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顧崢來不及多想,連忙沖出房門,想要去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出門前,他看到墻上掛著把雨傘,便取下來拿在手里,算是件防身的用具。
槍聲來自于公寓的一樓。
這里早已站滿了聞聲趕來的住戶,所有人都顯得極為驚恐不安。還沒走到近處,就能聞到空氣里蔓延的濃重血腥氣味。顧崢穿過騷動著的人群,眼前的景象,讓他頓時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背后的寒毛瞬時豎了起來。
恐懼淹沒了他的內心。
公寓的大門被一種猩紅色的奇異物質覆蓋了。它有些像是一種真菌菌絲形成的組織,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成為了堵塞住公寓出口的菌毯。它的邊緣處還在生長著,那些猩紅色的菌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向了周圍的墻壁。
僅僅是堵塞大門的菌毯,并不足以讓人群如此的驚慌。真正帶來恐懼的,是一個被困在菌絲里的治安者。他的一半身軀陷入菌毯里,那些菌絲似乎已經(jīng)滲透到了他的血肉中。而他另一半尚且自由的身體,正憑借著生命的本能奮力卻徒勞地掙扎著,他臉上的五官已經(jīng)扭曲,充滿了絕望和恐懼,而這種令人窒息的情緒,已經(jīng)蔓延到了周圍的人群之中。
地上到處都是血,皮爾斯探長絕望地癱坐在墻壁邊,身體下全都是鮮血。他的手臂被什么東西吃掉了,露出了被折斷的白色骨頭,不規(guī)則的血肉斷口里,冒出大量的血紅色菌絲。在他的胸膛和腹部,有一片大塊的傷口,就像是被潑灑了某種強酸,直接腐蝕掉了他的皮膚,并且不斷地滲透進他的身體里,造成更多可怕的傷勢。
這個一米九的大漢,此刻就像是可憐無助的羔羊,痛苦地縮成一團,絕望地哀嚎著。在他的旁邊,落著一把手槍,剛剛的槍聲應該就是皮爾斯開槍發(fā)出的。
顧崢努力地平復著急促的呼吸,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就要跳出喉嚨口了。他看著堵塞了出口大門的那些奇異的菌絲,又看到垂死的治安者和皮爾斯探長,內心里既是不忍,又充滿了對這慘烈景象的恐懼。
“發(fā)生了什么?”
周圍圍觀住戶陷入了恐慌,許多人掏出手機打算報警,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信號,無法聯(lián)系上外界。
“該死!見鬼了!”
“有誰能幫助我們嗎!”
“怎么會這樣…耶穌啊,請保護我…”
尖叫和咒罵聲不絕于耳,人群越發(fā)騷動不安。有些人已經(jīng)嘔吐了出來,可怕的氣味讓這里的環(huán)境變得更加惡劣??吹教絾T的下場,已經(jīng)沒有人敢于嘗試突破公寓大門,也沒有人打算去救助垂死的兩個探員。幾分鐘后,皮爾斯探長的身體一陣抽搐,他在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氣,而被陷在菌毯里的治安者也失去了生命,他的尸體很快被那些瘋長出的菌絲淹沒。
“該死...”
一直以來,顧崢都覺得自己是個膽子很大的人,但眼前極具震撼力的血腥場景,卻讓他認清了自己只是個普通人。雙腿在發(fā)抖,幾乎無法站住,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所濕透,牙齒瘋狂地打著顫,心臟跳得要躍出喉嚨,而這些本能所帶來的反應,不是顧崢可以靠意志和勇氣能夠控制的。
隨著紅色菌絲的四處蔓延,人群里忽然間爆發(fā)出一陣極為尖利的喊叫聲。緊接著,被恐懼擊潰的人們瘋狂地向樓上逃去。他們推搡著其他人,擠上樓梯,想要回到更為安全的地方。在這突如其來的潰逃中,顧崢被不知道誰的手狠狠地推了一把,差點跌倒在地,被眾人踩踏。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手將他拉了起來。
“?。 ?p> 顧崢驚呼一聲,抬頭看去,拉住自己的人,是一個高高瘦瘦,容貌清秀的年輕人。
從容貌特征上看,他也是亞洲人。年輕人的皮膚很白,五官秀氣,像是位文弱的書生,唯獨一雙深沉的眸子里,卻散發(fā)著如夜空般的深邃和沉靜,為這個年輕人帶來了一種神秘而清冷的氣質。
“多謝?!?p> 顧崢感激道。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雙眸子幾眼,那種有些銳利的目光,令他產(chǎn)生了自己被看穿的感覺,卻又讓他無比好奇,在顧崢的想法里,這樣的一雙眼睛,本該出現(xiàn)在一位博學的智者或者是一個踏遍山水的旅人身上,它的主人不應該如此年輕。
這個年輕人的臉很陌生。顧崢來到白樺木公寓后,曾經(jīng)調查過這里的住戶,他很確定,住戶里沒有這樣一個面孔。
這時候,其他的住戶都已經(jīng)逃走了,一樓去二樓的樓道里,只剩下了顧崢和這個年輕人。
“不必客氣?!?p> 出人意料的是,年輕人竟然說著一口非常地道流利的華國語。
“你是華國人?”顧崢驚訝地問道。
“是的,我叫高勝寒,民俗學者?!蹦贻p人很坦率。
民俗學者?這個名詞有些陌生。
盡管對高勝寒的身份有些好奇,顧崢也沒有多問。太過追根問底的行為,可能會讓對方感到被冒犯。
高勝寒也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飛快地繼續(xù)說道:
“公寓里發(fā)生了很可怕的事情?!?p> “嗯。”
顧崢聳了聳肩膀,這是一句顯而易見的廢話。
“我說的可怕的事情,不只是這里?!?p> 高勝寒指了指那些菌毯,取出自己的手機,遞給顧崢:“你自己看?!?p> 顧崢接過手機,頓時愣在了原地。
“怎么會這樣?”
他難以置信地自語道。
照片一張張劃過,拍攝的畫面是四樓的天臺,消防滑梯,還有頂樓的鐵門...所有能離開公寓的出口,全都被那些猩紅色的菌絲所占據(jù)。這就意味著,他們不可能離開這棟公寓了。
“幾分鐘前,公寓的出口出現(xiàn)了那些菌毯,皮爾斯探長和手下試圖強行闖出去,但都被殺死了。有一個住戶想從四樓的天臺離開,也死去了。”
高勝寒平靜地繼續(xù)講道。
顧崢聽著他的話,忽然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覺。
他盯著高勝寒幾乎毫無波動的臉,內心里生出深深的忌憚和懷疑。
這個年輕人的表現(xiàn),實在是太平靜了。
平靜得好像他根本不害怕公寓里發(fā)生的事情,平靜得好像他知道這里會發(fā)生什么。
這不是一個普通人該有的反應。
仔細再想想,高勝寒為什么要告訴自己這些?為什么剛剛出事,他就拍了這些照片?
非??梢?。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你究竟是什么人?”
顧崢忽然向后退了一步,微微揚起雨傘的傘尖。這雖不是什么趁手的兵器,總比赤手空拳強一些。
高勝寒看著他的舉動,搖了搖頭:“我對你沒有惡意?!?p> “我為什么要相信你?”
“因為我就是來找你的?!备邉俸⒅?,頓了頓,然后道:“顧崢?!?p> 什么?
他為什么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顧崢頓時有些氣血翻涌,他舉起手里的雨傘,抵在了高勝寒的胸口。
“你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在跟蹤我?”
他冷冷地質問道。先前的感激煙消云散,這個自稱為高勝寒的年輕人,顯然早就在暗中跟著自己。為了那本書?因為妹妹?還是別的事情?總之,這個人絕對是有所圖謀。
高勝寒沒有躲閃指著自己的雨傘,他似乎已經(jīng)料到了顧崢的反應。沉默了片刻后,他輕聲嘆了口氣,解釋道:
“一個月前,我的老師,阿米蒂奇教授在浴缸里割腕自殺?,F(xiàn)場的所有證據(jù)都表明,他是自殺,警方也認可了這種說法。
但我堅信,老師那樣堅強的人,是不可能自殺的。
在老師的遺物里,我找到了一張寄件的存單,顯示他在自殺的那一天里,曾經(jīng)向華國寄送了一個包裹,收件人是一個叫顧崢的年輕作家。”
顧崢想起了自己收到的那本古書。
原來,它是阿米蒂奇教授寄給自己的。
高勝寒的話揭開了那個神秘寄件人的身份,也帶來了更多的謎團。顧崢很確定,自己根本不認識什么阿米蒂奇教授,他為什么要給一個萬里之外的陌生人寄一本詭異的書?
“所以呢?”顧崢繼續(xù)問道。
“為了調查老師真正的死因,我通過一位黑客朋友,查了查你的行蹤。你在收到郵遞包裹不久后,就辦理去美聯(lián)邦的簽證,然后目標非常明確地去到西津市白樺木公寓,并直接簽訂了兩個月的租住協(xié)議。”
高勝寒頓了頓,繼續(xù)道:“所以我就來了這里,想要見一見你。我有種預感,老師寄給你的東西,和他的死亡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lián)?!?p> 顧崢沒有說話。
他看著高勝寒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法看出任何能夠辨明他所言真?zhèn)蔚谋砬樽兓8邉俸恼f法聽起來是自恰的,但他并不能證明自己說法的真實性,也不能證明他真的是“阿米蒂奇教授”的學生。公寓里無法和外部聯(lián)絡,這就意味著,他說的話都無法被證實,阿米蒂奇教授可能沒死,甚至可能根本就沒這個教授。
不能完全相信他。
顧崢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著,指著高勝寒的雨傘沒有放下。他盡可能地表現(xiàn)出一種冷靜和強勢的姿態(tài),雖然他其實緊張得手里全都是汗水,背后也濕透了。
“你沒有任何證據(jù)能證明自己的說法,不能說服我?!?p> 他認真地說道。
“確實如此?!?p> 高勝寒笑了笑,道:“不過,公寓里現(xiàn)在發(fā)生了詭異的事情,我想,我們應該聯(lián)手合作。而這需要彼此間的信任。”
“再者,我想這個東西可以說服你?!?p> 說罷,高勝寒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顧崢頂在他胸口上的傘尖。出人意料,這個看似文弱的年輕人,力氣卻大得驚人。他穩(wěn)穩(wěn)地抓住傘尖,顧崢竟是無法再向前移動分毫。
他的另一只手伸進口袋里,從里面掏出一把手槍,對準了顧崢。
“現(xiàn)在,可以相信我了嗎?”高勝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