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搖搖欲墜。
不斷有人類、妖精、或者什么其他的生物,闖入了城堡。
隨后,生命漸漸消失了。
陪伴著小櫻的變成了靈魂,幻影,生的回響。
循環(huán)往復(fù)的,無止盡的、星星之火,被痛苦的惡魔追逐,或是被吞沒,或是被拋棄——
成功的逃離,失敗的輪回,周而復(fù)始的。
她將重新失去記憶,回到最初的房間。
然后重新奔跑。直到最后的余火消失。
在漫長的無休止的時間消磨下,徹底熄滅之時,終將來臨。
這是最后一次了。
小櫻意識到。
但是她可以選擇繼續(xù)重復(fù)下去,假裝自己聽不到那十二點的鐘聲,在一無所知的夢中迎來自己的結(jié)局。
就像過去那樣。
“是的,就是這樣,我的孩子。”
畫像上的女人高歌著。
“放棄吧,留下吧,忘掉吧——”
……
這是他的過去。
他尚未真正誕生、仍在培育艙中沉睡的、并不應(yīng)該存在他記憶中的過去。
是他離開家鄉(xiāng)的那一天。
白色的、封閉式的實驗室里并不存在防御的漏洞,但是七彩的流光依舊透過看不見的縫隙滲了進(jìn)來,彩色的流光落在一塵不染的地板上,漾起氤氳的霧。
“滴——”
門應(yīng)聲而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帶著一個輔助運輸機器人走了進(jìn)來,隨后在培育艙旁沉默地站了一會兒。
她仿佛看不見那些奇怪的彩色霧氣一般,只是凝視著躺在培育艙中的孩童,用手指描摹著孩童的面孔,久久停留。
漂浮在培育艙上,法爾夫也回望女人冷靜的面容。
他看到了,女人的眉眼間隱約露出一絲憐憫的悲戚和清晰的、不可動搖的決然。
就好像她要做一個正確的,痛苦的,但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流光溢彩的霧氣在升騰。
很快,法爾夫聽到了女人吩咐機器人的聲音。
“管家,帶上他,我們要走了?!?p> 名為“管家”的運輸機器人沒有發(fā)出聲音,安靜執(zhí)行了命令。
培育艙向房間外移動。
法爾夫依舊在培育艙上空,飄在他的身體的上方。
門外是一條寬敞的走廊,穿著白大褂的人到處都是,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當(dāng)他們看到女人和她身旁的培育艙時,都會投來一個相似的、略顯沉重的眼神。
沒有人攔住女人詢問,也沒有人跟隨在她和機器人身后,即使女人看起來是要做一件重大的事情,但無人給出多于一個眼神之外的關(guān)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最后的時刻將要來臨。
在那之后,他們有的是時間去坐下,去休息,喝一杯茶,去討論那個孩子,然后暢想他們的夢,一個渺茫的夢。
通往目的地最后的門打開了,那是一個空天港口。
在過去,這里曾停留過上萬艘空天飛船,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最后一艘。
那是一艘不那么科幻的飛船,相對于冰冷冷的鋼鐵巨獸,她更像是從神話傳說中走出的,帶著神圣與古樸氣息的幻想物。
漆黑如墨的沉木組成了船的外殼,金色的日月浮雕在船身的前半部分閃耀,船身兩側(cè)伸出幾十支黑色的船槳。
甲板上的建筑不少,各種桅桿、艙室、武器裝備一應(yīng)俱全,但是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最中心的那座建筑。
精美的雕刻、華麗的結(jié)構(gòu)讓建筑仿佛一座宮殿,但船的底色,那沉靜的黑,使這座華美的宮殿看起來不是那么浮夸,反而略顯幾分神圣。
在這幻想的飛船背后,看不到銀河的夜幕,取而代之的,是和飛船同樣風(fēng)格的,由破碎的彩虹、閃爍的星光和流動的霧氣組成的天空。
用于維護(hù)港口、穩(wěn)定人類生存環(huán)境的力場能量罩仍在運行,只是在明亮的流光下,看起來有些黯淡。
薄薄一層的能量罩曾經(jīng)是這個世界引以為豪的作品之一,可以過濾空氣,也能阻擋宇宙輻射,但是現(xiàn)在,七彩的霧氣視若無物地穿透了它。
法爾夫的目光落在飛船旁。
有三個人站在那里,站在法爾夫前往飛船的必經(jīng)之路上。
最前方的青年對女人點點頭:“你來了?!?p> 女人以點頭回應(yīng),沒有說話,繼續(xù)向著船側(cè)的舷梯走去,帶著“管家”和他。
青年沒有在意,看向培育艙中的孩童,將手掌手貼在培育艙的上方,位于孩童額頭的位置,低聲說道:
“你是世界的孩子,是希望的唯一,我們祝福你,愿你的生命如太陽般閃耀,愿你的道路充滿光明,直到永遠(yuǎn)?!?p> 因此,他的心中充滿了光明。
年輕女子接著上前,露出淺淺的鈴蘭般的笑:
“你是世界的夢,是人類的夢,我們祝福你,愿你的夢中沒有苦難,愿你醒來后能見到一切美好?!?p> 因此,他的名為“法爾夫(夢)”。
在她身后,不惑之年的男人朗聲道:
“愿你的理性給予你智慧,你的感性給予你勇氣,你是黎明、初升的太陽,是黑夜過后的光,你是絕望者的希望,希望者的延續(xù)?!?p> 因此,他將給予世界以“拯救”。
路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女人最后和他告別,溫暖柔和的告別:“愿你愛世界的一切,愿你愛自己,就像我們愛你。”
因此,他的名后綴以“艾(愛/希望)”。
法爾夫·艾,在此刻,就要踏上他的旅程。
他將和他的世界告別……
思及此,他的心跳突然漏拍了一下,與此同時,飛船似乎也輕輕震動回應(yīng)。
“不?!?p> 清晰的,來自不存在此處之人的,法爾夫的聲音。
“我不想離開?!?p> 法爾夫站在他的過去旁,如同鋼鐵澆筑的雕像,一動不動。
眾人驚訝的目光落在法爾夫的身上,不僅因為他的突然出聲,更是因為他令所有人都眼熟的外貌和那半透明的身體。
“是你,孩子。”
女人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上前一步,抬手想要觸碰法爾夫,猶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手。
“親愛的孩子,你是為何而來?”
法爾夫的睫毛輕輕顫動,如蝴蝶振翼,遮掩著他眼中綿長的情緒——
那對血緣本能的探尋和渴知,對純粹之愛的觸動,獨自一人的孤寂與哀思。
他望著過去的親人——無論血緣,他們的關(guān)系只有這一種可以描述——他們還是鮮活的模樣,是法爾夫并不存在的記憶中的鮮活——
就好像這里不是幻覺,而是真正的過去一般——
他知道這不可能,因為他的世界早已破碎。
他是這個世界在末日來臨前的最終計劃,名為方舟的世界之核基因記憶計劃。
而如今,本應(yīng)隨方舟前往新世界的諾亞,回到他出發(fā)的那一刻,對著將一切贈與他、摯愛的親人們,說出了他的心愿。
“我想要留下來,和你們一起,無論末日還是死亡?!?p> 法爾夫的身體在這一刻,一瞬間凝實。
他切實地踩在了方舟的舷梯上,用自己的聲音說道。
“不要讓我一個人……一個人活下去?!?p> 即使拋下身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