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腳都凍僵了,站在門口移不開步。
周江就折回來攙著我一條胳膊,把我扶過去,推門喊著:“屋子里有人嗎?”
虛掩的門一推就開,屋子里沒有燈,周江把強(qiáng)光手電打開,看的一清二楚。
泥土夯實的地面十分干燥,小屋子里面一應(yīng)家伙什齊全,地上擱著個小三腳的碳爐,兩個小馬扎,墻角邊一張床鋪著褥子,上面搭著條灰色的毯子。
這屋子是空的,沒人住,周江趕快把門掩上阻隔風(fēng)雪,他鼓搗一會兒,也不知從哪里找出個煤油燈來點燃。
我呆呆的站著,聽見他呵呵笑說:“應(yīng)該是守林人的屋子,大冬天的人也回家去了,空的,我們住一宿沒關(guān)系。”
他又把我往床上拉:“來來,腳走不了去床上坐一會,我升個火烤烤。”
我木然的望著他從屋角揀幾根柴過來,就著碳爐上引燃了,濃煙過后就騰起大火。
他的臉在火光中逐漸泛起紅暈,伸手烤著火,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我的腦海里面又想起那幅畫面,也是像這樣坐在床上,看著十幾個人圍著火堆。
他們的臉也像這樣紅紅的,一個個伸手烤火,全身慢慢放松。
然后其中一個人拿棍捅了捅火堆,扒拉開,火堆燒的更旺。
另一個人立刻呵斥這個人說:“你想把這屋點著了不成?”
撥火的人委屈的說:“太冷了這天,燒大一些兄弟們都好好烤烤。”
呵斥那人說著:“捂平了捂平了,差不多得了,老大要不要過來烤烤?!?p> 然后一個人回答著:“你們烤吧,我睡一會?!?p> 他把毯子往我身上拉了拉,扯過一個角蓋在自己身上。
我放心的閉上眼,那個人拿出手銬來銬住了我的一只手。
腦海中的回憶跳到手銬上,我的手忍不住一掙,然后真的被銬住了。
我喃喃的說:“艾倫,你太過分了,你鎖著我干什么?”
他嘿嘿笑說:“不鎖著你,怕你跑掉?!?p> 我手上再使勁一掙,艾倫整個人立刻壓到我身上來低低吼著:“快把他按住。”
然后我的手腳都被他按住了。
往日的記憶一點點抽離,已經(jīng)是三年后了,已經(jīng)沒有了那個森林小屋,我現(xiàn)在是在艾倫的海底鬼城。
我和周江在極寒的海底,找到了一間類似的屋子,他生火,我躺在床上。
可是,怎么就睡著了?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面,我怎么睡得這么沉?
腦袋暈乎乎的,我睜開眼睛,什么都看不見。
就在黑夜之中,我能感覺得到有什么東西往我腦袋上爬上來。
“周江!”我急忙大喊。
手腳使勁一掙間,兩只手腕上都被繩子綁得死死的,兩腿并立,膝蓋處勒著一道,腳踝處勒著一道。
我就被人綁在床上,雙目不能視物。
隨著我的掙扎,我清晰感覺得出來,這房間里面不是漆黑一團(tuán),是我眼睛上蒙著東西。
“周江,你干嘛把我綁起來?快放開我?!?p> 我右手一使勁,繩子有斷裂聲,忽然幾雙手同時按住我的胳膊。
粗重的喘息聲清晰可辨,我腦袋上那東西掉了下去,我能聽見有人手忙腳亂把東西撿起來的聲音。
該死,我身邊,至少也有五六個人,他們一邊按著我,一邊把掉在地上的東西又往我頭上來套。
這回我感覺得出來,是一個圓環(huán)形的東西,他們要把這東西套在我頭上。
“放開我,你們是誰?你們要干什么?”
出于未知的恐懼,我掙扎的更劇烈。
這時對著我腳的那方有一個人低聲的說:“情況不妙啊,要不要把他打暈?”
這聲音何等的熟悉,跟著另一個聲音恨恨的說:“怎么辦事的,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一盒子摻了藥的煙,多給他抽幾根就好的,還能抽死他不成?!?p> 尖尖細(xì)細(xì)的聲音,整整兩年,我跟這個聲音的主人吵了無數(shù)架,矛盾重重。
我在這個聲音的主人家里,寄人籬下,只身一人來到東城漂泊無蹤。
我跟這個人糾葛兩年,在虛偽算計下茍且偷生,只因為他說,他能幫我報仇。
這個人,就是霍懷,我名義上的老丈人,曾經(jīng)老泰最好的朋友。
一度用他所謂的寬宏大義,庇護(hù)我這個老泰的幼子,標(biāo)榜長輩慈愛的偽君子。
霍懷這老賊,讓周江把摻了藥的香煙點給我抽,把我弄到這里來,現(xiàn)在他把我綁在這里,要做什么?
我腦子里面轟的一聲,無數(shù)個念頭同時涌過來:
艾倫說,霍懷讓我綁架你。
小龍蝦說,霍懷要抽你的記憶。
喬根說,你頭上戴的這個就是記憶頭盔。
喬根給我看的那個畫面,我頭上戴著那個金屬環(huán),從鏡子里面出來。
小龍蝦又說,我把你進(jìn)實驗室的記憶抽掉了,就用你頭上戴的這個金屬頭盔。
小龍蝦還說,霍懷抽你的記憶,其實未嘗不是為了你好。
是啊!霍懷抽我的記憶,只為了霍玲跟我做成夫妻。
我是喜歡霍玲的,可是這個喜歡,要用我六年的記憶來交換,讓我忘記老泰,忘記我六年中所有羈絆的人,變成一個沒有記憶的行尸走肉。
霍懷,你是自私的,你只要我忘記仇恨,你難道忘了,沒有這六年,又哪來一個能讓你垂青的上門女婿?
我是楚漫,我是世界拳王,我也是老泰的徒弟,我也是父母生養(yǎng)的普通人。
什么都能忘,恩情不能,生養(yǎng)之恩,知遇之恩,老泰于我,不是師徒,他是我的第二個父親,是活在我楚漫心中永遠(yuǎn)的英雄。
你霍懷憑什么來奪走?
“霍叔,我問你一句話。”我顫抖著問霍懷。
霍懷應(yīng)該沉默了一下才說:“你想說什么?”
“你忍心讓玲子跟一個沒心沒肺的人,今后過一輩子嗎?”
問出這句話,我的心何等的疼,我也想要給霍玲一個完美的家,我也期盼跟她共度余生。
可是這一點點小小的私心,也要用你霍懷給我強(qiáng)加的記憶,來欺騙她,讓我這一生活的那樣不甘心?
房間里面靜得只有我粗重的喘息聲,拿著頭盔的人還在往我腦袋上戴,但似乎哪里沒調(diào)整好,我輕輕仰了一下頭,那東西又滑落。
張華插進(jìn)來一句說:“漫仔,你別多想,二爺怎么會害你呢?”
“華叔,抽了我的記憶,我還是我嗎?”我轉(zhuǎn)頭朝著張華站的那面問。
不等張華回答,霍懷聲音低沉的說:“那也總好過,因為仇恨,一輩子活的不開心,我的女兒也是人,我需要她活在陽光下,不是跟著你,永遠(yuǎn)走不出仇恨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