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血水，也是水

　　包廂之中，隕火坐在椅上，內(nèi)心不知怎的，感到一縷無名的焦慮。

　　身為曾經(jīng)的星辰強者，他的人生中，曾數(shù)次被這種莫名而起的情緒所救，這一次突如其來的情緒，也讓他意識到哪里不對，但偏偏他又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只是心頭越來越焦急……

　　赤鋒一睜眼，隕火立馬站起身來，焦急地靠過去。

　　“大人，刺殺行動……”隕火話語驟止，他看見對方眼中，竟無半分輕松，更無喜悅！心底便頓覺不妙，趕忙道，“莫非出意外了？您兄弟呢，可還安好？”

　　似隕火這般焦急問詢，若是往常，赤鋒多少會先說兩句安撫下情緒，可這次他并沒第一時間回復(fù)。

　　這讓隕火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隕火不知道眼前的獸人做了什么，但他知道，對方表面的沉默之下，一定在使用那種名為“元素之力”的魔法，正在干些什么……

　　隕火不再多問，他強壓下焦慮不安，耐心等待。片刻之后，等來了赤鋒看向他，就聽道。

　　“他無事，刺殺行動中止，埃伯瑞森本體已確認(rèn)，但與情報有巨大出入，現(xiàn)在一切要重新計劃。先生請在此稍坐，我去去就來?！?p>　　聞言，隕火心底一震。

　　埃伯瑞森本人與情報有出入，出入大到，連赤鋒大人的兄弟，那般實力強悍之輩親自出手，結(jié)果卻被迫中止……

　　而埃伯瑞森情報的提供者，是他！

　　對這樣危險的刺殺極盡慫恿的人，也是他！

　　執(zhí)行刺殺而險入絕境的，還不是花錢雇用的刺客，而是赤鋒大人的兄弟，甚至可能也是主人的兄弟……

　　這錯誤，太致命了！

　　若還在星光學(xué)院，若陷入陷阱的是院長的親兄弟……那么，他棺材板能加蓋，都是院長圣恩了！

　　想到這，隕火整個人垮到了椅上，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無力地看著赤鋒起身去了屏風(fēng)之后，起初的幾句客套穿過屏風(fēng)傳到他耳中，可隨后，那聲音便嘎然而止，儼然是用上了隔音魔法……

　　這是……開始防備他了？

　　隕火心生寒意。雖然身為死靈武士，他早已是遍體冰寒多年，心臟早該不知寒暑，但這一次，他的確感覺到格外的冷。

　　這寒從何來，又該如何挽救……隕火微微撇頭，看著手術(shù)臺上，胸腔微閉的傭兵隊長，眸光閃爍。

　　隕火等待。

　　自死后，他已經(jīng)許久不知等待的滋味，這一次，卻覺得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

　　……

　　屏風(fēng)之后。

　　與紅小姐客套幾句的赤鋒，站到了望向角斗場的單向透明落地窗前，借著望向窗外的視野擴展，試圖讓心神放松，卻收效甚微。

　　知曉埃伯瑞森的布局后，赤鋒更加清楚，自己深陷的是怎樣的絕境。如此絕境之下，理智越是清醒清醒，心神就越倍受折磨。

　　赤鋒現(xiàn)在感受到，什么叫無知也是一種幸?！?p>　　“赤鋒先生，你方才傳聲問的問題，事關(guān)重大，我還要再多想想……倒是你現(xiàn)在，你的身體并不疲憊，但心神已極度疲憊，開始潰散了。”紅小姐從旁邊的沙發(fā)輕輕起身，靠近赤鋒的身側(cè)，“我之前予你的智慧符文，讓你心神負(fù)荷過大了？你不能再強撐下去，你必須休息會?！?p>　　“與智慧符文無管……”赤鋒手筆畫了個安靜，搖了搖頭，拒絕了紅小姐的提議。但他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心神承受的壓力過大，必須分散下心神，于是撇了眼角斗場的局勢，心底旋生錯愕。

　　怎么回事？

　　怎么北冥在打進攻，魁剛卻在防守？

　　這不對，魁剛的實力、劍法遠(yuǎn)在北冥之上，北冥靠云霧擬蹤步自保還行，絕無主動進攻的可能。

　　退一步，就算魁剛出現(xiàn)什么意外，必須打防守，但以魁剛的劍法而言，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完全龜縮在那，被動挨打。

　　魁剛在演……有問題。

　　赤鋒心底記這一筆，卻又沒空細(xì)想，立馬死死盯向斜對面觀眾席上的那黑袍。滿是血絲的雙眼，周圍的皮肉被更加深沉的疲憊侵使得，不可控制微微顫動，那是心神渙散，肉身開始失控的前兆……

　　正如紅小姐所言，赤鋒已經(jīng)心神疲憊、透支到了極限，而且這也與智慧符文，脫不開關(guān)系。

　　智慧符文是把雙刃劍，它賦予了心影鏡像額外的腦力，這份腦力起初用來分擔(dān)本尊的思考，給心神減負(fù)，但隨著心影突破埃伯瑞森的層層防線，親眼見識到這防線的緊密與恐怖，赤鋒不得不像個賭徒一樣，將多出來的腦力，全拿去加了杠桿，換取更加極限的思維能力。他用這份更強的思考能力，去硬破埃伯瑞森所布之局。

　　本來，只要埃伯瑞森一死，這部分思維負(fù)擔(dān)就能正常地卸下，讓赤鋒極大地緩解心神……可結(jié)果，遠(yuǎn)不如赤鋒所愿。

　　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身為死靈法師的埃伯瑞森，他黑袍之下掩蓋的，竟是一具極其強壯肉身！

　　赤鋒很清楚那具肉身的能力，在面對被誤導(dǎo)而敲錯房門的流鶯時，那老鬼主卸除了黑袍的偽裝，那老鬼與流鶯曖昧?xí)r，其肌肉形態(tài)的微妙變化，也讓赤鋒全部看在眼里。

　　這是非常重要的信息，因為赤鋒有能力，通過肌肉的變化，精準(zhǔn)地掌握對方的體能強弱。掌握這樣的能力，一來是因為他大學(xué)時豐富的健身經(jīng)驗，對各種肌肉的能效了如指掌，二來則是身為獸人，對肌肉狀態(tài)有天然超群的敏感。兩者相合之后，赤鋒對軀體強弱，自有管中窺豹般的能力。

　　首先，那身肌肉凝練，絕不是魔法塑造的花瓶肉身，其次，那具肉身的體能，不亞蓋爾這樣的頂尖斗士！

　　赤鋒不知道，埃伯瑞森是用怎樣的手鍛，獲得了這樣一具肉身，但赤鋒知道，擁有這樣肉身的埃伯瑞森，其五感之敏銳，足以躲過心影的刺殺！

　　因為超出元素神識的范圍，心影縱能施加劍圣疾風(fēng)步，卻無法完美地掌控氣息收斂！在出入風(fēng)界的瞬間，那充滿殺意的氣息泄漏，足夠引起埃伯瑞森這具強壯身體的本能警覺，繼而躲過斬殺！

　　誠然，也可以趁著埃伯瑞森行房到最關(guān)鍵的，心神分散的時候，進行刺殺，但那依然需要賭了。

　　賭這具有意掩飾的強壯肉身，真的是埃伯瑞森最后的底牌……

　　他不是不敢賭，若他是劍圣之軀的正主，又或者心影鏡像不與這具劍圣之軀生死耦合，那他必然賭這一把了。

　　但現(xiàn)在，赤鋒賭不得……不能靠刺殺破局，就必須正面破解這死靈防線。

　　那TMD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融合劍圣殘魂，擁有過人直覺的赤鋒很清楚，高塔一樓大廳那座死靈魔法陣的恐怖！就算是紅小姐身為巨龍，也沒有能力對抗那座魔法陣——畢竟，紅小姐尚未成年。

　　可就這樣束手就擒嗎？

　　不！就算是無頭蒼蠅亂撞，他也要撞撞試試，有沒有能撞破的南墻！

　　想到這，赤鋒閉上眼，更加仔細(xì)地凝神于心影，將重回高塔的心影鏡像，調(diào)去了高塔之上。

　　高塔之上，是死靈法陣的能源法陣所在。

　　早些時候，在大廳赤鋒發(fā)現(xiàn)了圍三闕一的布置，當(dāng)時就推斷得知埃伯瑞森本體不在塔上，而在塔外，便不曾上樓。但現(xiàn)在，赤鋒放棄了刺殺，必須考慮其他的破局之法。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劍圣屠農(nóng)的本能，讓赤鋒直接鎖定了位于高塔上層的能源法陣。不管用什么手段對付死靈法陣，斷他電閘，永遠(yuǎn)是必須的。

　　于是，心影來到了這里，印入心神，卻是比大廳的死靈法陣所更加陰毒的血肉地獄。

　　那地獄，比劍圣墮落后親手制造的尸山血海，更加壓抑、絕望。因為墮落劍圣屠殺的尸山血海，只是純粹殺戮的堆疊。而高塔之上的人間煉獄，是一具具飽受折磨、含怨而死的尸體，遭受極侮辱、褻瀆、玷污后，以極為邪惡、惡毒的方式，擺制而成的死靈魔法陣。

　　是的，邪惡、惡毒的擺制……有意而為！

　　死靈魔法陣中，血肉尸骸的擺放，是能傳達(dá)深刻邪念的！因為它們本質(zhì)上是在取代魔法紋路，魔法紋路的不同排列、形態(tài)能傳達(dá)布陣者的意圖甚至內(nèi)心，死靈魔法陣的構(gòu)陣尸駭，自然有同樣效果。

　　赤鋒剛剛向隕火請教了死靈魔法陣各種知識，這些知識，足以讓他認(rèn)出，那一具具被刻意擺放的血肉尸骸，傳達(dá)的是布陣者怎樣的惡毒、惡意、惡念。

　　那從無數(shù)惡毒、惡意、惡念疊加而誕生的邪惡，遠(yuǎn)遠(yuǎn)突破了身為地球人道德底線的道德底線的道德底線。和這樣的污穢比起來，赤鋒遇到的那兩條被錘成鐵餅的看門狗的污言穢語，都顯出一種天生愚蠢的美。

　　面對這樣的惡意，別說普通人，就算是光明教會的紅衣教主來，都會隨著解讀，而逐漸發(fā)懵、發(fā)怒、最終發(fā)狂、發(fā)瘋……

　　赤鋒在壓制住心頭的憤怒之后，卻感覺到，這是個機會。

　　之前，在一樓大廳，他內(nèi)心直面過那死靈邪惡。他的心靈、心魂，也在這樣的心靈對抗中，得到了如同生靈淬體般的靈魂磨煉。身為地球人的孱弱靈魂，一直是赤鋒心底的隱患，但劍圣殘魂幾乎全方位的保護，讓赤鋒難以主動磨煉心魂，而心影鏡像的獨特能力，使鍛煉心靈的機會出現(xiàn)了。

　　誠然，這樣的靈魂磨煉，有著極其致命的風(fēng)險！稍有不慎，就是心靈墮落，乃至靈魂崩潰，萬劫不復(fù)！

　　但……赤鋒沒有選擇。

　　想要破解這死靈魔法陣的能源法陣，就必須解讀魔法陣，而只要解讀，就會遭受蘊含法陣中的惡念的沖擊……

　　不破解這法陣，是等死。

　　破解這法陣……還有一線生機。

　　選擇，已經(jīng)十分明顯了。

　　根據(jù)隕火之前傳授的知識，赤鋒開始解讀起來。那些蘊含在魔法陣中的邪惡意念，也隨著赤鋒的解讀，開始化做污濁的洪流，沖擊赤鋒的心魂。隨著心神遭受腐蝕沖擊，赤鋒四肢百骸感到冰涼，血肉也產(chǎn)生腐蝕的痛覺全身就好像被硫酸腐蝕一般。

　　但赤鋒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些腐蝕幻痛的烈度，和死亡侵蝕時，那種身心俱裂的痛苦比起來，著實不值一提……

　　赤鋒面不改色，承受住這心神折磨。與此同時，劍圣殘魂也快速運作，清洗著心魂承受的心靈污穢。

　　起初，赤鋒只能解讀一兩個獨立的“魔法字節(jié)”，便被那惡念沖擊得心靈刺痛，但隨著赤鋒咬牙堅持，他逐漸能將成段的魔法紋路，一口氣完成解讀……

　　赤鋒的心靈，那來自地球的心魂，在這個過程中，已經(jīng)無形間快速強大了起來。而且在劍圣殘魂的協(xié)助之下，這顆快速變強的心靈，并沒有遭受那惡念的污染。

　　但赤鋒有意無意地，回避著一件事——靈魂的磨煉是沒有捷徑的。

　　心靈過于快速的強大，是必然有無法轉(zhuǎn)嫁的代價的。赤鋒固然能阻止心靈污染，但心靈之外，那些由道德構(gòu)筑的心靈防線，卻也在這樣的過程中，被犧牲、摧毀了……

　　赤鋒并沒有察覺這些問題，他現(xiàn)在滿心只有破局，其他的，沒空去深思這些無形之存在，或者說，現(xiàn)在的他，就算深思于此，也只會得出一個必然的結(jié)論——大局當(dāng)前，這是必要的犧牲。

　　就在赤鋒再一次，完成了對一長段魔法紋路的解讀后，原本漲痛的心腦，驟然清涼下來，那是心靈越過了某種門檻后，心靈抗性大幅飛升的結(jié)果！

　　“這樣一來，就可以對整個魔法陣進行解讀了……”赤鋒心神激昂，打算一股作氣，完成魔法陣解讀，之后，就能根據(jù)解讀的結(jié)果，對魔法陣進行修改……

　　雖然這樣的修改，就跟面對炸彈的紅藍(lán)線一樣，稍有失誤，赤鋒會立刻遭受魔法陣反噬。但只有斷掉能源魔法陣列，大廳那座星辰階死靈魔法陣，才有解決的可能。

　　赤鋒深吸一口氣，不再想任何失敗的可能，全神于唯一的成功。他凝神貫注，正待將整個魔法陣全納入眼中，準(zhǔn)備好承受更加駭人的心靈。

　　在這時，一股洶涌的陰邪怒意，從他心靈暗處傳來！

　　魔魂！

　　赤鋒心神立馬調(diào)轉(zhuǎn)槍頭。

　　魔魂東躲西藏的水平極高，無論是盤踞心頭的金雷，還是赤鋒自己，通常都抓不到魔魂的馬腳，根本找不到魔魂蹤影，只有魔魂主動攻擊時，赤鋒才會察覺到魔魂的存在。

　　但這一次，這份外露的陰邪怒意，竟不是攻擊，完全不是沖著赤鋒來的……這怒意，是沖著那邪惡魔法陣，沖著那個，布置如此魔法陣的死靈法師，埃伯瑞森去的！

　　赤鋒沒有掉以輕心，心劍把心頭盤睡的金雷一屁股拍起來，一同尋著心魔的氣息找過去，卻再一次撲了個空。

　　魔魂沒能抓到，但也讓赤鋒驚醒，是他有些疏忽了防備魔魂。但誰又想得到，魔魂今天被鎮(zhèn)壓兩次，還被金雷電療一次，竟然還能有精力作祟。另一方面，光對付埃伯瑞森的布局，就幾乎用光了赤鋒全部心力、腦力，他實在是沒多余心思，去想起來抵防魔魂了。

　　若不是心魔莫名其妙地自己暴怒……若是心魔等到赤鋒解讀死靈魔法陣，磨煉心性到關(guān)鍵時刻，再突然出手，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不過，魔魂為什么突然憤怒了？難道魔魂也是被死靈法陣的邪惡所激怒？

　　這不是全無可能。畢竟魔魂是劍圣靈魂的扭曲，而劍圣魔魂的這種扭曲，更偏向于毀棄道德后的心神放縱，并非以惡取樂……換句話說，即使是魔魂，也說不定存在比死靈法師更高的道德水準(zhǔn)。

　　赤鋒隨性一想，卻沒有深思，畢竟現(xiàn)在卻不是想這些時候。他的心神已經(jīng)不堪重負(fù)，又多了魔魂這一變數(shù)，這死靈邪陣，顯然是解讀不下去了。

　　現(xiàn)在最好是能本尊過去處理，那死靈魔法陣的確邪惡，但那份邪惡對劍圣殘魂而言，不值一提?？善咀疬^不去，中級疾風(fēng)步根本無法穿過埃伯瑞森的死靈防線！

　　“若我領(lǐng)悟水元真諦，倒是可以臨時突擊，感悟鏡像調(diào)換……”赤鋒心道，鏡像調(diào)換是鏡像能力之一，它可以將鏡像與本體對調(diào)空間位置。但施展這項能力的前提，是必須掌握水元真諦。

　　水元真諦，最變化莫測，難以掌握的真諦，赤鋒曾在元靈之海中嘗試領(lǐng)悟，卻沒能成功。畢竟元靈之海本就不是領(lǐng)悟水元真諦的好場所。

　　“我現(xiàn)在被困在這，也找不到水池去領(lǐng)悟?！背噤h卻是越想，越感到頭暈?zāi)垦?，精神渙散，但他現(xiàn)在不能垮，不光光是埃伯瑞森，他還有手術(shù)必須完成。

　　對付隕火的冥頑不靈，他其實是有些威逼手段的，只不過，那是身為地球人的他，因工作需要而不得不掌握的能力，換而言之，若不在那個工作環(huán)境，他是不想動用那種手段的……

　　更何況，他繼用赤鋒名號之時，曾誓言行符合赤鋒劍圣身份之事，那些下作的人類手段，要用，也該由擁有人類形象的心影鏡像來用，若由獸人形象的本尊來，無疑是有損誓言了……

　　可心影雖然能使這威逼手段，但威逼手段又必須建立在絕對的威信之上。隕火不像紅小姐那樣，清楚心影的真容，赤鋒也不會向他透露心影的底細(xì)，這樣一來，心影在隕火面前并沒有足夠的威信，便也沒有威逼的可能。

　　要威逼，只能本尊動手……但他曾發(fā)誓，不使用有違劍圣身份的手段。

　　卻是在赤鋒內(nèi)心遲疑，他心底忽然涌起一陣古怪，那是一種直覺，從心影那傳來的直覺——藏形風(fēng)界的他，似乎被人窺探了。

　　赤鋒當(dāng)即死死看著窗外的黑袍，卻不見任何異樣，與此同時，心影也快速來到高塔一樓的大廳，只見鎮(zhèn)守此地的傀儡黑袍與死靈武士也同樣沒有異常動作……

　　這窺視……是心神幻覺？

　　該死，心神幻覺可是心神崩潰的預(yù)兆之一??！

　　“赤鋒先生！赤鋒！嘖，羅鋒！羅！鋒！”

　　手臂被猛地拽動，隨后，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將赤鋒從緊張中一把拉出來。赤鋒回過神，就感覺右手大拇指傳來的溫柔，他低下頭，只見那如玉瑩潤的小手，堪堪握住自己的大姆指，也不知那玉潤小手使用了何種發(fā)力技巧，明明只是握住他的大姆指，卻讓赤鋒整個右臂感到一股均勻的拉力。

　　“你情況非常不對，你必須休息了。有什么事都先放放，不管敵人是誰，都有我在。來，你先來坐下，坐?！?p>　　赤鋒沒反抗手臂傳來的力量，任由紅小姐將他拉倒沙發(fā)前，順勢坐了下去。他心神的巨大疲憊，讓這具魁梧的身形一坐下，便深深陷入這綿軟中。如果不是紅小姐就在身旁，赤鋒甚至想擺個大字癱，更放肆地癱瘓一會。

　　而就在赤鋒暗中糾正坐姿之時，紅小姐站到沙發(fā)后，向赤鋒后頸伸出手。武者自保的本能，讓赤鋒身體下意識往前一挺，轉(zhuǎn)過頭疑惑道，“紅小姐？”

　　“我給你按摩，幫你放松呀?！奔t小姐雙手往前一伸，一下抓住赤鋒躲閃不急的雙肩。

　　這一抓，卻是叫赤鋒全身汗毛炸起，肩頸的肌肉猛烈繃緊起來！從肩膀上隔著衣服傳來的觸感，遠(yuǎn)遠(yuǎn)不止少女玉手的嬌柔，更多的，是一種令人血肉生寒的恐怖氣息！

　　這是昭示著這具身體本形本象的恐怖氣息——巨龍氣息！

　　赤鋒劍圣縱是不懼巨龍，無視龍威，但這不代表，他能讓后頸這般的致命部位讓龍爪觸碰到！

　　赤鋒心跳驟然加劇，幾乎本能地肩頸一震，同時疾風(fēng)席卷，潤滑劑般填充在肩頸與少女雙手之間，那魁梧的身型隨即一滑，脫離了“龍爪”，順勢一個翻滾起身，下意識擺出戰(zhàn)斗架式，望向了紅小姐。

　　這一望，卻是正好見到，那眼覆紅巾的臉頰上，少女淡粉腮紅急速褪去，被驚慌蒼白取代的一幕。

　　“紅小姐……”赤鋒心道了一聲不好，知道這夸張的行動傷人心了，連忙松開戰(zhàn)斗架式，正待開口，卻聽紅小姐搶先道。

　　“抱歉，是我化形術(shù)沒修煉到位，刺激到你了，你放松。對了，這樣，這樣就沒問題了?！?p>　　紅小姐匆忙的話語間，那雙玉嫩小手驟然裂出血紋，隨后從血紋噴發(fā)的血霧，很快籠罩了雙手。數(shù)十息后，血霧散去，卻是露出一雙……極其粗壯的大掌。

　　看著那雙大掌，赤鋒眼前隱隱浮現(xiàn)，不久之前和紅小姐的烏龍一戰(zhàn)，他手中戰(zhàn)锏就是被這樣的大掌給握住，被一擰便繳了械……

　　赤鋒隱約覺得那雙手看著眼熟，下意識看了自己雙手一眼，注意力旋即又被余光里“飛來”的沙發(fā)所吸引。

　　“好了，趕緊休息會吧?！背噤h再一次被按回沙發(fā)上，隔著風(fēng)衣，他感到肩頸按上的大手，這雙大掌之上，果然不再感受到極具威脅的恐怖巨龍氣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親近安心，耳邊也隨之傳來溫聲低語，“別擔(dān)心，你那位傭兵兄弟的生命體征，我在替你看著，現(xiàn)在很平穩(wěn)。他有非常頑強的求生意志，那顆死亡之核，我也監(jiān)視著的，很平穩(wěn)，不會有問題的。但你再強撐下去，可就要出問題了。你若心神垮了，你兄弟可真就沒人能救他了?！?p>　　頸肩輕重有序揉按的大手，和耳邊的溫聲細(xì)語，本該有些違和。但和方才精神上的巨龍之爪相比，這只絲毫沒有巨龍氣息的血肉大手，也似乎乖巧玲瓏起來……疲憊而緊繃的心神，在紅小姐的按摩下，緩緩放松下來。

　　而在赤鋒看不到的身后，紅小姐的嘴角，微抿著若有若無的無奈，特別當(dāng)她隔著厚厚的肉手套，朦朦朧朧地感覺到指尖肌肉的緊繃在按揉間慢慢化解，那無奈更是化做了有若實質(zhì)的郁悶。

　　“早知道，學(xué)化形術(shù)就不偷懶了……”紅小姐低喃道。

　　這一聲低喃，聲音卻是極輕，極輕，縱是赤鋒五感過人，也模糊得聽不輕具體，只感覺像一根頭發(fā)，搔進他耳中深處，撓了他一下。

　　“紅小姐……”赤鋒下意識喚了聲，緊接著卻是長久以來的理智與習(xí)慣，讓他剛得到放松的心神，馬上又繃緊起來，眉頭也下意識皺起，他略過可能是他幻聽的聲音，徑直道，“感謝你的按摩，但時間緊急，直接用安撫法術(shù)吧?！?p>　　生靈安撫，正是紅小姐給莉薩施展的法術(shù)，有安撫心神，快速恢復(fù)的功效。

　　赤鋒邊說邊要從這柔軟的沙發(fā)站起身來，但他立馬感受到肩膀那雙大掌掌心間，傳來了凡人無可匹敵的力量，將他不容辯駁地按在了沙發(fā)位上。

　　“不行，生靈法術(shù)與智慧符文有沖突，你剛接受了智慧符文，現(xiàn)在施加生靈法術(shù)，會出更嚴(yán)重的問題的！現(xiàn)在，只能用這樣的傳統(tǒng)手法。好拉，你別亂動，放松。我知道你很急，我知道你面對一個強大的敵人，但正因如此，你才更要恢復(fù)，恢復(fù)到能與他作戰(zhàn)的狀態(tài)……我也正好有些情報跟你分享?！?p>　　紅小姐笑著，邊是道出情報，邊是看著自己的雙手，緩緩的，緩緩地將那雙大掌，收縮，再收縮。

　　赤鋒仔細(xì)聽著紅小姐的情報，卻是沒有注意肩膀上緩緩的變化……

　　原來，方才紅小姐雖是坐在房中，但對死靈極為敏感的她，也察覺到頭頂死靈魔法陣的存在，并用她的方式，探測了這個魔法陣的運行情況，通過對死靈能量運轉(zhuǎn)狀況的分析，紅小姐認(rèn)為，這座魔法陣尚未完全啟動，因為它的能量還不夠，也就是說，高塔上層的能源魔法陣列尚未真正展開運作……

　　這樣龐大的魔法陣列，完全運行，需要不少的時間。在那之前，赤鋒有足夠的時間休息調(diào)整。

　　但赤鋒哪能就這樣休息了。

　　“紅小姐可以安全關(guān)閉死靈魔法陣嗎？”赤鋒死馬作活馬醫(yī)地問道，卻并不認(rèn)為紅小姐能對付。

　　以紅小姐鎮(zhèn)壓死靈的能力，高塔大廳的死靈軍團就是翻個倍，都不夠塞牙縫的。唯獨這個魔法陣……所有的魔法陣，都可以設(shè)置自爆功能。死靈魔法陣一但爆炸，除了爆炸本身的震蕩沖擊，就是死亡之力的大噴發(fā)，阻止死亡噴發(fā)倒是紅小姐的能力范圍，但法陣爆炸本身的沖擊，卻會引發(fā)更嚴(yán)重連鎖反映——空間魔法陣的爆炸。

　　這座決斗高塔本身，內(nèi)嵌巨型空間魔法陣，正是這座巨大的空間魔法陣，將外表看上去并不大的高塔，內(nèi)里撐出驚人空間。一但讓死靈魔法陣爆炸，很可能會引動空間魔法陣的連鎖內(nèi)爆，最終導(dǎo)致恐怖的空間大爆炸……

　　“那個，我做不到，這畢竟是星辰階的魔法陣，而我也不是擅長魔法的藍(lán)龍，不精通魔法知識，又還沒有成年……但我能拿命，我是說，透支一點壽命，大概幾百年吧，阻止它大爆炸。只要不是大爆炸，局面就沒那么危險……”紅小姐輕松道。

　　卻是這時。

　　“紅小姐！”赤鋒語氣驟然一激，但很快又被他壓下，在紅小姐有所表達(dá)前，再次開口道，“別做這種不吉利的設(shè)想，紅小姐?！?p>　　赤鋒并不意外紅小姐的回答，劍圣殘魂的直覺早就告訴了他這個結(jié)果。但紅小姐話，卻讓他心底莫名地，被刺激起了情緒。

　　厭惡。

　　這情緒差點讓他說出些不和時宜的話，索性，習(xí)慣于一心二用的他，靠心影那的一用，將這邊的一用給拉住了話頭。

　　話拉住了，可他這是怎么了？他怎么會突生厭惡？而且還是對紅小姐？

　　果然是心神過累，理智失控，情緒焦躁開始失控了嗎？赤鋒陷入沉默，他習(xí)慣性望向窗外，想要借窗外角斗場的戰(zhàn)局，再次分散心神。卻在這時，他視野驟然一黑，耳邊隨后傳來紅小姐的輕語。

　　“別多想了，好好休息。你現(xiàn)在腦子索性也轉(zhuǎn)不動了，那就睡一覺，睡起來，我們再一起想辦法，慢慢來，辦法總是有的，這是龍神的教諱。”

　　耳邊輕輕地刮過瘙癢心神的微微暖風(fēng)，那雙原本給他按捏雙肩的雙手，突然捂上他的雙眼，掌心傳來如溫泉般的暖意。那暖意隨著眼眶、眼角被指腹的柔嫩所揉按，很快傳遍全身。早已心神逼近極限的赤鋒，甚至沒有心思去注意紅小姐雙手的變化，整個身心就感覺像浸泡在了溫泉之中，意識已然恍惚。

　　卻在這恍惚間，鼻間傳來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那是……

　　那香味有些熟悉，是什么花的香味？

　　赤鋒模糊間閃出最后一個念頭，隨后整個意識一黑，身體陷入了沉睡。

　　……

　　“是梅花香？”羅鋒低念道，這低聲聲音傳不出風(fēng)界，也不會被近在眼前的詭臂黑武士聽道。

　　羅鋒，剛剛穿過內(nèi)層環(huán)廊大門，踏入地下角斗場，從那守門黑武士的身旁擦身而過。

　　肉身沉睡，會將天魂與地魂，也就是劍圣殘魂一道帶入休眠，但心魂仍是清醒，心影鏡像自然能正常行動，不受干擾。

　　不，不光是不受干擾。

　　羅鋒深深打了個哈欠，隨著“濁氣”長呼出，他原本滿面的疲憊，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散去。隨著疲倦散去，羅鋒的思維也愈發(fā)清晰，他伸握了握拳頭，手臂肌肉傳來的力量感，更加強大了。

　　這種變強不光光是精力恢復(fù)帶來的，更是心魂變強后，心影鏡像的基礎(chǔ)屬性增加所帶來的強大。受死靈魔法陣的心靈沖刷，羅鋒的心靈，無疑在短時間里，驚人地成長了。而心魂的強大，也自然會反饋到心影鏡像之上……

　　起初的心影鏡像，只有中階戰(zhàn)士的實力。某種角度而言，就是說羅鋒的心靈強度，和一位中階戰(zhàn)士差不多。而現(xiàn)在的羅鋒，如果依然是那具純粹的唯心鏡像的話，那么他的戰(zhàn)斗力，至少達(dá)到了大地巔峰的戰(zhàn)士水準(zhǔn)……

　　這是相當(dāng)恐怖的跨越。

　　羅鋒領(lǐng)悟這心影鏡像，還不到半天時間，心影鏡像的保底戰(zhàn)力，就火箭般從中階躥到了大地巔峰，這種天方夜譚的提升，羅鋒不覺得有什么了不起，但若要其他熟悉鏡像，特別是心影鏡像的劍圣、先智，怕是要對此震驚到大腦空白。

　　當(dāng)然，這具心影鏡像，早已不是純粹的唯心鏡像了。自從被紅小姐整出bug，讓這具心影鏡像，神奇地變成半唯心、半唯物的狀態(tài)，又吸納了巨龍生靈之后，心影已經(jīng)開始了唯物傾向的生命化……這種半唯物的狀態(tài)，反而限制了心影的戰(zhàn)力。

　　“心影鏡像的戰(zhàn)斗力，現(xiàn)在穩(wěn)定為大地中期……壞消息是，它的戰(zhàn)力應(yīng)該不能再被外界認(rèn)知所塑造。好消息是，只要在元素神識的范圍內(nèi)，擁有無限元靈的心影鏡像，還是可以視做大地巔峰，再配合疾風(fēng)步，不光不會拖本尊的后腿，甚至，借劍陣，還能起不可忽視的助力?！绷_鋒閉目，利用元素探測，對這身鏡像深入探查著，身體在元素刺激下，產(chǎn)生了種種反應(yīng)，羅鋒對這種種反應(yīng)進行分析，對身體的情況得出了初步的推斷。

　　羅鋒睜開眼，卻是疑惑地“嗯”了一聲，猛然察覺到什么，再次閉上眼去。

　　……好像不是錯覺，他閉目后，心力恢復(fù)加快了？對了，之前在埃伯瑞森隔壁、決斷是否行刺前也是，那時閉目凝神，似乎不光是心神壓力大減，心力也有些許的恢復(fù)？

　　這具心影鏡像的休眠，莫非同樣可以化解心神疲憊？恢復(fù)心力？

　　羅鋒想到這，不光光閉目，更是進入了短暫的冥想。

　　幾息之后，他驟然倒吸一口冷氣，緩緩睜開眼來。

　　“這鏡像的休眠，竟然不是假寐，而是生物休眠，可以恢復(fù)心力！這不是能電表倒轉(zhuǎn)了?。俊绷_鋒心驚，雖然心神的電表倒轉(zhuǎn)速度很慢，恢復(fù)效率雖低，但這種對零和一界限的突破，是不容小看的！特別是這種突破，是作用于心神的！

　　心神，是一切生靈行動，最底層的限制！

　　心神會隨著心力的多少，處于不同的狀態(tài)。心力充足時，自然心神活躍，精力充沛，可當(dāng)心力短缺時，心神便會疲憊，肉體也隨之虛弱，有力使不出。

　　心神想緩解疲憊，只能依靠兩種方式——睡眠和冥想——其他任何法術(shù)、藥物或旁門左道的手段，本質(zhì)上都是透支心神。少量透支不影響心神健康，但透支一但超過某種界限，就會產(chǎn)生諸如失心瘋、神經(jīng)衰弱乃至靈魂崩裂的嚴(yán)重后果。

　　劍圣，哪怕依靠元靈法術(shù)，擁有近乎無限的體能，但其行動時長，也不得不受心神的制約。特別是激烈的戰(zhàn)斗，不光光是對體能的消耗，更是對心神的消耗！習(xí)慣于劍指強敵的劍圣，其心神消耗之劇烈，透支之嚴(yán)重，是難以估量的！也因此，劍圣往往需要長時間的閉關(guān)冥想、休眠，來調(diào)養(yǎng)身心。否則的話，就極易墮入魔道——赤鋒劍圣的墮魔，多少也和他為復(fù)興氏族的日子里，徹夜難眠導(dǎo)致的壓力過重，心力交瘁有關(guān)。

　　而現(xiàn)在，羅鋒這尊心影鏡像，竟然可以通過休眠，恢復(fù)心力！

　　要知道，無論是哪種鏡像，都是沒有生命休眠能力的！鏡像只能假寐，假寐中的鏡像就好像待機狀態(tài)的電腦，只是降低“能量”消耗，并不能恢復(fù)損耗的心力，更不可能化解疲憊的心神。

　　可羅鋒這具心影鏡像，可以生物休眠，恢復(fù)心力！

　　這是前所未有的！哪怕是身為生命個體的生命鏡像，也不能替本尊睡覺，實現(xiàn)心神倒轉(zhuǎn)！

　　不，別說是生命鏡像，哪怕是心影鏡像的創(chuàng)造者，隱居竹林的劍尊，他的心影鏡像，都沒有這份能力！因為劍尊也需要閉門謝客，夜深了也要吹燈休息！否則，似劍尊那那般鞠躬盡瘁的至圣，其心影鏡像但凡有心神倒轉(zhuǎn)的話，劍尊哪還能在那竹林里隱得??？

　　“強者處處是驚喜，紅小姐，你那一手，給我這鏡像到底bug出多少超能力啊……”羅鋒感嘆之后，眉宇卻是微垂而下，漆黑瞳孔隱有暗芒，“雖然早就決定，無論如何要將這尊心影，淬煉成生命鏡像，但現(xiàn)在看來，哪怕跟紅小姐欠下更多人情，也要將這生靈淬煉，淬煉至最完美……有這具鏡像輔助，我能做的事，可就多很多了?！?p>　　羅鋒興奮地幻想未來，想著鏡像休眠恢復(fù)心神的能力，將為他帶來怎樣強大的力量質(zhì)變。

　　他全然沒有意識到一件事……他淬煉鏡像的目的，已經(jīng)徹底變了。

　　曾經(jīng)，羅鋒想將這鏡像生命淬煉，是為了在將劍圣之軀物歸原主后，能有一具容身之所。

　　可現(xiàn)在，羅鋒毫無自知的潛意識里，已經(jīng)沒打算將劍圣之軀“物歸原主”了。

　　本來，不是這樣的。

　　羅鋒雖不是道德君子，但他的道德水平也還沒低到，將他人軀體“鳩占鵲巢”視為理所當(dāng)然，問心無愧的地步。

　　從穿越以來，羅鋒一直很清楚，這具劍圣之軀，不是他理所應(yīng)得之身。因此，他以承劍圣之名，行劍圣之事的誓言，這方才越過自身的道德門檻，獲得這具身體的使用權(quán)利。

　　自然，羅鋒也很清楚，這樣的誓言，在這具身體的原主面前，是做不得數(shù)的。因此，面對讓他為難的招魂之約，羅鋒主動做好交還身體的準(zhǔn)備，無論是物理準(zhǔn)備，還是心理準(zhǔn)備。

　　物歸原主……是羅鋒原本所必然做出的道德抉擇。

　　可現(xiàn)在，他的心思卻變了。這變化的原因卻不是其他，正是片刻之前，他解讀死靈邪陣的后果！

　　如同屠龍者，終化惡龍。破解死靈邪陣之人，也必會被玷污心靈。羅鋒縱是保住了心靈不墮，但心靈之外，由道德鑄造的心靈防線，卻化做廢墟。那原本必然的抉擇，也一同埋沒了。

　　融合劍圣靈魂的本尊，道德方面倒還靠劍圣殘魂，能有個扶正、兜底。但現(xiàn)在，劍圣殘魂隨本尊肉身的沉睡而休眠，羅鋒心神的道德防線，就出現(xiàn)了驚人的空洞……

　　“所幸”，魔魂的“意外”暴露，“歪打正著”地中斷道德崩潰的過程。否則，若真要讓羅鋒，一口氣解讀一座完整個死靈邪陣，到時候就不只是道德防線被摧毀，連帶其背后的心靈壁壘，整個都要被破壞，那樣一來的結(jié)果……至少是魔魂不想看到的。

　　而道德不復(fù)存在后，對這具強大的劍圣之軀，羅鋒內(nèi)心自然只剩下一種生存本能的天性抉擇——不擇手段、據(jù)為己有。

　　沒有道德的限制，掠奪便是遵循本能的選擇。

　　只是，記憶的慣性，讓羅鋒還沒意識到這無形的轉(zhuǎn)變就是了。

　　……

　　羅鋒沒有太過沉迷對未來的幻想，他很快將跑遠(yuǎn)的心思拉了回來，鏡像休眠能力再怎樣未來可期，那也是未來。如果眼前埃伯瑞森這局破不了，那他可就沒有未來可言了。

　　眼下這局，極其嚴(yán)峻。

　　埃伯瑞森的“死靈魔法陣”，是個核按鈕，而雖是巨龍，但尚未成年的紅小姐，果然也不能阻止埃伯瑞森按下核按鈕……

　　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羅鋒邊想辦法，邊是邁步入角斗場觀眾席，希望借這視野的開闊，也讓心思開闊起來。但，或許是心影鏡像的腦力捉襟見肘，又或許是這本就是絕殺之局，羅鋒想盡種種方法，最后都回到原點——刺殺——其他，別無選擇。

　　羅鋒不是這么快就忘了，記憶中表哥的教誨——組織部隊，配合行動——他不是執(zhí)意當(dāng)什么孤膽英雄。

　　只是……表哥的教誨，似乎并解不了眼下的死局。

　　眼下，頭頂可以引發(fā)連鎖空間爆炸的死靈法陣，是埃伯瑞森的核按鈕。不能廢掉這個核按鈕，其他任何戰(zhàn)術(shù)都毫無意義。

　　而想要廢掉這核按鈕，北冥肯定是指望不上，隕火的魔法陣知識原本會很有用，但現(xiàn)在，魔魂窺視，他不能再用心影解讀魔法陣了，那隕火的知識也就用不上了。至于紅小姐……羅鋒又不傻，雖然紅小姐很快改口，但他已經(jīng)知道，對付星辰階死靈魔法陣，縱是紅小姐，也要以生命為代價。

　　他不能拿紅小姐的命去填核彈。

　　如此一來，想要廢除核按鈕，唯一也是最保險的辦法，只有刺殺，讓埃伯瑞森的手，永遠(yuǎn)無法按下這個這個核按鈕……

　　別無他法！

　　而能完成刺殺任務(wù)的人，也只有掌握劍圣能力的他，唯他一人。

　　但這場刺殺，心影絕對做不到，只有本尊出手才行！必須讓本尊不觸碰警報的情況下，穿躍埃伯瑞森布下的死靈防線。而想要做到這個，只有唯一的辦法——鏡像調(diào)換！

　　鏡像調(diào)換，將鏡像與本尊對調(diào)空間方位。只要掌控這項能力，就可以由心影鏡像悄無生息地穿過死靈防線，然后將本尊調(diào)換出去。在本尊的劍圣之軀面前，埃伯瑞森肉身的強壯，也就給他翻個十倍，那也是個笑話。

　　但鏡像調(diào)換，需要領(lǐng)悟水元真諦。但且不說，去哪找這樣一座水池用于感悟真諦，就說本尊，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困在包廂中，根本不可能出去找水源進行領(lǐng)悟……

　　“等等……如果說，我這具鏡像，既然能通過肉身休眠影響心神恢復(fù)，那就是說，也能用來領(lǐng)悟真諦？”羅鋒忽然有悟。

　　想到這，他身體驟然往地底一陷，落進個無人的包廂。現(xiàn)出身形，隨后將雙手按在地板上，以感悟土元真諦的方式，去細(xì)細(xì)感受起來……

　　手掌棕芒微閃，指尖微動，半響后，羅鋒睜眼，眉頭興奮地?fù)P起。

　　可行，這具心影還真可以感悟真諦！

　　也就是說，這具心影生物休眠能力的背后，是某種更抽象的能力在發(fā)揮作用，生物休眠只是這種能力的一種體現(xiàn)。而這種抽象能力不止未來可期，甚至能立馬派上用場！

　　“那么只剩下一個問題……哪有水池？”羅鋒喃喃道。

　　領(lǐng)悟水元真諦，至少得要一座水池，一間公共浴場那么大的水池。而且這水池中的水，不能完全是元素法術(shù)凝聚的水，至少得有一半，是“自然”之水——也就是非法術(shù)凝聚而成的水。

　　可這樣的水池，別說這決斗高塔里不存在，就是整個黑暗城鎮(zhèn)，都不可能有……在地下世界，水是非常寶貴的。就算金碧輝煌的黑暗城鎮(zhèn)，也建不起一座浴場，就是因為浴場的水量消耗承受不起

　　水，水，水，這地下世界除了元靈之海，哪里有地方能凝聚這么多水，讓他泡進去領(lǐng)悟真諦！

　　羅鋒苦思冥想，習(xí)慣性站到落地窗邊，跳目遠(yuǎn)望，目光從那愁云慘淡的觀眾席橫掃而過，被詭臂黑武士截留的觀眾有數(shù)百人之眾，隨意地從這一眾人身上掃過，最后，羅鋒將目光放在了對面觀眾席黑袍旁的妖男身上。

　　那家伙，是吸血鬼……

　　吸血鬼，依靠血池中復(fù)生來的……

　　羅鋒忽然想起與血爪布洛德城頭一戰(zhàn)時，對方凝聚血池的一幕。

　　幾乎是下意識，羅鋒的目光快速橫掃四周，望向那站在出口處，顯眼的黑武士。那些黑武士，是埃伯瑞森早早準(zhǔn)備好的，放血的屠刀。又望向那些被屠刀所指的，絕望的人群。

　　在必要的時候，這些人群會被黑武士屠宰放血，數(shù)以百計的尸血凝聚的血池，足夠讓一名吸血鬼擁有近乎不死的無敵身軀了……

　　這本該是恐怖的后果，但羅鋒心底，卻驟然閃過一個冷酷的念頭。

　　血水，也是水。是可以感悟水元真諦的……自然之水。

　　……

　　金色包廂。

　　沙發(fā)后，紅小姐偷偷摸摸收回按在那寬碩肩膀上的雙手，躡手躡腳轉(zhuǎn)到沙發(fā)前，向沙發(fā)上沉睡之人的腰腹，伸出手去。

　　卻在這時，對方緩緩睜目。

　　“赤鋒……先生？”紅小姐察覺不對，輕聲低問的同時，直擊腰腹的雙手自然地掉轉(zhuǎn)槍頭，向旁邊搭在沙發(fā)邊緣的碩壯手臂，裝模作樣地摸索過去。

　　“我休息好了，紅小姐，多謝?！睂Ψ降?。

　　紅小姐若無其事地緩緩收回手，嘴角卻微抿起，一絲不甘的弧度。

　　這些小動作，并沒有被某人注意道。他一醒來，便是問道，“之前，我請教的問題，不知能紅小姐想得怎樣了？”

　　此前，在放棄讓心影執(zhí)行刺殺行動之后，他就向紅小姐疾風(fēng)傳音，問了兩個重要的問題，現(xiàn)在心神已恢復(fù)完畢，他需要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了。

　　“恩……你之前問的兩件事，第一，關(guān)于你體內(nèi)的死靈之量，你體內(nèi)的死靈容量、質(zhì)量都是極高，遠(yuǎn)超尋常同階同體型的死靈。所以，若以骷髏兵為單位，量化計算的話，約能抵?jǐn)?shù)千人之眾……第二，死靈能量的傳遞，的確依賴血肉介質(zhì)，這樣的話，你以陶瓷金石之物阻隔的想法，我再三考慮，是行得通，一定不會出錯?！奔t小姐回答了問題，但心底卻是微怵，“赤鋒先生，你當(dāng)真休息好了？是不是做了噩夢？你狀態(tài)有點不對……”

　　她目不能視，看不見眼前之人的面容，她耳聽半衰，聽不仔細(xì)他人話語中的情緒。她只隱隱感覺，眼前這人睡醒后，心神狀態(tài)本該更明艷，卻從對方體內(nèi)生靈的狀態(tài)來看，又好像并非如此……

　　若是紅小姐無需蒙這眼巾，她自然能看見眼前這人半睜的赤眸之中，染著幾許陰沉，那是決心使用某些超常手段后的決然。

　　然而紅小姐看不見。

　　“我休息的很好?！蹦侨说馈?p>　　紅小姐卻知，對方在說謊，對方肯定沒有完全休息好，否則生靈狀態(tài)應(yīng)該更明媚才是。但她也明白，再這樣攔著對方，只會好心辦壞事了。

　　“好……還有其他我?guī)偷蒙厦Φ膯?？?p>　　“……接下來，我要進行手術(shù)，需要紅小姐維持住生靈立場的穩(wěn)定。至于那個死靈法師……等手術(shù)完成，我再與紅小姐探討?！?p>　　他的話沒什么問題，但紅小姐聞言，只直覺地，感到哪里不對。她立馬上前，抓向?qū)Ψ诫x去的手。

　　擦著衣袖的邊角，紅小姐抓了個空。

　　但沒有遲疑。紅小姐一個健步，整個身體猛地向前，伸手一握。這一次，一把將那只大手的手腕給握住。

　　“紅小姐？”

　　“赤鋒先生……不，羅鋒。你，記得我的全名吧？”

　　“……紅-普拉姆-布洛瑟姆?！?p>　　居然記得這么清楚……

　　聽到自己的全名被流利地道出，紅小姐本就紅潤的臉頰更是一熱，“那羅鋒，你再多知曉一事。對抗死靈，對抗一切令逆反生命規(guī)則的力量，是龍神與泰坦賦予布洛瑟姆的天職，是我早以抵上生死的覺悟，所以……”

　　紅小姐話沒說完，卻被一聲低喝，驟然打斷。

　　“紅小姐！”

　　喝完，他自己都楞了一下，紅小姐表達(dá)她的覺悟，這般英勇就義的覺悟，他本是十分認(rèn)可，可現(xiàn)在的他卻下意識喝止了紅小姐。

　　再聽到紅小姐這句覺悟，赤鋒心頭莫名情緒再次浮現(xiàn)，只是這次的情緒更加清晰，是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即悲又怒的情緒，這一次，讓他如此低喝出了口。

　　“紅小姐……莫要輕置死生。我要開始手術(shù)了，紅小姐好好休息，等會恐有惡戰(zhàn)。回見。”

　　“恩……你也手術(shù)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