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普南星最近的邊界附近，一顆巨大而荒蕪的行星被一圈圈的星環(huán)所圍繞，而星環(huán)下里，靜靜漂浮著一條半新不舊的飛船。
比伊斯他們更早離開獨角獸號的魏特已經(jīng)在船上待了五天，依然時不時地朝著空蕩蕩的后艙探頭探腦，或朝著地板上泰瑞畫出的、已經(jīng)看不見的神秘圓圈發(fā)呆。
看著他像條閑不下來的小狗般跑過來又跑過去，正檢查著調(diào)整過的駕駛系統(tǒng)和各種附加的防御及輔助魔法的泰瑞忍不住開口：“……你知道他們來之前會通知我們的吧？”
魏特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就是……有點緊張?！?p> 緊張又興奮，急切而充滿期待。
“你做任務(wù)的時候也是這樣嗎？”泰瑞覺得有點好笑，“你這樣真的接得到任務(wù)嗎？”
“我，平常也不是這樣的……”魏特弱弱地分辯，“而且，我之前接的任務(wù)，其實都很簡單啦……”
至少最初看上去，都還挺簡單的。
他一個剛出道的賞金獵人，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并不會去接那些他覺得超出自己能力的任務(wù)，但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不好，總有些任務(wù)會在中途變得復(fù)雜又危險，而他卻又總能逃出生天，或像前兩次那樣，得到意料之外的幫助。
“他們要過來了?！币恢卑察o地坐在那里的駕駛員艾莉克多開口道。
魏特瞬間竄去了后艙，終于成功地親眼目睹了獨角獸號神秘的傳送魔法。
其實也并沒有什么好看的。整個過程快得不過一眨眼，地面上的符文微微一亮，伊斯他們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眼前。
“歡迎！”魏特?zé)崆榈厣斐鲭p臂，“歡迎來到無聲之箭號！”
“……這好像不是你的船吧？”泰絲走過他身邊，抬手敲敲他的腦殼。
這條船是他們從一群海盜手里偷來的，攻擊力不高，但靈活性和速度都是一流，稍稍加強一下防御，就很適合他們這次的冒險了。
魏特摸摸額頭，毫不在意地嘿嘿笑，跑前跑后地為他們介紹船上的裝備，甚至殷勤地跑去給他們拿水，像個第一次邀請朋友來自己家中做客，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熱情的主人。
“來得剛剛好?！碧┤鹌鹕戆疡{駛座讓回給艾莉克多，“小行星群還有半天就會經(jīng)過普南星，你們還有點時間練習(xí)一下配合?！?p> 瑪雅走過來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戴上她特質(zhì)的頭盔，向艾莉克多點了點頭。
頭盔能加強她天賦的感知能力，然后反饋給艾莉克多，讓飛船能穿過包圍著風(fēng)臨城的雷暴。
其實最好的方法是能夠像雷佐所說的那個納登人一樣，一邊感知周圍環(huán)境的變化，一邊自己駕駛飛船。
但瑪雅的駕駛技術(shù)相當一般。
她的腦子動得很快，手卻總是有點跟不上，平常的駕駛還能應(yīng)付，比較危險的情況下就沒法兒指望了。好在，她與艾莉克多已經(jīng)合作過好幾次，行動起來宛如合體，也算是另一種奇跡。
伊斯曾經(jīng)考慮放開自己的意識，帶著整條船飛過雷暴——他的確能做到，但無法持續(xù)太長的時間。
倘若只有他自己，就算一時判斷錯誤，被劈上幾下，大概也沒什么要緊。但這一次要做的事情太多，即使他真能獨自解決……他也不敢再開口。
泰絲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但想起來還是會毫不客氣地刺他幾句。他可不敢讓她知道他有這樣的念頭。
他固然享受一個人行動的自由，但真的……也并不討厭有同伴在身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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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環(huán)里練習(xí)了一小會兒，他們便飛向普南星，半途與一片會擦過普南星的小行星群相遇，不但沒有避開，反而直接飛了進去，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巖石之間，找到他們早就挑中的那一塊，藏在了巖石的陰影里。
伯特倫之前在等的其實不是兩個帝國的沖突，而是這個——那場沖突只能說是意外之喜。
飛船里暗了下來，所有能關(guān)的燈都全部關(guān)閉。泰瑞低頭監(jiān)測著行星群的方向，如果它們偏離了軌跡，不會像他們所預(yù)測的那樣進入普南星的大氣層，他們就得改用另一種更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方法。
這些在虛無之海里亂飛的小行星，其運行總是受到太多因素的影響。但一次他們的運氣還算不錯，行星的軌跡的確有所改變，卻比他們之前所預(yù)料的更好——它們會直接撞上普南星，擦著風(fēng)臨城雷暴的邊緣，落進波濤洶涌的大海。
“……也太好了點?！碧┤痼@訝地喃喃。
泰絲稍稍扭頭，看了看靠在墻邊，剛剛睜開眼睛的伊斯，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懷疑伊斯干了點什么……但她才不要巴巴地跑去問他，也不會給他半句稱贊！
他們根本就不必再小心翼翼地避開普南星外的三重防御，只需要用魔法讓飛船模擬出巖石的狀態(tài)，就以最快的速度，毫無阻攔地沖進了普南星的大氣層。
……或許，有點太快了。
飛船里所有的燈都熄了，連動力系統(tǒng)都已經(jīng)暫時關(guān)閉。黑暗的船艙里，窗外無數(shù)巖石與空氣劇烈摩擦?xí)r發(fā)出的火光，耀眼得像無數(shù)個太陽。
魏特知道他們在魔法的保護之下，卻依然仿佛感覺到了那灼人的溫度。
可興奮也依然遠遠強烈過恐懼——他曾不止一次地抬頭看見夜空中的流星雨，卻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身在那漫天劃過的流星之中。
另一種光芒驟然亮起，轟然的巨響讓魏特的心臟都隨之一顫。
“他們在攻擊小行星?！碧┤鹫f。
這其實也在他們的預(yù)料之中。負責(zé)保護此地的人不會阻攔那些將墜落在海中、不會造成太大影響的隕石，卻不會允許有過大的隕石砸到風(fēng)臨城。
根據(jù)泰瑞的計算，他們之前就已經(jīng)換了一顆更小一點的巖石做掩護，卻也難免被爆炸所波及。
在泰瑞突然急促起來的警告聲里，他們比之前所預(yù)計的更快地撞進了雷暴之中。
飛船瞬間從巖石上脫離，沒入厚厚的云層?；液陉幵品v如海上的巨浪，當頭砸向小小的飛船。魏特有一瞬間簡直忍不住要撲過去搶過操縱桿——因為艾莉克多一動也沒動。
她也已經(jīng)戴上了頭盔，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動靜，低垂的雙眼牢牢鎖在操縱臺上，一眼也不去看窗外。
此刻，瑪雅就是她的另一雙眼睛。
她們并不需要用語言來溝通。頭盔讓她們的意識相連，瑪雅所感知的一切，做出的判斷，都會即時傳到她的腦海之中。
聽起來似乎很簡單，但這樣的合作其實難度極高。艾莉克多必須放棄自己的判斷，對同伴付出絕對的信任，同時精確地操縱飛船。
魏特提心吊膽又萬分敬佩地縮在一邊。他自認是做不到的，即使他能夠無條件地相信同伴，但身為駕駛員，他必然也會不自覺地根據(jù)自己的判斷來行動。
那根本無法控制——人的大腦終究不是自動駕駛的智能模塊。
而自動駕駛所能達到的準確與靈敏，在雷暴之中卻完全不夠用的。
這不是魏特迫降過的、那個被混亂的氣流包圍的行星。閃電的速度比風(fēng)要快太多，也更難以預(yù)料，何況風(fēng)臨城的雷暴，比正常的雷暴還要危險得多。
正常的閃電是藏在云間的蛇，偶爾顯露身形。這里的閃電卻像是想要困死風(fēng)與云的網(wǎng)，密集得讓魏特毛骨悚然。
有好一會兒他甚至緊緊閉上了雙眼，不敢再看——他的小心臟有點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但后來他還是忍不住又睜開了。
如此難得的經(jīng)歷，真要這樣閉著眼睛過去，他將來給自己的孩子講故事都不好意思張嘴！
一道道閃電劃過，在他眼底留下清晰的痕跡，即使是在護目鏡的保護之下，也明亮像是要灼痛他的雙眼，但由始至終，沒有一道真正劈在飛船上。
終于看見云層下城市的黑影時，魏特都還有些恍惚。連雷佐所說的那個納登人，都沒能做到這樣的毫發(fā)無傷。他們的飛船當時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兩下雷擊，只是靠著防護罩勉強撐住了而已。
反應(yīng)過來時他幾乎想要跳起來放聲歡呼，卻一聲也沒敢出。
他們的確已經(jīng)穿過了外圍的雷暴，但飛行并沒有結(jié)束……危險也并沒有結(jié)束。
仍有無數(shù)閃電不時劈向地面，幾十年間或許從未徹底熄滅的火焰，騰起的黑煙，嚴重地阻礙了視線。
好在，瑪雅此刻的感知，靠的也并不是她的眼睛。
魏特已經(jīng)顧不上那些，他覺得他完全不需要再擔(dān)心自己的安全。而風(fēng)臨城，那座正迎面而來的、曾經(jīng)輝煌無比的舊帝國都城，此刻，已經(jīng)完全占據(jù)了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