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神玉刺猬族的山寨與夜空中的繁星遙相輝映,宛若仙境。南棠躺在藤椅上,感受著山風拂過面頰的輕微涼意,身心不由得放松了下來。
她想起遠在三界之巔的仙羽神宮,從她記事起,每天看到的除了海濤起伏的云海,就是蒼??臻煹娜荷?。
她甚至只在教習嬤嬤口中聽過,什么是碧海萬里,什么是百鳥走獸。直到有一天,她跟著父親離開仙羽山上的化圣宮,才有幸看到落在云巔宮殿上的一只白鳥。
南棠窩在躺椅里,意識漸漸飄遠,似乎又回到了仙羽神宮里,有人在向父親稟報,哪處又在為父親秘密修建化圣宮。
這些專為父親煉化不朽仙丹的宮殿,必須建在上古龍脈之上,也不知道孤氏兄弟從哪里聽說的兩處化圣宮,居然敢挑戰(zhàn)父親最為看重的東西,實在該殺!
只是離開已有一段時日,卻一直未有從仙羽神宮里傳回消息,這讓她頗感不安。雖說此行她刻意低調(diào)不讓人知曉,但是她的親信曲峰確實一清二楚,而且她素來對手下苛刻,要求凡事必報,難道仙羽宮中真的一片太平,她心中一緊。
畢竟以她的功力和心計,她并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唯獨擔心她的靈寵嘯空。
嘯空是她最深的牽掛,相傳它是嘯天神犬的后代,毛色遠看如白雪,實則通體晶瑩剔透,可見之血管,吼聲雄厚,雙眼有神,若是低階修士和凡人聞其聲不免被嚇破膽。
嘯空的名字還是南棠自己取的,嘯取虎嘯龍吟之意,空則取意“心無掛礙,無掛礙,遠離顛倒夢想之后的凡事皆成一場空”。
那是她有記憶以來一直陪伴她的唯一伙伴,雖然嘯空常年化成人形陪伴左右,此番冒然下界仍無法將它帶在身邊。
‘嘭!’
忽然一聲驚天巨響!南棠的房間瞬間湮沒在一片塵埃之中,遠處的山澗上介戶雙手環(huán)胸,冷笑著說:
“喲!我還以為你睡著了,這樣都沒炸死你,果然深藏不露!”
介戶話音剛落,就見一道白光劃破黑夜,瞬間沖向了他的門面!
介戶利落翻身,跳到了另外一塊巨石上,而他方才站過的地方,山石崩裂,一柄黑色長劍仍帶著嗡鳴,插在上面。
介戶笑嘻嘻的說道:“嘖嘖嘖,原來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平平無奇嘛,性格還挺火辣!我喜歡!”
南棠從久久不能平息的飛揚塵土中走出,衣袂未沾絲毫灰塵,腳尖輕點,一瞬間就沖到了介戶的面前,介戶杏眼一張,根本沒看清南棠如何出手,脖頸已經(jīng)落到了對方的手里。
“你要做什么?。你一再試探和冒犯,我希望你知道底線。我沒工夫陪小孩玩”
介戶一邊‘啪啪’拍南棠的手,一邊掙扎到:“你能騙得了桐午阿姨,卻騙不了我!你身上分明有華姨仙人衣的味道!你殺了華姨!”
南棠倒是沒想到會是這樣,干脆放開手里快要窒息的小孩,輕笑一聲說:“那你可冤枉我了,我從沒見過你們的華姨。她為桐午而死,你尋仇也該去找她?!?p> 介戶脫離了魔爪,卻也并不害怕,恨聲到:“我知道華姨把自己的仙人衣獻給了桐午,可桐午阿姨身上沒有華姨的味道,是你!就是你脖子上的玉,才有華姨的味道!”
南棠生怕這孩子吵吵嚷嚷又引來桐午,徒增麻煩,只好耐著性子問介戶:“仙人衣究竟是什么?既然是你一族的至寶,又怎么可能隨便送給外人?”
介戶一臉狐疑的看著南棠,“你果真不知?”
“我用家父起誓,從未聽聞,可否?”
介戶這才不情不愿的說:“刺猬族的祖先原本人人都有仙人衣的,可惜現(xiàn)在只有血統(tǒng)最純正的族長才會有,它……其實就是我們的皮……”
南棠這次是真的驚到了,她忍不住喃喃道:“得了仙人衣的人,則會青春永駐,百毒不侵,刀槍難入,甚至能起死回生……可這代價卻是要讓你們?nèi)ス莿兤ぃ抗植坏媚銈儽苁啦怀??!?p> 介戶點頭,“幾千年前,刺猬族被其他各族瘋狂獵殺,他們不敬畏先天神玉,遭到反噬,沒了先天繼承不說,還要靠搶仙人衣得以長生,我們只能躲起來了。”
南棠想到父親煞費苦心修建化圣宮,以求永生不老,倘若知道這世上有仙人衣這種東西,恐怕也沒心思再一統(tǒng)仙家百門了。
介戶見南棠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不由得縮了縮肩膀,“你做什么?仙人衣要自愿脫下才有用的,你可別亂想!”
南棠無奈搖頭,朝介戶揮了揮手,“趕緊回去吧,不要胡思亂想,如果我有仙人衣,還能跑來自投羅網(wǎng)?”
介戶癟癟嘴,忽然瞪大了眼睛,訥訥地說:“中……中叔?你們怎么都在這里?”
南棠詫異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身后居然站滿了神玉族的族人。
中叔寒著臉問介戶:“你知道華姨的仙人衣給了桐午?”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中叔,”介戶一改白日里吊二郎當?shù)哪樱奔泵φf道:“是華姨自愿的,她要報恩,她……”
“閉嘴!”中叔怒喝一聲,“族中只剩下了你們兩個仙人衣,也只有你們能聞到彼此的味道,華姨消失這么多年,真相原來是這樣!你們把全族人的安危放在哪里?!”
介戶嘟囔:“就算有人要奪仙人衣,要殺的人也只有我,你們怕什么……”
中叔氣得渾身發(fā)抖,卻聽南棠說:“覬覦仙人衣的人,可不會管你的族人是否真正擁有仙人衣,無知的人只會將他們屠殺殆盡?!?p> 族中人各個面露悲憤,介戶嘁一聲,“你個外族人知道什么?自己屁股的擦不干凈,在這里充什么好人?中叔!她身上有華姨的味道!指不定就是她奪走了桐午兒子的仙人衣!”
中叔看向南棠,南棠無奈搖頭,她感知到桐午和夢千酒仍在遠處的房間里,這兩個房間似乎被某種禁止單獨封鎖了靈識,所以這邊如此大的動靜,桐午依舊毫無感知。
南棠心道這恐怕是介戶的安排,這小子是想要晚上背著桐午,刺殺自己。
介戶跳下山石,與自己族人站在一起,扭頭對中叔嘻嘻一笑說:“既然中叔不放心外人,就讓他們永遠留在這里好了?!?p> 南棠站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下,月光斑駁的陰影讓面紗下的臉徹底隱匿在了黑暗之中。介戶抽出一柄短劍,呲牙一笑,“小姐姐,你可別怪我心狠手辣,如果……”
“如果……你見過我從前如何對待小孩,就不會這樣肆無忌憚!”南棠忽然道。
介戶一愣,突見南棠手中的黑劍不知道什么時候涌出一股黑氣,雖然盈盈裊裊只有絲縷,卻像一條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窺伺著他們。
“這是……”中叔不可置信到:“詭劍起蜇?!”
“起蜇?那是什么劍?”介戶小豹子似的匍匐在地上,立即被中叔給按了回來。
中叔抽出了自己長劍,如臨大敵到:“萬仙至尊的女兒,仙羽神宮的尊主,就是用這把劍屠了漓江望月一族滿門!”
介戶一愣,片刻后小臉這才煞白一片,滿身的煞氣也迅速弱了下來。
此刻他終于后知后覺自己犯了什么錯,更是無比后悔將桐午和夢千酒支到了別處。倘若桐午在,這羽人族的妖女興許還會繼續(xù)偽裝下去。
南棠緩緩走向眾人,踩過的地方鳥蟲聲絕,花草盡數(shù)枯萎。而那雙波光瀲滟的眼睛里,終于抹去了偽裝的平和與淡雅,對待死物一般含笑看著介戶,“你果真能在我身上聞到仙人衣的味道?”
介戶兩股顫顫,原本不想回答南棠,卻在南棠恐怖的威壓下不得不點頭,“不可能錯,仙人衣的味道就是從你脖子的玉上發(fā)出來的!”
“哦?”南棠勾出脖子上的小玉,原本白皙的手指慢慢生出了黑紅的指甲,一身白衣盡數(shù)染黑,恐怖的的威壓終于全都涌了出來,連中叔都難堪重負,捂著胸口跪在了地上!
眾人驚恐的看著南棠越走越近,遮著臉的面紗無火自焚,露出一張絕美的臉來。
南棠蹲到介戶面前,用指甲挑起介戶的下巴:“你想不想知道這顆玉的由來?”
介戶嘴唇發(fā)抖,根本說不出話來,全然沒了方才少年天真的模樣。
南棠有些可惜的嘆了一聲,說:“這顆玉,正是用的像你這樣的一千個孩子煉化。這些孩子須得個個天賦異稟,根骨奇佳,最好有先天傳承。我猜,你聞到的仙人衣味道,正是桐午的兒子?!?p> 介戶呆滯片刻,一股怒火終于壓制了恐懼,慢慢攀上了眼底,卻聽南棠繼續(xù)道:“只是可惜了這些孩子,煉化出的神玉只有起死回生之效,于我父親助益不大,索性……他將這塊玉當做了我的誕辰之禮?!?p> 介戶怔怔的看著南棠嘴角惡意的微笑,根本沒法將眼前這個人,同白天那個溫和寡言的女孩重疊。
顯然,南棠很享受這種反轉(zhuǎn)給介戶帶來震撼和驚恐的模樣,介戶悲憤交加,實在不明白世上怎么會有這么惡劣的人?為什么會有羽人這種可怕的門族?!
介戶大吼一聲,短刀奮力朝南棠撲去!刀鋒所過之處帶著強勁的殺氣,眼看就要劃上南棠的脖頸!可惜,一股黑霧早已經(jīng)在介戶不知不覺間,悄無聲息的繞上了他的脖頸!
中叔和幾個長老連忙抽刀來救,介戶強忍著頸椎斷裂的劇痛,朝中叔大喊:“去找桐午!快去!??!”
中叔連忙止步,可惜還未轉(zhuǎn)身也被黑霧攔腰拎了起來!
南棠閑庭信步般游走在眾人身邊,手輕輕按在腰間的劍柄上左右晃動,黑色的霧氣瞬間將所有人都困在了山澗之中,黑霧直接將中叔攔腰撕裂,緊接著其他族人也被殘忍撕碎!
人間仙境,宛若煉獄……
介戶已經(jīng)臉色發(fā)紫,他掙扎著用短刀不斷去砍困住自己的黑霧,雖然始終徒勞無功。他的雙眼充血,整個世界一片血色。
他眼睜睜的看著全族覆滅,看著南棠含笑看著自己,有些無奈的說:
“喜歡打小報告可不是什么好習慣,沒了覆舟會,你們深惡痛疾的萬仙至尊誰來推翻?”
火光電石間,介戶似乎窺到了南棠內(nèi)心深處的恐怖計劃,只是生命的流逝讓他再無暇多想,直到整個世界徹底陷入黑暗,他的心里依舊盤桓著一個念頭——
那顆玉石上仙人衣的味道,是活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