爸媽擔心你，我也能夠理解，我葉歡就是要讓他們看看，他們的姑娘跟了我，不是來吃苦，而是來享福的?！?p> “嗯，我相信你。歡哥，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想要的人?！毙∞钡脑捴苯佣竽憽?p> 葉歡把小薇狠狠抱了抱，“這樣吧，等我把這幾個工程做下來，再攢點錢，咱們也買個別墅，換輛奔馳，到時候我風風光光把你從家里娶回來，看你爸媽還有什么話說?！?p> “早知道等你買了房子再讓你親我了，哎呀，虧了虧了?！毙∞奔汆恋馈?p> “哎呀，你忍得住嗎……”
兩人擁吻在一起倒在床上。
第一單工程合作順利，很快第二單、第三單就找上了門。就像葉歡所說，第一次做工程沒經(jīng)驗，什么事情都得親力親為。做了幾單之后他就對外立面裝修的工藝和程序心中有數(shù)了，什么時候打樁、什么時候灌漿，誰也糊弄不了他。葉歡安排大偉盯著上墻、驗收那幾個關鍵節(jié)點，其他時候都由著施工隊去弄，自己則三天兩頭就把陳小耳拉出來請教工程上的問題。
葉歡想要搞明白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老羅那個陰陽合同。他早知道這個是行規(guī)，也知道自己工程做下來也能賺錢，可這10%畢竟不是小數(shù)目，小打小鬧也就算了，隨著工程越來越大，這一下十幾萬就沒了，他肉疼不已。后來和陳小耳關系漸漸熟絡，他這才知道工程里面還有那么多的彎彎繞繞。原來合同還分為固定造價合同和成本加成合同，而他一直簽的都是固定造價，那虧的成本就是他自己的?？墒浅杀炯映删筒煌耍歉鶕?jù)工程成本報價，而工程本身也可以細分成很多項，每一項都涉及到材料、人工、耗材，這些在結算時都可以多報，最后雖然扣除10%給老羅，但實際上還是穩(wěn)賺的。
葉歡一下明白過來，簡直就像孫悟空剛剛學會72變那會兒一樣，樂得屁股不著地，走路都帶著風。他馬上跑去找羅達財，請他把后面的合同都調成成本加成報價。
尹科長這段時間也特別忙，連著幾個周六周天都在加班批項目，甚至葉歡主動約他，聽得出他心癢癢，卻都不能成行。葉歡樂得輕松，要是尹科長真的又提出什么新花樣來，他可不知道怎么跟小薇解釋才好了。
這天，葉歡忽然接到尹科長電話，讓他趕緊去找劉高，把他們工業(yè)園區(qū)的外立面裝修全給拿下。
尹科長語焉不詳，葉歡卻心跳加速。此前羅達財那邊一棟辦公樓的外立面工程都要幾十萬，現(xiàn)在一個園區(qū)的工程，那不至少是幾百萬？葉歡忙驅車趕到劉高的辦公室，那邊合同都已經(jīng)放在了桌上，只等他簽字蓋章了。
葉歡哪顧得上細看，拿起筆就簽了字。等走出辦公樓，他才仔細翻開合同，心跳都停了一下。好家伙，合同金額650萬，已經(jīng)遠遠超過他的想象。
這一單下來，如果做得好，就是100萬的利潤。100萬啊。葉歡似乎已經(jīng)看到自己開著奔馳，把一席白色婚紗的戴薇抱回家的樣子了。
可是，這一單的時間也要得非常急，兩個月內必須完成。葉歡知道，因為劉高同時開了很多個項目，而工程款又是按照完工進度撥款，如果這邊耽誤了工期，那邊的工程款就跟不上也得停下來。原料可以請許總支持一下，工程方面交給陳小耳，也可以騰挪一下，所以資金方面他倒不是太擔心。可是，兩個月的工期，委實有些太緊了。
葉歡立刻給正在另一個工地上的大偉打電話，
“大偉，劉總這邊剛簽了個大單，你馬上把所有人都調到工業(yè)區(qū)來?！?p> “啥？都調過去？現(xiàn)在？”
“對，這邊工程量太大，必須提前把主龍骨先打到墻里去。我還得再調一個工程隊，媽的，這個項目太大了?！?p> “再大的項目也不行啊，這邊鋼骨架都已經(jīng)打好了，就差朝上掛了，正在節(jié)骨眼上，怎么撤？”
葉歡拍拍腦袋，“忘了，老羅那邊也要趕工期。這樣，你留兩個人慢慢掛，其他人先給我調過來。媽的，這單做完，以后幾年都可以躺著數(shù)錢了?！?p> “這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嘛，老羅可最煩人玩這個了。你那邊不能再拖兩天？就兩天時間我這里就完事了?！?p> 葉歡咬咬牙，“再給你一天，你讓他們晚上加下班，明天晚上趕過來。”
“那行，我再催下吧，這幫人都加了幾周班了，都吵吵著要加錢。對了，今天他們工頭還在問，工錢什么時候給？”
“我什么時候欠過他們工錢了。你把我原話帶到，干完活就結賬，我從不欠錢?！?p> 葉歡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個問題，如果只是銷售板材，要么是現(xiàn)款現(xiàn)貨，最多也就一個月賬期，沒啥資金壓力?？晒こ滩灰粯樱沁吔o工人是按天算工資，施工隊活干完他就得給錢，拖一天都不行。但他的外墻工程做完后卻不一定能馬上結賬，有時得等監(jiān)理驗收，有時甚至得等總體工程完成才能付款。如果同時開工幾個項目，資金壓力不是一般的大。他唯一慶幸的是許總那邊可以拖一拖，實在不行還可以找他周轉下資金，畢竟他是大股東，賺的錢他也有份。
這邊工程隊安排妥當，葉歡馬上打電話給許總。這幾百萬的石材可不是小數(shù)目，既不能等，也不能壓資金，必須和許總提前商量好發(fā)貨批次，最好當天直接拉到工地上當天就安裝。唉，這工程太大，就靠自己和大偉兩人確實搞不過來，看來要趕緊招兵買馬才是。
葉歡手上的煙都抽完了，電話才接通，他不待許總寒暄，馬上說：“許哥，我接了筆幾百萬的大單，我把規(guī)格報給你……”
可電話里許總卻打斷了他，“歡總啊，這段時間石材很緊張，你知道吧？”
“嗯，聽說了?！边@段時間建材市場紅得發(fā)紫，不僅是葉歡，其他店每天也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價格也不是原來那個價了?！?p> “嗯，我知道，按市場價來，適當優(yōu)惠?！比~歡顧不上跟許總磨價，他現(xiàn)在知道，工程能夠做下來，賺的錢要比那點優(yōu)惠大多了。
“是，肯定給你優(yōu)惠，這你放心。你說你啥時候要？”
“最遲下周?！?p> “你看你，不早點說。現(xiàn)在吧，我訂單都滿了，而且人家都是提前把貨款都打過來了，你說我給你，不給別人，總不合適?！?p> 葉歡心里就有些膩歪，“許總，你這也不是給我，這公司雖然掛我的名，不也是你的嘛。”
“哎，你不提我都給忘了。呵呵，你看我，一直就想著那公司是你的……對了，我那點股份現(xiàn)在值多少錢？”
葉歡不知道許總怎么突然問起這件事，隨口答道，“注冊資金30萬。當時驗完資錢不是打回給你了嗎？”
“打回給我？那不是用來買石材的錢嘛？算了，我們不說這個，之前我不是說過嗎，公司搞好了你就自己拿去搞，我聽你說現(xiàn)在生意還很紅火，那很好嘛。你這樣，說個價，我把我那點股份給你，那公司就算是你的了，你自己好好搞。”
“這……”葉歡心中求之不得，嘴上卻仍要客氣客氣。公司業(yè)務蒸蒸日上，他早就想股份收回來，那樣賺的錢才是他自己的。但他心里卻也有些納悶，怎么許總這個時候想起轉讓股份了。
“沒事，這本來就是你賺的錢嘛。我算算，連帶著股份和石材款，你給我50萬，你看怎么樣？”
“?。 比~歡猛地一驚，他沒想到許總居然這么獅子大張口。
“怎么，嫌多？我還沒給你算分紅的錢呢?！?p> “不是……”葉歡無話可說，只得求情，“許總，我這邊幾個工程同時在做，資金確實很緊，50萬確實不多，但一時真的拿不出來。你看這樣行嗎，這50萬我認，因為我接了一個大項目，項目完成后肯定連50萬帶分紅一并給你，行嗎？”
“哎呀，歡總，我知道你難，可我這邊資金也緊啊。那要不這樣，股份的事兒等你有錢了再說，貨款還是要先打過來，我也好安排發(fā)貨。我告訴你，人家都不用我發(fā)貨，拉貨的車都在門口等著，你說現(xiàn)在板子有多火？你把規(guī)格報給我，我給你個優(yōu)惠價?！?p> 許總堅不松口，葉歡沒轍，只好把規(guī)格先報過去。
很快，許總就把報價發(fā)了過來，價格確實比市場價便宜些。只不過因為要的量比較大，就算是分期分批發(fā)貨，首期貨款也得三十萬，而且這種大工程，只有等到工程完工才會結款，后面幾期的貨款怎么辦？
葉歡抓耳撓腮想不出辦法，這可不是小數(shù)目?？裳巯逻@個機會太難得了，他無論如何也不愿放棄。管他呢，先做下來再說，大不了，到時候讓許總再入股，自己干活讓他多分點紅唄，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度過這一關再說。
想到這兒，葉歡拿定主意，湊足三十萬給許總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