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結(jié)局——
?。˙GM:《Mountains》Hans Zimmer)
那神圣的存在只是背著身。
它每不理睬光之子一秒,光之子眼中就多一分失落。
直到最后,光之子眼中熾熱的希望終于熄滅,盡數(shù)被失望所替代。
他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在告訴他這沒有意義。人類的奮力不會帶來任何改變。
虛無。
不需要再用任何詞匯描述這一切了。在強(qiáng)大的虛無面前,連創(chuàng)造和毀滅的力量都相形見絀。它用連消亡本身也要消亡的結(jié)局,直接否定了存在的根本意義。
要崩潰嗎?要絕望嗎?
他不明白。
光是壞的嗎?光是沒有意義的嗎?
“可圣書上寫著,”他自顧自地?fù)u著頭,“光是好的?!?p> “光應(yīng)是好的?!彼f,“可為什么……至高的存在要說光是好的?”
“為什么祂要與人說,光是好的?”
但他不知道光能改變什么。
還是很困惑,還是很迷茫。就連虛無本身也在虛無之中被虛無了,這反倒讓他最終冷靜了下來。
“……為什么不回答?!?p> “……”
“……明明祂是按著自己的模樣造出的人。”
沉默。
“……這一片死寂便是人類的終結(jié)了嗎?”
“沒有辦法讓人覺醒,讓人類擺脫滅亡的結(jié)局嗎?”
這是光之子最后的問題。
彼得是個很講信用的人,他仍記得自己對光做出的一切承諾。
但他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等他離開這里后,那個不存在的答案又能被誰知曉呢?
罕見的,那神圣的存在輕輕飄動了一下,但它的回答依舊是長久的沉默。
他搖了搖頭,不再等待那個并不存在的回答。
光之子最終決定自己找到答案。
他轉(zhuǎn)過身去盤腿坐在這始源之海上,重新閉上眼感受著萬物的本源在他的身畔流淌,咬著牙重新讓信息洪流涌入自己的思維。
世上再沒有希望。他沒有在末日看到自己的身影。
毀滅降臨,這是人類命運(yùn)的終結(jié)。無數(shù)的掙扎匯聚向同一種結(jié)局,無用的光芒終于在期盼的邊緣消逝,有限的可能性擴(kuò)散到無窮的時間長河中,伴隨著探索的深入,所有被稱之為希望的東西都被拆解為更深的絕望所制造的假象,混沌與無序的湮滅填滿了化作一切人類的尾聲……
但希望的概念卻并沒有隨著它本身的破滅而在這個世界消失,在世界的盡頭,光之子還在思考著這個最后的問題。
這個問題一天沒有答案,光之子就一天不會松懈,他收集了與光相關(guān)的所有資料,觀測了每一次可能的光之種發(fā)射,回憶了沐浴著光芒的每一分每一秒,追蹤和記錄了每一滴光芒的流淌,沒有一粒光子被忽略——
最后光之子終于覺得,自己已經(jīng)足夠了解光了,便開始對這些經(jīng)歷進(jìn)行體驗和感悟,這花費(fèi)了他更多的時間,讓他最終理解了光的一切——這期間經(jīng)歷的時間無法描述,于是光之子將其定義為一瞬間——
太好了,在下一瞬間,光之子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他很激動,他很想把答案告訴什么人——可是他的身邊從來沒有過等待這個答案的人——沒有關(guān)系,他告訴自己,面前這個神圣的存在,難道不正是在等待著自己給出答案嗎?
光之子長出一口氣。
他的目光鎖定在那個神圣的存在上。
無盡的圣光自祂的周身灑下,散落在光之子揚(yáng)起的臉上,等待著光之子給出最后的答案——
“光是好的?!?p> 光之子說道。
“凡存在的,光皆能抵達(dá)。”
“因為那是世上存在的最初之物,是浩瀚萬古的啟明?!?p> “那破滅的,凋亡的,未能得到救贖的——只因為那是人所創(chuàng)造的光,是人的掙扎與努力。倘如無人前赴后繼地跨越自我的邊界,讓人類固步自封,毀滅不足為奇?!?p> “但人類并不是一個止步不前的種族。我看到了那嘗試著打破僵局的可能,只可惜都市人的靈魂早已被無窮的大罪所浸染、束縛,已然失去了原初的崇高,他們的僭越也只能以失敗告終?!?p> “然而——”光之子頓了一下,“我并未在那無窮的可能中看到‘我’的存在?!?p> “我知曉為何。因為絕對存在是剝離了可能的存在,是只有現(xiàn)在、不存在將來與過去、不存在其他可能性的存在——正因如此,‘我’對這一切的影響被剝離在了一切的可能之外?!?p> “我也知曉,哪怕我重新邁入世界之中,以人類的身份力圖改寫這一切也無濟(jì)于事?!?p> “正因如此,答案已經(jīng)明了?!?p> “祂若真是全知全能,何須與人交談,又何須遣人以察人。祂若真是高不可攀,又為何愛這塵土般的人?”
“——因為祂便是人,人便是祂。祂按著自己的模樣造了人,使得人生來便是僭越者——人生來便是向著神性而活的。人生來便是要僭越的?!?p> “人生來便是要成為祂的。”
“因此,我終將履行我的使命。我終將以僭越的姿態(tài)回到世界之中?!?p> “于這世界的終末。”
“我將跨過這最后的邊界,承受所有的罪孽……”
“我不是第一個如此做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我們會改寫這必然的結(jié)局。”
“現(xiàn)在,我將用實踐回答這個問題?!?p> “這就是,最后的答案?!?p> ……
這一次,那神圣的存在回過了身。
下一刻,無窮無盡的圣光,自光之子的頭頂灑下。
這圣光流入了他的靈魂深處,灼燒著他。
最終,圣光將束縛自我的外殼盡數(shù)剝離。
只留下他早已越過邊界的、純粹的靈魂。
……
……
……
……
……
……
?。˙GM:《Sacred Play Secret Place》Matryoshka)
光之子行走于大地之上。
他兩手空空,一無所有,只是披著一件普通的長袍。
他穿過黑森林。林中的怪物見了他,便紛紛避開,不教自己顯露在他面前。
他走過荒原。漫天的星光見了他,便移開視線,并不與他對視。
他跨過郊區(qū)。肆虐的生物見了他,便不再嘈雜,只是默默地遁走。
最終,在疏朗的夜空之下,他回到了Egoist團(tuán)位于郊區(qū)的安置點(diǎn)門口。什么都沒有改變,依舊是彼得離開時的模樣。
站崗的哨兵立刻發(fā)現(xiàn)了他。
“等等!請問您是哪位?”Egoist團(tuán)的巡邏哨兵問道。
“告訴你的上級,說彼得回來了?!?p> 哨兵們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走到一邊拿起對講機(jī)嘀咕著,剩下的仍然警惕地盯著這個不認(rèn)識的家伙——彼得先前從沒有在這個時間點(diǎn)出入過新安置點(diǎn),哨兵不認(rèn)識他也很正常,加上這身令人生疑的打扮,很容易被當(dāng)作是無關(guān)人員。
不過很快,請示上級的哨兵就有些慌張起來,著急忙慌地跑到彼得身邊問道:“先生,請問您以前是我們外務(wù)部特派隊的隊長嗎?”
“是?!?p> “??!原來是彼得隊長!您應(yīng)該是從黑森林歸來了吧!真是天大的喜訊,趕緊請進(jìn)吧!”哨兵略帶興奮,再也沒有怠慢的神色,立刻讓開了道路,請彼得進(jìn)入安置點(diǎn)。
與此同時,Egoist團(tuán)的整個管理層幾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匯報。
“你說什么?彼得回來了?”莎娜松了一大口氣,癱在椅背里,“……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真不愧是他啊?!?p> “倒不如說他終于回來了。畢竟這距離我們回歸已經(jīng)過去一周了?!崩聿榈曼c(diǎn)了點(diǎn)頭,表現(xiàn)得相對理智——他很肯定彼得會回來,“他這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p> “那確實,畢竟是我兄弟嘛。”巴圖一拍胸口,自豪地說道。
“嚯!彼得回來了!”歐若拉有些興奮地站了起來,“這可是我們的大功臣??!應(yīng)該趕緊給他安排一個宴會接風(fēng)洗塵!快快快!——”
緊接著,李立刻就一票否決了歐若拉的提議:“……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歐若拉。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去慰問,確認(rèn)彼得先生的情況,然后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宴會這種表面功夫以后有的是時間做。”
克里斯托弗和卡米爾只是相視一笑,什么都沒有說,發(fā)自內(nèi)心地為同伴感到高興。
當(dāng)然,反應(yīng)最大的肯定是艾什莉。
聽到彼得回來了那一刻,她幾乎是從醫(yī)務(wù)室的椅子里跳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出醫(yī)務(wù)室,一瞬間就奪門而出,急不可耐的地朝著大門飛奔而去。
夜色籠罩,燈光幽明,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遠(yuǎn)處一步步走來的彼得。
“前——輩——”
洋溢著釋然而熱情的笑容,她揮著手,滿面春風(fēng)地朝著那個歸來的身影跑去。
毫不猶豫地一把抱住了他。
“嘿嘿!前輩!你終于回來了!”她緊緊抱著彼得,仰起頭嘿嘿傻笑兩聲,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臉。
“我沒有食言噢?!北说幂p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又抬頭望去。
就在不遠(yuǎn)的前方,戰(zhàn)友們正三五成群地朝他走來,迎接他的凱旋。
他看到團(tuán)長莎娜、副團(tuán)長理查德,他看到各色正副部長們?nèi)宄扇?,他看到老喬伊,他看到小雅各—?p> 他看到祝福他的人,他看到歡迎他的人。
他看到陪伴他一路走來的人們。
他們或釋然,或興奮,或歡快,或感動。
他們正為他雀躍哩。
光之子溫暖地笑了。
……
第二天晚上,團(tuán)里舉行了盛大的慶功宴——探索隊回歸后,就一直以休整為理由推遲慶功宴,為的就是等彼得回來一起參加,好讓大家都別有心理負(fù)擔(dān)。而現(xiàn)在彼得終于出現(xiàn),大家也總算可以好好地放松一把了。
“哈哈!——來,敬我們本次黑森林探索的MVP——彼得!”歐若喝得正嗨,抄起一瓶酒就和彼得碰了杯,“我給大伙炫一個!”
說完,她熟練得搖晃了幾下瓶子,一仰頭對著嘴噸噸噸地灌了進(jìn)去。
“少喝點(diǎn)吧,待會兒還要逛集市呢……”李像個老父親一樣,拍著了拍她肩膀。
“哎呀,這種好日子就放松點(diǎn)吧,沒什么的。”莎娜也有點(diǎn)微醺,她一邊笑著叫李別這么古板,一手大大咧咧地?fù)е聿榈?,把他往自己身旁擠。
理查德的右臂頓感到一陣強(qiáng)烈的“壓迫感”——他知道那是什么,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臉上發(fā)燙,原本能言善辯的嘴一下子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呵呵,怎么搞的,理查德,”喬伊難得露出笑臉,對著害羞的理查德打趣,“你平日里不是很能嘛,怎么現(xiàn)在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你這老登倒是有臉說……自己一把年紀(jì)了還找個年輕漂亮的……”理查德忍不住白了喬伊一眼,“人家緒方麗奈跟你剛見面時才十多歲哩……”
這一句話給老喬伊也整急了。
“嘿?!你小子——”
希爾娜則是不管不顧胡吃海喝起來,各種佳肴一股腦兒往肚子里塞,可是沒幾下就噎住了,趕緊著急忙慌地去找點(diǎn)果汁順順氣,沒成想倒得太快,又把自己給嗆到了。這一頓操作給大伙都整樂了,巴圖更是捧腹大笑。
“哈哈哈——唐——”
“咳咳……閉嘴!”希爾娜惱羞成怒地和巴圖胡攪蠻纏了起來,惹得大家又是一陣歡聲笑語,連斯內(nèi)克和千雪都繃不住了。
“那個……不要打架啦……”小雅各有些弱氣地勸解著,可她自己臉上分明也掛著笑。
彼得和艾什莉彼此對視了一眼,會心一笑,一起舉起了酒杯。
“誒,對了,你不能喝酒噢。”
“哎呀,這是葡萄汁啦——”
……
酒飽飯足,彼得和艾什莉手拉著手去集市上逛了起來。由于全團(tuán)上下歡慶探索圓滿結(jié)束。不得不說,盡管這里遠(yuǎn)遠(yuǎn)沒有都市中那么多現(xiàn)代化的奢華娛樂方式,滿街都是小吃攤、打氣球、扔套環(huán)、撈金魚這種“過時”的娛樂活動,卻相比都市中有著十足的煙火氣。
在這種氛圍下,一切都變得有趣好玩、其樂融融起來。
“要不要嘗嘗冰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咯——”
“來玩玩氣槍吧!打中有獎品噢!”
“歡迎光臨抓娃娃!”
“好玩的街機(jī)游戲!都是都市里搞來的!”
兩人歡快地玩耍著,一個攤位一個攤位地玩過去,不亦樂乎。
“啊~我飽了,吃不下了。”艾什莉吃完手里最后一串烤肉,另一手抱著贏得的小熊玩偶獎品,拍了拍小肚皮,表示自己真的不能再吃了,“也玩得差不多了。”
“……真是好久都沒有玩得這么盡興過了?!北说梦⑽⒁恍?,點(diǎn)了點(diǎn)頭。
“噢!對了!好像快到放煙花的時間了!”艾什莉興奮地說道,“說起來,我還沒看過煙花表演呢!”
兩人很快便在集市中尋到一個好位置——一處略高的觀景臺。由于煙花表演即將開始的原因,上面已經(jīng)三三兩兩站了不少人,情侶、父母與孩子、還有三五成群的朋友等等。
幾分鐘后,隨著一聲劃破天空的輕哨,一道鮮艷的光彩飛向天空,在萬眾矚目下,炸開了一瞬燦爛的輝煌。
“啪!——”
“哇塞!這就是煙花嗎!”艾什莉拉著彼得,興奮地指著天空中的煙花叫嚷到,“好漂亮!”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焰火拔地而起,一朵朵色彩形態(tài)各異的繽紛火花,以深藍(lán)色的天際為畫布,不斷揮毫潑墨起來。璀璨奪目的光輝在高天之上自由地翱翔飛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人目不暇接。
在劈里啪啦的爆裂聲中,那些耀眼的火光繁花似錦,帶著人們最純甄的希望和憧憬,在天地間灑下姹紫嫣紅的光明與美好。
那斑斕的色彩映射在兩人的臉上,灑落在他們牽起的手上,倒映在他們的瞳孔中。
在光彩流轉(zhuǎn)、絢麗更迭之中,他們彼此深情地凝視著對方。
在這真情流露之中,艾什莉卻從彼得的眼中看到萬般復(fù)雜的情感。
她有些不解。
在她不解的瞬間,彼得將她擁入懷中。
于額頭上輕輕一吻。
“誒?”
“我愛你。”光之子露出真摯的微笑,“所以……”
正與此時,最后一朵白金色的光輝焰火,于天際之上綻放。
“……忘了我吧。”
他輕聲說道。
低語聲淹沒在了煙花的聲浪之中。
“我也愛你……前輩?你怎么哭了?”
艾什莉沒有聽清那句話。
她困惑地看著兩滴閃著溫柔光芒的淚滴從光之子的眼角滑落。
而光之子只是默默地轉(zhuǎn)身離開。
“欸?前輩?你要去哪兒?”艾什莉迷茫地追了出去。
“前輩……?”
光之子的身影卻消失在了漫漫人海之中,消失在了她的瞳孔深處,消失在了她的回憶里——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記憶里。
他永遠(yuǎn)地離開了。為了使所愛的戀人與所交的朋友免遭那思念之苦,他抹去了自己在他們記憶中的存在。
“前輩……?”
艾什莉剛剛追出兩步,卻又緩緩?fù)O铝四_步。
“……是誰來著?”
她怔怔地看著光之子離開的方向。
抱著那個毛茸茸的小熊玩偶,她卻感到無比困惑。
突然,一滴水掉落在了小熊玩偶上。
下雨了?她心想著,不可能啊,明明夜空中萬里無云,疏朗得很。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好奇怪……我怎么……”
不知不覺中,她卻早已淚流滿面。
“好像……忘記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
……
……
光之子行于大地之上。
閃光的淚滴從他的眼角滑落,流過臉頰的淚痕,自下頜點(diǎn)點(diǎn)滴落,飄灑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之上。
他為自己戴上荊棘之冠。
于是他身上的衣物褪去,只留下一條樸素的長袍披掛。
他沒有穿鞋,但風(fēng)沙塵土不沾染他的足。他的身后只留下一條長長的足跡,流動著白金色的光芒,朝著彼端的都市一步步延伸。
從此之后,光之子便不再名為彼得了。
他褪去了那個名字,將“彼得”永遠(yuǎn)地留在了她與他們的身畔。
她與他們會尋得救贖,而他將獨(dú)身一人離開。
他明白,他明白。
他與她與他們的故事,結(jié)束了。
他流著淚,拋棄了屬于自己的一切,向都市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