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笑!”
冰龍惱羞成怒地撲扇著翅膀,想從怪物懷里掙扎出來:“它追著我不放,你們又不許我打它……快讓它放開我!”
“……你可以變回人的?!狈评f。
冰龍立刻變回了人形,飛快地跳落地面。那怪物手里瞬間一空,發(fā)出不解的嗚嗚聲,彎腰去撈它變小了的玩具。
明明長得那么大只,它的聲音卻弱弱的,像只小奶貓,讓泰絲稍稍心動了一下。
但也就那么一下下——這么大又這么丑,她可不想帶回家。
“誰來陪它玩一下!”伊斯大叫著跳來跳去。
大家偷偷摸摸互相看,卻連已經(jīng)做好任勞任怨的準備的諾威都遲遲無法邁出那一步。
“你不是有那個嘛!”泰絲給他出主意,“小火龍!出擊!”
伊斯打了個響指。一點小小的火星在半空里爆開,眨眼間變成了一條比冰龍小不了多少的火龍,雖然那只是包裹在永恒之火外的一片幻影,也很能唬人了。
果然,怪物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而“失寵”的伊斯終于能停下來歇口氣,也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都做了些什么。
他就算甩不脫那家伙,也可以立起冰墻困住它的呀!他為什么要讓它抱過來!!……他這輩子都沒這么丟臉過!
看著他的臉在各種難看的顏色間變幻,連泰瑞都沒敢再多嘴,默默地給他讓出一條路。
伊斯憋著氣踏入那堆詭異的骷髏玩具。它們看似胡亂地擺放著,卻也有自己的規(guī)律,比如,裝束相同的會擺在一起,最大的放在中間。有許多骷髏其實都已經(jīng)壞掉了,尤其是手臂,幾乎有一半都是斷的——那怪物的爪子顯然并不適合讓這么小的“玩具”擺出它想要的姿勢。
它們擠在一起,多半是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它們根本坐不起來。它們勉勉強強算是圍成了一個圓,正中卻是空的,像是給什么東西留出的位置,又像是那里曾經(jīng)有什么,卻已經(jīng)不見了。
但無論它們看起來有多么奇怪,伊斯并沒有感覺到任何死靈法術的力量。
正相反,洞穴深處的這個湖泊邊,甚至整個洞穴,力量都極其……平衡。
不是純粹,不是強大,而是絕對的穩(wěn)定,像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打破,也因而顯得異常的安寧平和。
他把自己的感覺告訴同伴們,將骷髏一個個挪開,也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用的東西。
它們就真的是……玩具。
“那你出來,讓我來!”泰瑞急得在旁邊轉來轉去。
伊斯不肯:“有什么東西是你能發(fā)現(xiàn)而我發(fā)現(xiàn)不了的嗎?”
“別吵,別吵?!狈评詈粑艘幌?,“泰瑞,你想找什么?”
“……那兩個穿盔甲的布瑞坦人,”泰瑞不情不愿地回答,“他們身上肯定有帶儲存的通訊器甚至記錄儀。還有那個,他是個是科學家,他隨時隨地都在記錄他的發(fā)現(xiàn)和推測……”
伊斯正站在那具穿盔甲的骷髏前面,一邊伸手去找東西一邊嘀咕:“奇怪,這骷髏也太干凈了,像洗過一樣……它應該沒法兒把他們的盔甲脫下來吧?”
泰瑞想要的東西全都在頭盔上,伊斯便干脆將兩個頭盔都脫了下來扔給他。其中一個已經(jīng)癟掉了,像是被重重地砸過,他只好連頭一起拔了下來。
“……被抹掉了?!碧┤饳z查一番,有些驚訝地開口,“所有的記錄都被清空了?!?p> “他們是戰(zhàn)士?!狈评f,“也許這對他們來說是個秘密任務?!?p> 即使死,也不能留下任何消息。
伊斯跳過一群擠得他完全無處下腳的拉契卡人骷髏,開始搜那個科學家。
“它們看起來差不多……新鮮?!彼苫蟮亻_口,“像是同一時間死掉的?!?p> “可他們進入霧林的時間相差至少二十年?!敝Z威說。
他停了一下,又開口問道:“你們有誰……聯(lián)系過獨角獸號嗎?”
“……我?!碧┤鹫f,仿佛意識到什么,突然有點心慌,“在剛進霧林的時候,那時一切正常?!?p> “……再試試?!狈评f。
——他們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我在木屋里留下了一個激活的信標。”泰瑞說,“但我的探測器已經(jīng)拆了……”
其他幾個人幾乎同時抬起了手腕,然而所有的光幕里,都沒有那個本該存在的信號。
而光幕上的紅點告訴他們,他們的探測器并沒有壞。
冰冷的恐懼如蛇一般蜿蜒。最終,諾威還是說出了他的猜測:“我覺得……我們可能已經(jīng)不在原本的空間……或時間?!?p> 有一刻,他們靜默得如那些蒼白的骷髏。
然后伊斯跳了起來,白色雙翼自背后展開,直沖向他們頭頂那小小的裂縫。
“……往后往后!”菲利大叫著跳開。
他對當年那兩條冰龍撞破矮人礦坑的那一幕實在印象深刻。
但頭頂并沒有傳來巖石崩裂的巨響——冰龍在接近裂縫時瞬間變小,直接從空隙里鉆了出去。
平常泰絲一定會為此大發(fā)感慨,興奮無比,但此刻,連她也沒了這樣的心情。不遠處的小火龍似乎失去了控制,漏氣般一點點變小,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巨大的幻影,將怪物引向離他們更遠的地方。
泰瑞呆了一會兒,默默地去繼續(xù)伊斯丟下的工作。
他找到了一個錄音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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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龍飛出去的地方在云霧之上。不遠處白得耀眼的雪峰,稍低處金色的霧?!坪醵寂c它來時并沒有什么不同。
但空氣隱約是不同的——更加純凈,更加冰冷。
如果仔細看,那些山峰上的雪線也分明更低一些。
冰龍盤旋一圈,直飛向南。
霧氣的范圍似乎更大……但它來時也并沒有往后看。它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飛離了這片霧海,可它并沒有看到霧林外的那個小鎮(zhèn)。
沒有房屋,沒有成片成片的紅秫田,沒有跑來跑去的跳跳車……它繞了一大圈,只看到了幾座聚在一起的、色彩鮮艷的帳篷,看見還裹著某種粗糙織物的契卡人在它的影子掠過草原時驚訝地抬頭,揮舞著雙臂又叫又跳。
它飛得更快,飛得更遠……綠色草原一望無際,那其中,再沒有任何高樓林立的城市。
難以形容的恐慌自心底升起。
它想它應該飛下去,找個拉契卡人問一問,卻又覺得……似乎,已經(jīng)沒有問的必要。
這里依然是拉契卡……卻或許,遠在數(shù)千年前。
冰龍心中一片茫然。
它從未想過它也會落到如此境地,畢竟埃德的教訓就在眼前,它再強也從沒敢挑戰(zhàn)“時間”的力量——它從未想過穿越時空去找埃德,盡快那或許能更快找到他。
所以,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它居然一點也想不出來。
然后它想起,至少有一點它比埃德要幸運得多——它還有同伴。
它掉頭往回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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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他們分明是二十多年前失蹤的……我看著他們進入的霧林,可他們卻比我更晚被抓來……他們說他們在霧林里待了還不到二十天……”
“時間是混亂的,所有人的時間……或者,是那個怪物,它能出現(xiàn)在不同的時間里,然后把我們帶到這里——一個固定的時間點。如果還能出去,我或許能證明這一點……”
“沒法兒從洞口出去。我們進入霧里……然后就又回到了洞穴。我就知道……怎么可能這么容易……”
“他們準備從頭頂?shù)牧芽p逃離這里,我覺得……我不知道。”
“他們留下了兩個人,我想他們也知道,他們很可能會失敗?!?p> “他們爬出了裂縫?!?p> “它今天抓回了一個拉契卡人……一個還生活在部落制時代的拉契卡人。他不肯跟我們說話……他大概也根本聽不懂我們在說什么。他的拉契卡語跟我們知道的根本不一樣……”
“……第三十七天,依然沒有離開的那幾個人的消息,兇多吉少。佛戈關掉了他的記錄儀,卻給我的錄音器充了電,他說我們總得留下點什么……”
“我快瘋了……我大概已經(jīng)瘋了。那個拉契卡人死了,因為他試圖殺了那個怪物……勇敢,但是愚蠢,太愚蠢了,那怎么可能做到,他都沒它一根手指長……”
“它用爪子碰了碰,尸體就變成了骷髏,干干凈凈的骷髏……也許我們該為此而慶幸——不管怎樣,它的確不吃人?!?p> “佛戈和拉芙娜也準備去殺了那個怪物,這樣或許能破壞它的……魔法,或者超能力?!凑膊粫懔?。’他們說。他們把所有的食物和營養(yǎng)劑都留給了我,雖然活久一點或許也沒什么意義……可我不想死……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他們死了,佛戈是自殺的……雖然那怪物也受了傷……它像是能變成霧氣……也許所有的霧都是它?在所有的時間里?”
“誰能殺得了這樣的東西呢……”
“我也快死了吧?我沒法兒這樣活下去……為什么我的靈魂沒有繼續(xù)退化呢?那樣……或許不會如此痛苦……”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能聽到……我在林子里有個木屋,方位……我不知道,這根本沒意義……小圓,那個小機器人,它的重置密碼是……”
“它很有用的,無論是誰,如果你們能夠離開,如果你們能找到它……請帶它離開……”
冰龍落地時近乎無聲。菲利回頭看他一眼,只問它:“你都聽到了吧?”
聽到那位的確一直都在記錄的科學家,最后幾十天的生命里,所有驚訝、痛苦,和絕望的低語。
冰龍默默點頭。
“有什么打算?”菲利輕聲問。
“……我可以侵入它的靈魂?!北埢卮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