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老婆生的
“二奶奶,昨日您去聽書了嗎?”
“沒有,天黑,我怕摔了。”
“那今日我扶著您去。”
“不用了,讓北屋那老太婆知道,等你爹回來,她又該告你們娘幾個的狀,說你們不孝順。”
娘和姐姐,明明都不喜歡那老太婆,確還是要管她,原來都是為名所累,怕落下個不孝順的名聲。
“二奶奶,如果我去說書,你說咋樣?”
現(xiàn)在暮煙心里只想著這一件事。
二奶奶聽了笑得前仰后合,露出缺了牙的牙床:“你說書,只怕是被當孫猴子一樣看呢!”
暮煙呼地站起來,噘著嘴:“二奶奶你笑話我,我怎么就不能說書,我知道的故事比那先生多得多,都是村里人沒有聽過的!”
“是是是,我們煙兒是個極聰明的,懂得比男娃娃都多!”二奶奶仍舊忍不住笑著,看來這件事真的很好笑!
飯桌上,梁氏將三個蒸熟的咸雞蛋分給三個孩子。暮豐不管三七二十一,磕開了就吃,嘴里直叫著“香”。暮玲將雞蛋遞到梁氏跟前,但是沒有說話,梁氏白了她一眼:“快吃吧!別天天說我苛待你,像我多厲害似的!”
暮玲將雞蛋拿起來,在桌子上一磕,一搓,雞蛋皮被揭下來一長條:“我娘哪里厲害,就是罵人罵上半日都不帶重樣的!”
“死丫頭,吃還堵不上你那嘴,看以后誰敢娶你!”
暮煙也將自己的雞蛋遞過去:“娘你吃我的!”
梁氏笑著白了她一眼:“我家三丫頭也長大了,娘快熬出來了,你吃,吃了長大個兒!”
說罷梁氏瞥了一旁的暮豐一眼,那雞蛋早被他吞沒了影。
暮玲一邊吃飯一邊說:“娘你也別苛待自己,又不差那一個?!?p> 這時候暮豐插嘴了:“就是,昨日為啥給那說書的兩個?”
梁氏刻意端了端臉龐才說:“你懂啥,那是名聲,我又不差那口吃的!”
晚飯后仍舊去聽書,好聽不好聽也沒有人太在意,只當是去乘涼,還省了家里的燈油錢。不過今日梁氏可不能再給咸雞蛋了,也同其他人一樣,抓了把麥子去,就是之前晾在屋頂?shù)哪切溩印?p> 暮煙本來是不想去的,但是家里沒人了,她一個人在家害怕,只好跟了去。
今日那先生講的是春秋,一堆人名,亂糟糟地,也分不出個詳略,大家都聽得無趣。不一會兒便有人打起哈欠,人群中還傳來打呼嚕的聲音。
只聽有人道:“嘿!大強,給你說個媳婦兒!”
原來打呼嚕的是曹璋家的長工大強。一聽有人給他說媳婦兒,大強迷迷糊糊道:“說誰,可不能比玲子妹妹長得丑!”
又有人說:“原來這小子惦記玲子呢!那你可得問問暮三嬸子答不答應!”
一陣哄笑,將說書先生的嗓音全部掩去。
一群男人說笑,暮玲不好意思開口,暮煙剛想站起來,被姐姐一把拉住。
后面不遠處,梁氏響響亮亮開了腔:“一群不知死的鬼,拿我家沒出閣的姑娘尋開心,缺不缺德,要不要臉!大強你個連褲子都穿不起的窮懶漢,也敢惦記我的姑娘,莫說我姑娘長得不丑,她就是長成個鐘馗,我把她嫁給閻王都不會嫁給你!”
暮煙怎么一時忘了,他們可是有個很會罵人的娘!有她在,這種事,哪輪得上別人。
說書被打斷了,連端方儒雅的田先生和曹璋都忍不住掩口而笑。
里正平順叔咳嗽一聲站起來:“都別嚷嚷了,書都聽不見了,大強你想睡回家睡去!”
連他都沒敢說梁氏一個字的不是,沒辦法,今日這事,人家占理??!
眾人才安靜下來,人群后面有人說:“這書說得太沒意思,把人都說困了,我看不如換個人來說?!?p> 是陸君銘的聲音!暮煙回頭,見陸君銘正負手站在人群最后。
人群里有人說:“換誰?現(xiàn)找人也來不及??!”
“不用找,這里不就有一個更會說的!”
大家紛紛議論,四下尋找,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陌生人,倒是這說話的人看著面生。
難道他說的是梁氏,她那罵人的本事確實不一般,不過也不能當書聽吧!
“誰??!誰??!”有人不耐煩地問。
“便是梁氏夫人的次女,暮煙?!?p> 他說話文縐縐的,大家反應了片刻才明白,他說的是暮家的煙兒,那個從小病弱的小丫頭。
不出所料,又是一陣哄笑。
“暮煙,她會說什么,怎樣偷聽田先生講課,還是放鴨子!”
“不如說說她哥那篇文章,寫的是春秋大夢,如何才能當上公子!”
哈哈哈!一陣陣笑聲此起彼伏。暮豐氣的站起來沖暮煙吼道:“都是你,都是你,惹事精!”
陸君銘冷笑一聲,淡淡說道:“笑你的又不是她,你吼她做什么!”
這次暮豐沒有示弱,沖陸君銘高聲道:“我自家的事,要你來管,一個小老婆養(yǎng)的賤坯子!”
這一句話,驚得眾人都閉上嘴,麥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村里誰不知道,陸家是軍戶,不過是陸太公年紀大了才被允許回鄉(xiāng)養(yǎng)老。他的兒子,陸君銘的父親陸鴻,現(xiàn)在上谷軍營,說是做了個什么將軍,其實是娶了個丑陋的悍婦,靠著當官的岳父,才得了個官職。
那官家娘子出身的正房夫人,嫁給陸鴻七八年,也只生了兩個女兒,沒生出兒子。后來陸鴻便在外面悄悄養(yǎng)了外室,生下了陸君銘。
陸鴻非常喜歡陸君銘,從不吝嗇給他們母子花錢,但是正房夫人劉氏極彪悍,一直不允許陸君銘的母親進門,更不許陸君銘認祖歸宗。
陸太公稀罕孫子,便悄悄給陸君銘上了族譜,且記在了劉氏名下,算是嫡出。
劉氏知道了這件事,打上門去,將陸君銘的母親一頓打,罵陸君銘是個天生賤坯子。陸君銘一氣之下推了劉氏一下,那女人便哭到她那當官的父親面前。
做官的大人,終究比一個婦人有見識,在父親勸說下,劉氏同意陸君銘進門,不過要叫她母親。其實這要求并不過分,妾室生的孩子,就是應該叫正房夫人母親。可那個劉氏,不準陸君銘的娘進門,連個通房的名分都不肯給她,逼著陸鴻將她棄了。
一個外室,本來就是沒名沒分,被棄了,連休書都不用寫。
陸鴻要帶陸君銘回家,陸君銘不肯,便一個人跑來陳鐘村的祖父家里。
這件事,村里人早都傳遍了,可都在一個村住著,誰也沒有當面去戳人家的短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