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無休無止的疼痛,仿佛整個大腦都裂開成了無數(shù)份的疼痛。眼前只有一片朦朧,似乎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這是易武現(xiàn)在唯一的感受。在這樣痛苦下,連運轉(zhuǎn)思維都是無比困難的。
突然,易武感受到自己身體被人抬起,一只枯槁而布滿老繭的手在自己臉上摸了又摸,隨后聽到一個老人憤懣的自言自語:
“娘的,這么俊個娃就丟在這,這要被狼叼去了可咋整,他爹娘真不是個東西?!?p> 老人又撫摸了下易武,卻是嘆了口氣,碎碎念著:
“唉,這年景也不好,養(yǎng)不活娃也是意料之中…倒也不能怪別人”
說罷,老人撫摸的手便有些猶豫了,他看著將易武抱起的地方,掙扎著想要將襁褓放回原處,卻還是下定了決心:
“他娘的,我老牛連個娃都養(yǎng)不活了嘛,我老牛餓不死這娃就娃就餓不死?!?p> 于是,老人小心翼翼的將易武放入柴筐里,撥開小路上的野草,從深山中徐徐走出。
……
當(dāng)易武完全恢復(fù)意識之后,已是這天傍晚了。他睜開雙眼,看著屋頂,發(fā)覺那不過是用茅草勉強(qiáng)糊成的,看來這家人也是貧苦人家。
易武掙扎著想要活動手腳,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被捆在襁褓之中,一旁的牛大爺發(fā)覺易武在掙扎趕忙湊過來:
“嘿嘿,娃兒已經(jīng)醒了,估摸是餓了,老婆子!粥煮好了沒”
“快啦快啦,催甚么催?!币粋€老婦蹲在灶前正往里面加柴。
易武這才驚覺自己的身體竟是一個嬰孩的軀體。心中大驚:我不是在揚州城深受重圍嗎,這是怎么回事。環(huán)顧四周,這茅屋里一切的擺布都充滿了煙火氣:墻上掛著干玉米與紅辣椒,屋子的墻壁上修修補補看起來雜亂不堪,土灶里面劈里啪啦燃燒著木柴。仿佛自己在江湖與朝廷的這四十年不過是一場夢。
但易武卻深知這絕不是一場夢,因為他的腦海中還記憶著前世所學(xué)武學(xué)和在江湖中數(shù)十年的閱歷,甚至包括那部讓自己從萬人敬仰的巡天衛(wèi)指揮使淪落到身死道消的罪魁禍?zhǔn)住笱苄慕?jīng)。
心念至此,即便是嬰孩身體的易武也不禁捏緊了拳頭。當(dāng)時的易武奉皇帝之命追查一件有關(guān)前朝余孽的大案。武功蓋世,閱歷豐富的易武輕而易舉地便將此案查的水落石出。誰知此次捉拿的要犯之中竟有一名前朝皇室的直系后裔。
易武從這名皇室子弟身上搜得了此本大衍心經(jīng),作為宗師境的強(qiáng)者,易武僅僅翻看一遍便將全文功法記下。而在隨后的拷問中易武才得知,這本大衍心經(jīng)竟是前朝天子歷代單傳之心法。前朝被大周覆滅之時,才破例將其傳給了那名皇室子弟的先人,以求有復(fù)國之日,隨后便一直傳下。
得知此事的易武大感不妙,當(dāng)今皇帝生性多疑,倘若得知自己竟看過前朝的天子心法定然會懷疑自己與前朝有牽連,必不會留著自己這條命。
于是易武在結(jié)案呈報皇帝之后,便立即上疏乞骸骨,回到揚州城之后更是易名改姓,開了一家破酒館本想安度余生,誰知皇帝老兒還是得知了此事,隨后便出動數(shù)十名宗師高手,釀成了那夜在揚州城的慘案。
易武靜靜地躺著,回憶著自己前世所經(jīng)歷的江湖腥風(fēng)血雨與政治縱橫斡旋,腦海中卻總是浮想起自己在破刀酒館經(jīng)營的那幾年:
當(dāng)?shù)匕傩詹⒉惑@訝那條小巷盡頭的老酒館換了掌柜,每天依舊是不多不少的酒客前來買醉,不時有誰家的婆娘怒氣沖沖的前來將自己丈夫拎回去,引得店內(nèi)一片快活的空氣。這種煙火氣是易武數(shù)十年都不曾有過的。
而如今,在這一方草廬之中,望著牛大爺小杯小杯地嘬著黃酒,孫大娘在一邊添柴生火弄的灰頭土臉,這竟然給了易武難得的家的感覺。
牛大爺放下酒杯,突然想起了什么:“嘿,老婆子,這娃兒還沒得個名字呢。”
“你瞅瞅那襁褓下面,一般丟孩子的都會寫上名字吧?!?p> 牛大爺再次抱起易武,湊上臉仔細(xì)看了一圈也沒找到什么痕跡,不由犯了難:
“這兒啥子都沒寫啊老婆子,這是讓我們自己取咯。”
“這畢竟是別人的孩子,不如讓他長大了自己選吧”
“嘿,這可不行,我可是從今天起把他當(dāng)親兒子了”
“要是壯兒還在的話,你也不會這樣罷…”
牛大爺沉默了,緩緩放下襁褓,什么話也沒說。孫大娘被煙嗆了幾口,但也什么都沒說。
終于,牛大爺還是打破沉默,嘆了口氣,望向易武:“你這娃兒要是記事就好了,不至于姓什么都不知道。”
易武無法說話卻還是發(fā)出了“咿咿”的叫聲。牛大爺一驚:
“莫不是能聽懂話?娃兒可是姓易?”
易武微微點了點頭,牛大爺喜出望外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這娃兒是個神童啊,這么小便能聽懂話,是個讀書做官的料子啊哈哈哈”
牛大爺突然又沉默了,喃喃自語道:“要是壯兒也選擇讀書考個功名的話…”
說罷看向易武的眼神多了許多滄桑,“娃兒,老牛就給你取名作文吧,將來好好讀書做個縣官,那就是一輩子享福了啊”
易武再度點了點頭。
在破刀酒館的那些年歲已經(jīng)讓他對江湖產(chǎn)生了厭倦,即使是再活一世,他也不想有所謂的復(fù)仇念頭,因為他明白,便是自己再修成宗師境,也難以向皇帝復(fù)仇,況且,即使能夠手刃皇帝老兒,后續(xù)的皇位爭奪也只會讓天下大亂,生靈涂炭。
這一世,易文只想遠(yuǎn)離一切紛爭,在山林中寄情風(fēng)月,安度一生。
牛大爺興奮地抱起易文,沖著孫大娘笑道:
“哈哈易文,文兒,好啊,將來肯定能中狀元郎哈哈哈,到時候我們就享你的福啦哈哈”
“你啊,就想些有的沒的。”孫大娘雖如是說,卻也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破舊的小茅屋還漏著風(fēng),與風(fēng)一同灌出的,還有這一家平凡小人物普通而又不切實際的希望。
……
但是,誰都不會想到,易文沒有逃脫命運的玩弄,卻是走上一條與期望截然相反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