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莫恩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片冰原之中,那只烏鴉用漆黑的眼睛盯著他,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它的嘴里叼著一朵艷麗的紅花,是這個世界里唯一的彩色。
楚莫恩情不自禁向烏鴉靠近,可沒走幾步便掉進寒冷刺骨的冰河里。他想大聲呼救,可冰冷的河水拼命灌進他的胃,窒息的痛苦迫使他的四肢掙扎起來。
無論誰都好,快救救我……
一只同樣冰冷的手握住了楚莫恩的手,他竟奇跡般從中感受到溫度。
楚莫恩喘著粗氣從可怕的夢中醒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正緊緊抓著艾玖的左手。
“你終于醒了?!比允抢涞骄彽恼Z氣,但喜悅之色從她的眼睛里一閃而過。
楚莫恩尷尬地松開對方的手,他感覺全身黏黏糊糊的,似乎流過很多汗。
“我、我怎么了?”
“前天晚上你掉進河里,著涼發(fā)燒昏睡了一天?!卑寥鐚嵒卮稹?p> “前天……今天是幾號?”
“7月6號?!?p> 今天居然是7月6日,比他已知的自身存活時間又多了一天,看來7月5日并非他以為的循環(huán)“終點”。
艾玖突然說道:“今天有項小影的追悼會,如果你依舊感覺不舒服,我會幫你把心意送到?!?p> 楚莫恩搖了搖頭,他會出席,不管怎么說,他一定會出席。
等艾玖離開后,楚莫恩立刻檢查那塊被藏在枕頭下方的金屬碎片。
幸好它還在,看來自己的房間暫時安全,“邪惡勢力”的人尚未變態(tài)到監(jiān)視他臥室的程度。
然而把碎片一直存放于某處并非長久之計,楚莫恩最終決定隨身攜帶。這既是為了保管,也是作為時刻提醒自己這個地方不正常的憑證。
待楚莫恩洗漱修整完畢后,蘇介桉的車也抵達門外。
而楚莫恩見到對方說的第一句話卻是“今天這種日子,因為無證駕駛被抓……不太好吧?!?p> 蘇介桉則滿頭問號,“你燒糊涂啦,我早就拿到駕照?!?p> 楚莫恩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由于三次循環(huán)的記憶疊加在一起,他時常分不清哪些事情是“之前”發(fā)生的,哪些是“現(xiàn)在”發(fā)生的。
在楚莫恩的印象里,于高考結束的那一天,蘇介桉偷開爸爸的車,帶他去郊外兜風。那一路的驚心動魄,著實令楚莫恩難以忘懷。
所以對比此刻這位把車開得四平八穩(wěn)的“老司機”蘇介桉,簡直判若兩人。
“干嘛一直盯著我?”蘇介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楚莫恩清了清嗓子以掩飾尷尬,他只是想確認身邊的人是否被“邪惡勢力”所更換。
“聽說那天在河邊,是你救了我,多謝啊?!?p> “咱倆什么關系,用得著那么客氣嗎!”蘇介桉爽朗大笑,“再說就算是陌生人,也不可能見死不救?!?p> “沒害你發(fā)燒感冒吧?”
“當然沒有?!碧K介桉驕傲地拍了拍結實的胸膛。
有時候楚莫恩真的很羨慕蘇介桉的身體素質。那一身腱子肉,那小麥色的健康皮膚,那發(fā)達的運動神經,方方面面皆與自己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蒼白病弱男形成反比。
短暫的嬉笑過后,兩人又因為葬禮的事回歸沉默。
***
當楚莫恩走到項小影的靈堂前,那里沒有遺體,只有一張笑得最為燦爛的臉,和圍繞著“她”的鮮花。
啜泣聲伴隨著哀樂若隱若現(xiàn),女生們早已哭濕好幾張紙巾,男生們也在默默抹眼淚,只有楚莫恩麻木地面對一切。
如果他和蘇介桉沒有看走眼,那么車禍發(fā)生時被卷進車輪底下的根本不是真人,所以現(xiàn)在正在上演的戲碼究竟為了什么,“邪惡勢力”到底想要干什么?
盡管楚莫恩已經識破對面的假象,但流程還是要繼續(xù)走下去。于是他來到項小影父母面前,讓二位節(jié)哀。
“謝謝你,楚同學。你也要保重身體,別讓小影的離開在你心里留下陰霾?!?p> 楚莫恩不禁錯愕,項小影父母的話語著實反常。他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這種人,當痛失至親之時還有心思關心外人的心理健康。
他的大腦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刺痛,有另一段影像正在與眼前的畫面重疊。
項小影像睡著一樣,躺在漂亮的鮮花之下,而被群花掩蓋的,是其支離破碎的遺體。項小影的父母一改和善的面孔,指著眾人的鼻子破口大罵,質問死去的為什么是自己的女兒。
巨大的精神沖擊使楚莫恩險些摔倒在地,卻被“現(xiàn)在”的項小影父母扶起。
“沒事吧,楚同學?”他們關切問道。
越來越多的人朝楚莫恩靠攏,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模一樣的關心表情,好似復制粘貼一般。
此時此刻,楚莫恩已經顧不上那些世俗的禮節(jié),他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別扭又混亂的空間。
他用力推開人群,一路向外狂奔,路上的行人紛紛駐足,所有的視線都在跟隨他移動。
“上車!”道路的盡頭,是蘇介桉在等他。
***
待汽車開出殯儀館以后,楚莫恩才有心思問蘇介桉,好奇對方為何會在那里等著他。
原來在進入禮堂之后,蘇介桉也察覺到這場追悼會的詭異之處。其實他心中一直存在某個疑點,可惜沒能在這一切發(fā)生之前找到合適的機會告訴楚莫恩。
車禍當時,他就站在楚莫恩的后面。當卡車的前輪碾壓人體之際,擁有2.0視力的蘇介桉捕捉到項小影的皮膚被輪胎刮落,露出金屬骨骼的那個瞬間。
可由于事發(fā)突然,震驚凍結了他的一切反應,使大腦無法及時處理這個信息。待他回過神時,車禍現(xiàn)場已被圍觀群眾包裹得水泄不通,而救護車和警車像是提前備好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到現(xiàn)場。
因此,蘇介桉無法進一步察看項小影的身體狀況,同時也讓疑惑的種子埋進他的腦子里。
事后他曾找過楚莫恩,想告訴對方他的發(fā)現(xiàn),但那次會面并不順利,途中總有意想不到的人來打斷他們的談話,最終還導致楚莫恩摔進河里。
再之后,楚莫恩因為發(fā)燒在家躺了一天,接下來就到了現(xiàn)在。
若不是蘇介桉正在開車,楚莫恩真想與其擊掌??磥碜约翰⒎枪萝妸^戰(zhàn),真是太好了。
忽然,楚莫恩又想起某事,于是“秋后算賬”。
“既然你也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為啥當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不正常的時候,你卻說我頭腦發(fā)熱?”
蘇介桉仔細回想一下,便啞然失笑,“因為當時你的臉紅得不正常,我在陳述事實而已。”
實際上,他確實沒有否定楚莫恩想法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楚莫恩瘋狂大笑,這竟是自己鬧出的一個烏龍。
“好了笑夠了沒,我們接下來要去哪里?”雖然蘇介桉手握方向盤,但卻不知道何為前方。
楚莫恩擦掉笑出來的眼淚,“你不是一直想要來場大冒險嗎?就讓我們到道路的盡頭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