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干休所
楊銳的爺爺楊山有一半的時間住在南湖的干部療養(yǎng)院。這里是地區(qū)所在地,醫(yī)療條件更好的,老朋友也不少,方便治療他早年留下的舊傷。
楊銳找了老媽,又帶了段航,才去往南湖。
綠樹鮮花的陽光下,楊銳一眼就看到了爺爺楊山。老頭身體壯碩,將小小的馬扎壓的看不見布帶,眼神卻專注的盯著棋盤。
場面是極熱鬧的,除了負責(zé)落子的兩人以外,圍著象棋盤的少說還有十幾個人,其中兩三人積極的出謀劃策,兩三人越俎代庖的搶奪棋子,兩三人大聲呼和挑釁,唯獨沒有一個觀棋不語的。
“這象棋下的,就像是打仗一樣?!睏钿J每次看到都覺得有意思。療養(yǎng)院當(dāng)然不是沒有棋盤棋子了,就是因為老頭們喜歡聚成一團下棋,誰要是再單開一個,多半是沒人參與的。
就某方面來說,老干部象棋更像是籃球象棋,你多發(fā)個棋盤,不是等著被人笑嗎?
“爸,我們來看你了。”銳媽胖乎乎的能藏肉,嗓門兒也大,老遠就叫了起來。
楊山一聽,老遠“啪”響了大腿,大笑:“孫子和兒媳婦來了,不陪你們一群糟老頭子了?!?p> 說完,他搶著拿了一個棋子,不管不顧的拍棋盤上,說:“將軍了,你們慢慢想吧?!?p> “這棋不對!”
“不能這么下!”
“沒到你呢!”凝聚著集體智慧的棋局頓時亂了套。坐在對面座位操作的白胡子老頭舉起了拐杖,高叫:“楊山啊,你小子打仗的時候就是這毛病,我算看穿你了,有你這種自己蒙頭沖,不管友軍的嗎?炮我可吃掉了!”
“你吃我的炮,我換你的馬,一樣的將軍?!睏钌搅嘀R扎子往前,頭都不回。
白胡子的指著他的脊背又叫:“咱軍隊攢點火力容易嗎?炮兵說丟就丟了?走,咱們明個到二干休所下棋去!我讓你和那些炮筒子好好聊聊。”
“炮兵要了,騎兵就可以不要了?咱明個干脆到四騎師下棋去算了。”楊山樂呵呵的,嘴上卻不輸人。
楊銳聽的直笑,腦海中也泛起了淡淡的回憶……生理的,心理的,精神的……楊銳也搞不明白,且不想去搞明白。
或許有一天,自己在生物學(xué)術(shù)上的能力,可以解開這道謎題。
或許,即使自己的能力突飛猛進,也無法解釋重生的秘密,但那又怎么樣呢。
楊銳輕輕的抱了一下爺爺楊山,享受片刻的寧靜,日后,這樣的機會大約是越來越少了吧。
楊山連聲說“好”,卻是堅強的把楊銳給推開了,咧嘴道:“別讓那群孫子看咱的笑話,對了,聽你爸說,你最近搞了些了不得的事?”
要是說自己兒子,他肯定不用“了不得”來形容,對孫子就不同了。
“是做了些事?!睏钿J沒啥不好意思的,一五一十的說了自己最近干的一系列事兒,銳學(xué)組也說了出來,只是未多做解釋。這種學(xué)校組織,不到發(fā)生效果的時候,誰又能猜得出結(jié)果,沒有一系列的細致工作,學(xué)校組織能延續(xù)下去的極少,也不會有人真的在乎。
楊山亦沒有注意到,但相比楊銳賺到的幾千元,他顯然更在意楊銳到報紙雜志上發(fā)表了文章,聽到此處,就嚷嚷道:“報紙帶了沒?趕緊的,趁著老家伙們都在,我得好好說一說,咱們老楊家三代大老粗,也該出個認(rèn)字的了……”
“爸,咱家三代誰不認(rèn)識字啊,您不是自己都能讀報紙了?!变J媽拉了老爺子一把。
楊山搖的頭發(fā)亂炸:“我是認(rèn)識字,字不認(rèn)識我。要印上去,才算是認(rèn)字,懂嗎?這可是政委當(dāng)年說的,就楊峰那小子,也算是半個文盲,要不能一直升不上去?”
一聽是政委說的,銳媽也沒轍了,轉(zhuǎn)身對段航道:“把報紙拿來吧?!?p> 楊山是個認(rèn)死理的人,偏偏最佩服他年輕時的團政委。事實證明,認(rèn)死理也是有好處的,雖然不像是外公一般圓滑,楊山依舊順利闖過了數(shù)次運動,健健康康的住到了干休所里,所以,和他纏政委說的對不對,最是沒用的對話了。
段航甜甜的叫了一聲“姑爺爺”,從人造革的包里拿了一本剪報給楊山,另有兩張完整的,都是銳媽挑選出來的。
楊山滿意的拍拍段航的腦門,算做表揚,然后掃了一遍,樂呵呵的回象棋國炫耀去了。
不一會兒,楊山又招手叫楊銳過去,開始當(dāng)著一群人的面,再出語言攻擊。
為了賺稿費,楊銳可是發(fā)表了二十好幾篇文章,雖然大部分都是中學(xué)生水平的,那也是印成鉛字的。在這個年代,發(fā)表一兩篇文章的就是某單位至高無上的文藝小王子了,何況二十幾篇。
在過去的幾年里,不少文藝男女青年都有依靠報刊文章找到正式的工作的。和后世的寫真簡歷或者證書相比,報刊文章在這個時代是更好的晉升之資,也是實力的證明。
只看楊山毫無顧忌的炫耀和周圍老伙計的羨慕就知道了,這東西真的有用。
反而是楊銳發(fā)表在國外的論文,被人棄之如履,沒受到什么關(guān)注。
等楊山賣弄夠了,也該到午飯時間了,楊山樂呵呵的拉著三人去干休所餐廳,然后弄了一桌子的菜,看著楊銳吃。
干休所的餐廳也是收費的,但收的很少,除了必不可少的糧票和肉票以外,標(biāo)價基本屬于屬于白給,味道做的亦很不錯,楊銳毫不客氣的大吃一頓。他在學(xué)校盡管有牛肉有罐頭,但總不算是無限量供應(yīng)的,大鍋炒菜和小炒的味道也有不小的區(qū)別。至少,學(xué)校的廚師是不怎么舍得放油的。
吃飽喝足,楊銳才一擦嘴,道:“爺爺,我這次是來找你幫忙的?!?p> “怎么了?”楊山?jīng)]在意。他已然退休了,但老關(guān)系尚在,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也沒法強行用,能不能幫忙都很隨意。
楊銳說了國藥外貿(mào)和老外公司的開價,接著道:“我覺得自己出面不好處理,想問問您,有什么辦法?!?p> 楊山聽的挺仔細,捻著一顆花生米,問清楚了,問:“你想要個什么結(jié)果?”
楊銳沒想到爺爺這么好說話,立刻道:“最好是都不吃虧,讓別人有的賺,也不能把好處都給他們拿走了。我個人覺得,能換到外匯或者外匯券自然好,不能換到的話,直接給物品換幾臺需要的儀器也行,但所屬權(quán)得給我,最好是現(xiàn)貨。等高考結(jié)束,我還想著拿到大學(xué)里去用呢。要是外匯和儀器都不行……這我就說不上來了,能給點啥給點啥吧,要是對方逼的不緊,不如等等看,有沒有其他公司再找上來。”
楊銳手里還有上萬元的人民幣呢,這么多錢,在這個年代是綽綽有余了,養(yǎng)一兩個小廠子都沒問題。所以,他最擔(dān)心的是老外給外匯,而國藥外貿(mào)給他兌換成人民幣。
要是不找人幫忙的話,楊銳覺得這種可能是大大的有,甚至是國醫(yī)外貿(mào)自己都難以控制的。
現(xiàn)在國人,可不允許直接持有外匯,外匯券的發(fā)放也很有講究。
楊山點頭,有捻了一顆花生米,問:“國企的事,怎么不問你姥爺?”
楊銳“嘿”的笑了一聲,沒好意思說。
楊山瞥了銳媽一眼,問:“老段讓他來找我的?”
銳媽有點不好意思:“爸爸覺得……”
“覺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是不是?”楊山的語調(diào)有點調(diào)侃,臉上倒是笑嘻嘻的。
楊銳只能保持微笑。兩家老頭兒鬧情緒,他可不敢摻和。
楊山繼續(xù)發(fā)表他的不滿,道:“當(dāng)年就是這樣,有好事他就上,有得罪人的活就找我,說是什么分工合作,奸詐!”
“爸爸,楊銳和段航還在呢?!?p> “就得當(dāng)著小輩的面,揭穿老段的真面目,免得你們以后也被騙?!睏钌秸f到這里也笑了,舒緩了一下腰部,道:“行了,這事我知道了,你們選個時間,就他們來干休所來見我。對了,把那個發(fā)表在外國的報紙給我留兩份,我找個明白人看看?!?p> “我留一本樣刊,再留三本單行本?!睏钿J聽爺爺這么一說,基本就放心了。
他干脆也沒回學(xué)校,就在干休所里住了下來,這里好吃好喝的有人伺候,比學(xué)校不知道舒服多少。
當(dāng)然,正常情況下,干休所里是不允許家屬留宿的,只是楊山這種干部,通常都不怎么遵守規(guī)定。
楊銳輕松的把消息傳了回去,陸成才等人就覺得麻煩了。
不像是30年以后,82年的中顧委才剛剛成立,老干部絕對是不好得罪的群體。
但要說不去,剛剛商量出一個頭緒的國藥外貿(mào)又覺得浪費。
這樣拖了兩天時間,還是弗蘭奇受不了低效率,主動要人開車送自己到南湖,陸成才也只好跟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