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何苦呢？

　　陸佰吃了閉門羹。

　　他爬上實驗樓的天臺。

　　實驗樓的天臺空空蕩蕩，抬頭，藍天無邊而安靜的籠罩下來，隱隱能聽到樓下同學們的語笑喧嘩。

　　陸佰沉默坐了二十分鐘，直到上課。

　　......

　　當天夜晚，陸佰的書房，室內(nèi)燈開得明亮。

　　“......就是這樣，我講得明白嗎？”

　　“懂了，懂了，謝謝老師。”

　　陸佰對著電腦屏幕說道。

　　屏幕里，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老師，有點嬰兒肥，卻一頭利落的短發(fā)，表情冷淡。

　　他翹了晚自習，來上網(wǎng)課。

　　這是他從某教育app上，購買的998三天名師一對一嘗鮮課。

　　名師果然名師，雖然看著年輕，卻將陸佰的問題解答得鞭辟入里。

　　陸佰已經(jīng)有了定計，待下課以后，熬個夜，將過往的化學知識重新捋一遍，找出那些磕絆的關結，明日課程繼續(xù)請教。

　　“那好，這節(jié)課就到這里，再見?！?p>　　“老師再見?！?p>　　“哦對了，等會我把后面的兩節(jié)課退掉，你到時候點下同意?！崩蠋熣f道。

　　陸佰問：“老師有什么不對嗎？”

　　“我不做這種1對1的答疑，也沒有這樣的教法，這節(jié)課算了，后面兩天就不上了，不合規(guī)矩。

　　而且，我也看出你基礎不錯，你可以報名劉永剛老師的化學精英班，就在這個app上?！?p>　　“可是，老師，其實我只學到堿金屬部分，再往后我都沒學?！?p>　　“沒學？什么叫沒學？”

　　“就是沒聽過課，也沒寫過作業(yè)?！?p>　　“喔?！?p>　　這么說，他是有一半化學沒學過，張老師雖然奇怪，但也沒心思探究來龍去脈。

　　她思考了下說道：“那你找找卓宇翔的基礎精講全程班，他的基礎課還是很出名的，適合你這樣。不過他在另一家教育機構，不在這兒，具體你再找一下?！?p>　　陸佰遲疑道：“全程班......”

　　跟這樣的課，意味著陸佰跟從老師的流程走，他可以托付陸佰至關重要的學習節(jié)奏嗎？

　　張迎雪打斷道：“全程班就是跟著他高三一年，他是走兩輪復習，所以基礎而細致，你如果用功，能從30分提高到70到80?！?p>　　陸佰問道：“老師，跟他化學能過95分嗎？”

　　“95分以上？”

　　“我都不能保證手底的學生有多少考過95?！?p>　　化學95分意味著，選擇題單選多選最好全對，只錯一二個填空。犯錯空間太少，稍有不慎便跌破了。

　　何況這孩子高三了化學還只會一半?！?p>　　張迎雪被這孩子逗笑了：“你怎么想得，都高三了，腳踏實地吧，別眼高手低。”

　　可是，陸佰說道：“老師，我要去北大?！?p>　　“什么？”張迎雪沒聽明白，“你去北大，走著去還是坐車去都行，說這個干什么？”

　　“老師，我不是單純想要化學考95分，我是想......考北大。”

　　“哈，行了，別說俏皮話了，一會兒你記得點下同意?！睆堄┦帐白烂妫瑴蕚浣Y束。

　　陸佰確定的說道：“老師，您知道有什么課程能教我上北大嗎？”

　　張迎雪收了笑容，皺起眉頭：“你認真的？”

　　陸佰點頭稱是。

　　考什么學校，從不該掛在嘴上，但張迎雪作為京城名師，每年手底下都會走過十幾幾十名北大清華生，所以陸佰想問計于她。

　　“沒有?！睆堄├淅涞恼f道。

　　“老師，我有錢，我每個月都有一萬五，不，三萬的教學經(jīng)費?！?p>　　“你其他科目怎么樣？”

　　“和化學差不多?！?p>　　她覺得這個學生不明事兒，她說道：“我教了十年，像你這種水平最后卻考上清華北大的人只遇見十幾個?！?p>　　陸佰瞪大眼睛：“不少了，他們怎么做到的？”

　　張迎雪嘆了口氣：“投了個好胎。”

　　“呵！”陸佰搖搖頭。

　　張迎雪問道：“你呢？”

　　“沒有。”

　　張迎雪攤手：“那辦法我也沒有?！?p>　　陸佰說道：“可是我有錢，我可以請老師一對一教學，讓有經(jīng)驗的老師給我量體裁衣的制定計劃?！?p>　　張迎雪搖搖頭說道：“有本事為你量體裁衣制定計劃的老師，你請不到。能為你量體裁衣，還能推著你考到九十五六分的老師，不會長期一對一教學，即使是我，也不會這樣?！?p>　　張迎雪雖然年資不高，但成績斐然，就每年的成果來看，算是京城化學教師中的頂點，比宋倩還要高上一籌。

　　“為什么？”

　　“不可能老師跟著學生的節(jié)奏，那樣要時刻調(diào)整教學任務，尤其你定的調(diào)子太高，太費精力了。比如我教你一個人，別人就不用教了，那樣要損失好多錢?！?p>　　“多少錢？”

　　“用你三個月的錢，請我一個月，我都不愿來。其實教學不值這個價，但不到這價真不會來”

　　這意思是，她一個月的教學收入有八九萬。

　　陸佰默然，還只是一門。

　　張迎雪嘆氣，說道：“假如你想從普通教師哪里找跟你合拍的，我勸你死了那條心，你有那種命嗎？”

　　陸佰已看出，張迎雪雖然臉冷嘴厲，卻是熱心腸，還可能是個冷面笑匠。

　　而他也確實死了這條心。

　　沒有老師就沒有老師。

　　自學就是，我不信把幾千頁書嚼爛了吞進肚子里還能學不會做不對！

　　陸佰升起一股子狠勁。

　　張迎雪認真說道：“真正高考京城前二百名的，憑的是從出生開始修煉了十幾年的內(nèi)功，是積累，是習慣，是潤物細無聲，是循序漸進按部就班達到的高超境界。沒有一年突擊就從二本躍遷到北大的。這樣吧，你報我的課，想讓我跟你節(jié)奏是不可能，但我會適度的調(diào)整一下，讓你發(fā)揮出最大的潛力?！?p>　　陸佰問道：“能上北大否？”

　　張迎雪絕倒：“合著我白說了，下課了，下課吧?！?p>　　陸佰長吐一口氣，輕聲自語：“算了，繼續(xù)自學?！?p>　　“哎！”張迎雪頭大，但她還是不忍，便刺道：“你嫌棄火車輪船慢，最后選擇步行？”

　　陸佰解釋道：“您之前說我基礎好，那就是我兩個多月從零開始學的?！?p>　　“什么？”

　　“兩個月前，我升高三，才要學習，便買了這些書，開始學的。”

　　陸佰拿出《高化基》翻給她看，前面的頁邊都已毛糙，而堿金屬往后則光潔平整，截然不同。

　　張迎雪皺眉問道：“你怎么學？”

　　陸佰無意多說，言簡意賅：“梳理出邏輯，然后反復回憶默寫，過段時間再反復默寫?！?p>　　張迎雪凝滯了。

　　他說的簡單，可是牛頓第一定律說的也簡單，但實際有多難？

　　張迎雪能明白里面的意義，就像宋倩一樣。

　　她說道：“你把書翻到......107頁。然后把它朝向我”她隨便說了一頁。

　　然后她說道：“什么是化學平衡狀態(tài)？”

　　陸佰說道：“概念是......基本要求是......特征是......”

　　張迎雪又問道：“化學平衡移動的含義？”

　　這很簡單。

　　陸佰答了。

　　“真的？”張迎雪撓撓頭，她擺出的那副嚴厲老師的樣子已完全繃不住了。

　　“你這樣子學的？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p>　　他是怎么在無盡的枯燥中前行的？張迎雪難以想象。

　　她很清楚，探索學習、深度思考、刻意練習的痛苦遠超過高強度的體力勞動。

　　因為體力勞動符合人類幾十萬年進化的天性，而腦力勞動則是剛剛誕生幾千年的需求，是反天性的。

　　學習意味著困惑，記憶意味著遺忘，一體兩面，不斷轉換。

　　他在兩個月的時間如此大的增量，意味著他必然不斷的遺忘，不斷的困惑，不斷的懷疑自己，他怎么熬過來的？

　　“好吧，我承認，我判斷不出你能考哪個級別的學校了?！?p>　　陸佰說道：“我能?！?p>　　“你能？好吧，你能.......”張迎雪問道：“但是，何苦呢？”

　　“因為這很重要?！?p>　　“我不知道什么刺激了你，但是，你加一下我的微信，以后每周我會騰出一段時間給你答疑，當然，僅限于你問我答，直到你堅持不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