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吃點熱食暖暖肚子,拿回留在孟雪俊那兒的冊子,出城尋個僻靜地方耍趟鞭子出身汗,或許就沒那么難受了吧。
凝寶深吸口氣,握拳暗道一聲“要振作”,大步走向街口的包子店。
離那兒還有一段路呢,凝寶的目光剛與那個走到門口伸懶腰的包子店伙計對上,便見他突然神情大變,當(dāng)即扭頭沖身后說了句啥。登時有四五個人從店里沖出來,手腳麻利地卸了店門前的布篷,搬走插竹竿的石碌,閉門關(guān)窗,打出了“售空”的牌子。
呃,怎么這么不巧……凝寶抓抓頭,目標移往下一家賣甜湯的店子。沒包子,來碗熱乎乎的雜果湯,中飯也省了。
那家店的老板許是聽見隔壁的忙亂,詫異地探頭出來一看,立時驚呼一聲:“快,拆篷鎖門!”
他這一聲相當(dāng)高亢響亮,整條街都能聽見。聞聲出來查看的各店老板伙計一見那抹異常眼熟的藍就佇立在街口,俱是虎軀一震,二話不說逐客收篷關(guān)門,三分鐘后貴和大街三十六家店便全部宣告打烊。
被趕到街上的客人們初時還抱怨連連,往街口一看,也不禁虎軀一震,齊刷刷調(diào)頭就往街尾狂奔,鞋子掉了都不撿,眨眼工夫就只留一地狼藉陪凝寶作伴。
“搞什么鬼這是……”尚不知已被南斗人民賦予“街煞”諢號的凝寶不解地皺眉。
回答她的,唯有冷風(fēng)一陣。
肚子忽然很應(yīng)景地咕嚕嚕叫了一聲,令凝寶愈發(fā)提不起勁兒來趕走縈繞心頭的不快。
到下一條街去看看吧。她郁悶地繼續(xù)前行,沒想到不止是貴和大街,下一條街、再下一條街……竟然連最熱鬧的吉祥大街都空了!
凝寶欲哭無淚,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差不多走遍了半個南斗城,最后還是只得忍著餓先去找孟雪俊。
不幸的是,喜盈門客棧也門窗緊閉。凝寶叫門未果,正要發(fā)怒一踹,伙計隱約帶了哭腔的聲音才從門縫里飄出來:“姑娘,那位公子已經(jīng)退房走了。他交代說您若來了,就讓……不,就請您去福林街月落香尋他。”
“月落香?”尋歡地?
“是、是薰香鋪子,招牌很顯眼,您一去就能看見了。”
凝寶再問怎么個顯眼法,客棧伙計卻死活不肯再吱聲了。
凝寶無奈,一腔火立馬轉(zhuǎn)嫁到孟雪俊身上。反正街上無人鋪子皆關(guān)門,她提氣縱身一路飛掠,比來時快了不知多少倍。
城東到城西,尋常要將近一個時辰才能走到,她花了兩刻鐘就找著了那間“招牌很顯眼”的月落香薰香鋪。
“巴掌大的門面,指甲大的招牌,這也叫很顯眼?”她沖進店里,才瞧見那個往青銅饕餮爐里添香片的白衣男人,便氣呼呼地說道。
“全城就我這一家開著門,難道還不夠顯眼?”孟雪俊笑瞇瞇地轉(zhuǎn)過身來,招手道:“來,走近些。傳說中能達到‘一人出滿城閉戶’境界的凝寶大小姐的風(fēng)姿,我不趁此機會好好瞧瞧,實在太可惜了?!?p> 凝寶愣了好久,突然瞇起眼來,笑得甜蜜又溫柔:“這店你買下來了?”
“???嗯。”
“那就好。”凝寶笑容不變,右腳猛地朝后一踢,旋即跳到一邊??粗吒叩呢浖芊直离x析,漆彩木匣摔個四分五裂,里頭的香片香塊碎一地,她笑得愈發(fā)甜蜜:“那我打爛東西就不用賠錢了。”
孟雪俊睨眼看了她好一會兒,明艷紫灑金扇子一展,笑了:“你昨兒回去試過了?”
凝寶臉一僵:“試什么?”
“哦哦哦,還真是試了呢?!泵涎┛u著扇子,眼底蕩起絲促狹,“如何,試了誰,你的入門弟子平大少,還是被你當(dāng)無知孩童的宗政二少呢?”
凝寶笑不出來了,鐵青著臉瞪他。他更是樂得不行:“看來兩個都試了……你用什么試的?你的拳頭,還是那包糖三角?”
凝寶不語,他便自說自話:“以你的脾氣,定不愿意隨便打人,那就是用糖三角試的了……若我是你,我會怎么試?欲言又止逼人吃,讓人誤以為里頭下了毒自亂陣腳……嗯,這法子不錯。雖然對我不管用,對付兩個沒見過什么大世面的小鬼該是很有效的?!?p> “結(jié)果如何呢?讓我想想啊……”他合起扇子,輕輕在額上一叩,作恍然大悟狀:“哦,名聲壞的不一定真壞,被人叫傻子的也未必是真傻……小凝寶,你就是為著這個氣不過,尋個借口跑來找茬想遷怒于我,對不對?”
凝寶瞪大了眼睛,半晌,沉下臉來:“胡說八道,你親眼看見了?”
“哎呀,我猜錯了?原來你那兩個馴教對象都老實得不得了?”孟雪俊像是比她還詫異,“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了。你運氣真好,每次遇上的都是可塑之才……所以你亂發(fā)脾氣,純粹是因為我看著好欺負,沒別的意思,我明白?!?p> 一番話堵得凝寶有氣發(fā)不得。難怪七爺說孟雪俊聰穎過人心思機巧,這么復(fù)雜的事,他沒親眼看著,單憑些蛛絲馬跡就能猜到全套……算了,耍心眼的事本來就不光彩,口舌上又爭不過他,何必硬要跟他浪費口水?
沉默片刻,她伸手道:“冊子拿來,我要走了。”
孟雪俊竟也不多糾纏,痛痛快快把冊子和一個鼓鼓的藍布包袱拿出來給她,還順手在地上撿了兩塊香片一并遞過去:“百年靈骨香,驅(qū)邪避毒,有備無患?!?p> 砸了他的貨,他不惱不動手,反而像是很擔(dān)心她的樣子,弄得凝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遲疑數(shù)秒,才硬邦邦地丟出一句:“不要,我沒錢?!?p> 孟雪俊淡淡一笑,笑出幾分魅惑:“剛贏了我一萬五千兩銀子,你跟我說沒錢?”看她變了臉色,只當(dāng)她又要發(fā)脾氣,忙改口道:“那么多銀子我都不在乎,送你點小東小西還會沖你要錢么?你未免也太小看……”
他話沒說完,凝寶已抓著東西飛也似地跑了,驚急的樣子像是剛想起灶上的水快燒干了。
驅(qū)邪避毒的靈骨香,不知避不避得了錦煞呢?孟雪俊彎了唇角,笑得意味深長。
彼時凝寶卻全未察覺這漸漸迫近的危險,什么裝不裝騙不騙都甩到腦后去,一個勁兒加速,急得差點哭出來。
昨兒她盡想著怎么試怎么馴那兩個小子,居然把她贏了一萬五千兩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木匣就撂在衣櫥里,一點遮掩都沒有。萬一被人偷了去,她又真的要中途毀約,拿不出抵押,老爺子怎肯放她回去?
笨蛋笨蛋,她怎么會那么大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