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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斬神

第二十二章 批殃榜

此去斬神 北海一島 2969 2022-08-10 17:59:00

  按照李晏清的想法,掛名弟子想要獲得師父教導(dǎo),恐怕還需要一段漫長時日要熬,少年雖然沒有見過修行一途的師徒傳承,但是對于市井中的拜師學(xué)藝并不陌生。

  好比他那個無由來的很厭煩他的表哥。

  不喜歡家里做豆腐的活計,拜在一位老師傅門下學(xué)木匠,端茶倒水了整整三年,也沒見到學(xué)會什么手藝,老師傅清茶閑談間,亦是不承認有他這個徒弟。

  少年已然做好準(zhǔn)備,自認耐心還算不錯,年紀(jì)也不大,熬得起。

  然而世事難料,令少年沒有想到的是,他前腳剛成為掛名弟子,后腳蘇大師便開始教授他本事,還是極為實用的批殃榜的本事。

  這讓少年喜不自禁,思量著這位蘇大師怕不是面冷心熱,城里人或許對他有什么誤解?

  兩日時間,少年就學(xué)會了批殃榜的流程。

  當(dāng)然,也僅僅是流程,想要完成這套流程,還需要借助蘇大師的幾樣“法寶”。

  少年以為如此稱呼應(yīng)該貼切。

  它們實在神奇。

  比如一支兔毫毛穎,竟然能自行成文。

  不過有些特定條件,也不是什么都能寫。

  當(dāng)少年握住這支筆時,彷如握住一根冰溜子。

  刺骨冰涼。

  今日,蘇大師告知李晏清,他有急事需要出趟遠門,快則半月,遲則一月才能回,而批殃榜之事關(guān)乎城中百姓安危,不能停擺,為今之計,只能由他這個弟子代師批榜。

  少年如臨大敵。

  恍若泰山壓頂。

  也有一絲小驚喜。

  蘇大師竟然如此信任他。

  只是很快少年發(fā)現(xiàn),興許是自己一廂情愿了。

  蘇宅來了一名執(zhí)劍堂皂吏,生面孔,對方也不認識李晏清。少年這才知曉蘇大師合作的衙門并非縣衙,而是執(zhí)劍堂衙門。

  想想也是正常的,邪離之事本就歸執(zhí)劍堂衙門管。

  “這就是你說的高徒?怎么以前從未見過?”

  “我收徒還要問過你?”

  皂吏進門時行過一禮,蘇大師仍是不冷不熱,甚至不算客氣。

  原來九品便能如此霸氣。

  少年幾乎已經(jīng)確定,蘇大師就是一名九品陰陽先生,少年在此待了兩日,沒有看見心心念念的分身。

  至于碼頭那邊,已經(jīng)告過假,有郭三爺照拂,劉管事雖說有些小臉色,卻也比較好相與了。

  惟一讓少年有些頭疼的是,蘇大師不管飯,而他不去碼頭做工就沒有銅板入賬,這兩日填飽肚子,十二枚銅板只余下三枚,至多夠吃一頓了。

  少年尋思,接下來代師批榜,做掙錢的活計,總應(yīng)該管個飯吧?

  “他能搞定嗎?別出什么岔子?!痹砝羯舷聦徱曋萆倌?。

  “我悉心教導(dǎo)過,還會留下幾樣手段,能出什么岔子?”

  “你知輕重就好?!?p>  皂吏看見圓臉陰陽先生胸有成竹,緩緩?fù)铝丝跉?,末了問道:“祿錢呢,結(jié)給他?”

  “不,先攢著,等我回來再結(jié)?!碧K隱水?dāng)[手道。

  少年低下頭,心中有些失落。

  也為接下來的生活而擔(dān)憂。

  皂吏走后,蘇隱水也準(zhǔn)備動身,把少年喚至跟前交代道:

  “我走后,你便待在這里,像昨日一般,有事衙門會派人來通知?!?p>  昨日城里有位老人過世,蘇大師去批殃榜時帶著李晏清,算是實地學(xué)習(xí)過。

  坐的是衙門的馬車,除事主家的人以外,倒也沒什么人瞧見。

  “你便住在西廂房,自己拾掇一下,東堂屋和院子里可以活動,其余地方不準(zhǔn)擅入,聽到?jīng)]有?”

  少年已經(jīng)明白批殃榜不僅僅是開具殃書,更重要的是查明死因,確認尸體是否有異常,所以通常人死后需要盡快進行,興許晚上也會有活兒。

  李晏清撓撓頭問:“廚房能去嗎?我怕出去吃飯,衙門來人,耽誤事情?!?p>  少年沒去說自己窮得只剩下一頓飯錢,且只能吃兩個白饃或者白炊餅,害怕更被蘇大師瞧不起。

  少年猜測自己如果不是住在鵝頸巷那種既偏僻,馬車又難行的地方,蘇大師或許就讓他在自家等了。

  這兩日,蘇大師自然打聽過少年的家世情況,也問明了那五十兩銀票的由來。

  詢問過瑯山之事,不過李晏清還是用的執(zhí)劍堂給的那套說辭。

  “出門吃飯的事情無礙,衙門的人叫不開門,會等著的,你快去快回別跑遠就是?!?p>  少年心頭最后的那絲希冀,破滅了。

  難道接下來真要餓著肚子干活?

  半個月,甚至一個月,他們兄妹如何熬得過。

  蘇大師好似看出什么,表情嚴肅道:“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知道這間宅子里不光只有你我,要乖乖聽話,可別做什么越格之事,還以為人不知鬼不覺?!?p>  少年心中一凜,忙道不敢。

  蘇大師淺淺一笑,說了句如此甚好。

  接著便讓少年去巷口杠房里叫來一駕馬車,自己收拾了一個包裹,登上馬車轆轆而去。

  ————

  城南的鄭屠戶死了。

  昨夜睡覺時,死在小妾的肚皮上。

  鄭家大房立馬報了官,還把那個剛過門不足兩月的小妾捆綁鎖起來,認定她是吸人陽氣的小狐貍。

  三進院的鄭家后事還未來得急操辦,所以看起來和往日沒有太大區(qū)別,也就門口多了些觀望人頭,宅子里有些哭哭啼啼的聲音傳出。

  一架官家馬車停在門口。

  帶銅卯的十二根輪輻不難辨認。

  另外轅木支架的白色燈籠罩上,還印有一個“殃”字。

  這便是蘇大師批殃榜的專用馬車。

  批殃榜絕對是件大事,衙門惟有拿到殃書,才會開具入地埋葬的許可文書。

  老百姓更加重視,畢竟誰也不想親人走得不安生,甚至是鬧出鬼禍之事。

  鄭家大房攜二房和三房,趕到門口迎接,驀然發(fā)現(xiàn)馬車上走下一個年輕后生,不是想象中的蘇大師后,皆是楞了楞。

  車夫兩眼朝天看,似乎同樣專門負責(zé)批殃榜之事的那名執(zhí)劍堂龍雀兒,坐在車輿內(nèi)根本不照面,完全沒有幫忙解釋一下的意思。

  此人的工作好像就是收集消息,看哪里死人了,然后把批殃榜的大師送過來,僅此而已。

  “我?guī)煾赣幸鲁隽诉h門,近段時日城里批殃榜的事情由我代行?!?p>  李晏清盡量挺直腰板,左手按在肩頭的褡褳上,右手負于身后,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成熟穩(wěn)重,也更高深莫測一些。

  鄭家大房眼里的那抹“他能行嗎”,少年盡收眼底,不過權(quán)當(dāng)沒有看見。

  她沒得選。

  這段時日城里的事主們都沒得選。

  少年同樣沒得選。

  停在門口的官家馬車做不了假,既然能得到衙門認可,想必也是有些能耐的,鄭家大房短暫愕然后,趕忙熱絡(luò)招呼。

  “原來是蘇大師高徒,快快請進,快快請進,亡夫死得尤為蹊蹺,全憑小相公做主啊……”

  鄭家二房和三房也跟著搭話,差不離的說辭,嚶嚶啼啼起來。

  李晏清在中堂大屋里,很快見到面色發(fā)青的鄭屠戶,硬僵僵躺在一張竹涼床上。

  “其他人都退去吧,留下一兩位主親即可?!?p>  其實主親都可以不留,注定也幫不上什么忙,但是哪怕經(jīng)歷過瑯山事件后,面對死人,少年仍有些心頭打鼓,尤其是李小妹,寸步不離跟著二哥,縮在堂屋的最角落。

  精瘦少年開始干活。

  先從褡褳里取出一張畫滿咒文的黃符,摁在死者眉心處,靜觀其變。

  只見黃符紋絲不動,沒有顯現(xiàn)任何異樣,這就說明屬于正常死亡。

  少年暗松口氣。

  雖說蘇大師有留給他兩張底牌,說是哪怕當(dāng)場尸變也能應(yīng)付,但是如果能放著不用,那是最好。

  李晏清又從褡褳里取出一方古拙硯臺,這硯臺里有一汪墨汁,無需研磨,終年長存,也不會干涸。

  鄭家三房的三名婦人,看見少年把墨汁倒向亡夫遺體,皆是瞪大眼睛,不過很快古怪的一幕發(fā)生了,那墨汁竟然不沾物,還沿著鄭屠戶的遺體流動起來。

  最終停留在左胸處。

  至此,三名婦人再不敢小覷年輕后生了。

  她們又哪里曉得,少年并不比她們懂得更多,蘇大師教他這樣做,他便這樣做,幾樣“法寶”也全是蘇大師的,什么原理或者神異,一概不知。

  古拙硯臺臨近墨汁旁邊,后者主動流回硯坑內(nèi)。

  旋即,少年從褡褳里取出那支用黑布包裹的兔毫毛穎,和一張制式白紙,走到堂屋內(nèi)最陰暗、陽光絕對照不到的地方。

  “夫人,勞煩搬張凳子過來?!?p>  “誒,好。”

  少年手握那刺骨冰涼的黢黑毛筆,蘸著古拙硯臺里的墨汁,開始在白紙上急書起來。

  這便是批殃榜。

  要寫就死者死因,生卒年月,喪葬忌諱,落葬方式等等。

  并非所有死者都適宜土葬。

  但是,筆是由少年握著的,字卻不是他寫的。

  這便是少年最想不通,也最感覺神異之處。

  這支兔毫毛穎彷如活的,且有靈智,還很聰慧。

  能知曉常人不知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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