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說這里從前是個地下研究所?!?p> 順著坍塌的階梯往下時奧夏說,“不知道是研究什么的……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不然也不會放在地下,而且真的很深、很深,修了足足有三十多層呢。雖然上面看起來有點糟,但最下面十幾層幾乎都還是完整的,里面有很多東西,但我們……我們用不上。”
事實上,是他們已經(jīng)不知道那些東西到底有什么用處。唯一可以確定的,它們不能吃,也不能喝,那么,即便是祖先的遺產(chǎn),知識與智慧的結(jié)晶,也只能拿出去,換一些對他們來說更有用的東西。
無論如何,他們都得先活下去。
在長久的探索之中,他們找到了現(xiàn)在這種,讓自己人不至于背負所有危險、一些有錢有閑的外來者也挺樂于參與的“冒險游戲”的方式。
同時,他們也在長久的探索之中,發(fā)現(xiàn)了那個,或許能永遠改變他們的處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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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破壞得最厲害的那幾層,最大的危險大概是一腳踩空摔斷脖子。
這里還有隱約的光線從開裂的縫隙里透下來,能夠被拿走的東西也差不多都被搬了個精光,所有的門都不見了,連墻面都被撬出一個個坑洞,也不知道上面曾經(jīng)嵌了什么。傾斜過度的走廊能像滑梯一樣滑下去,但滑到斷裂處收勢不住的話,很有可能摔進不知有多深的縫隙里,或撞在什么尖銳的金屬上扎個對穿。
好在,就算是阿爾茜,身手也不至于差到這種地步。
而奧夏則充分地、或者說有些刻意地表現(xiàn)出了他對這個地下研究所的熟悉。
他在臺階、欄桿、走廊甚至墻壁間跳來跳去,像是根本不用判斷哪個地方能落腳,敏捷得不像條小狗,倒像只猴兒。
“這里就是我們的訓練基地。”他得意地告訴阿爾茜,同時忍不住偷偷去看伊斯。
伊斯已經(jīng)無聊得兩眼放空。但在外人看來,那沉默又敏捷,輕巧地躍過各種障礙,連伸出手臂保持平衡都不用的男人,顯得愈發(fā)神秘又強大。
直到頭頂漏下的光線徹底消失,伊斯才稍稍有了點精神。
漸漸潮濕起來的空氣里,他聞到了那種像是混在酒里的爛肉般的腥臭。
奧夏已經(jīng)告訴過他們那種難聞的味道從何而來——那是一種怪物的血。
一些沙地人認為它們是變異的棘人,因為那些怪物雖長得像巨大的老鼠,身上卻覆蓋著鱗片。它們飛竄在沙地上的表親是沙地人的食物來源之一,他們喜歡把它們不知為何微帶酒味的血煮沸稀釋后當成酒來喝,并稱之為“血酒”,認為這種“古老的酒”能讓他們變得更加強壯。
“但那東西事實上只會讓他們的腦子也漸漸變成一坨爛肉?!眾W夏說。
阿爾茜只能輕聲嘆息?!把啤钡拇_古老……但蘇迦歷史上真正的血酒,其實只是一種水果釀出來的,色澤鮮紅的甜酒。
但那種被稱為“蜥鼠”的怪物,卻是這個地下世界里最危險的敵人。
地面上的蜥鼠能長到成年沙地人的小腿那么高,四肢粗壯,皮糙肉厚,但兩三個成年人在有武器的情況下捕獵一只,也不算太難,而徘徊在這地底無光處的蜥鼠,能長到半人高,牙齒更是銳利得能咬穿金屬板,尋常武器根本穿不透它們的鱗片,唯有光束槍能對它們造成傷害。
但好在,它們數(shù)量不算太多,而且畏光。
小心避開它們,不去刻意招惹,而且有穩(wěn)定光源的情況下,這些怪物只會為閑得無聊的外來者們的冒險游戲增加一點充滿恐怖和緊張氣息的背景而已。
當然,如果冒險者們的目的就是來獵殺蜥鼠,沙地人也并不會阻止,但雇傭的向?qū)Ш蛻?zhàn)士都得加錢,也并不保證客人的生命安全——合約上可都寫得一清二楚呢!
尼亞確信這群沙地人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畢竟,要讓龍蛇混雜的客人們愿意遵守這樣的“合約”……要在這種荒涼而混亂,根本沒有法律可言的地方保護那一片難得的、堪稱“豐饒”的聚居地,沒有足夠強大的武力作為后盾,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雖另有目的,他們也沒有刻意給自己找麻煩的意思。
阿爾茜拿出了他們的“光源”。
一顆乳白色的,像是珍珠般的小球,在她裝模作樣地捏了幾下之后便漸漸散出越來越明亮的光芒,甚至緩緩升起,漂浮在了他們的頭頂。
光焰球,同樣是魔法與科技的結(jié)晶,普通人也能夠使用,但讓它能持續(xù)發(fā)光且自動跟隨使用者的,是刻在球體內(nèi)部的法陣。
認真說來,其中“科技”的含量其實少得可憐。
但沙地人看不出來,他們理所當然地把它當成了某種高科技的產(chǎn)物,流露出敬畏與羨慕的神情,甚至有個沙地人戰(zhàn)士忍不住問阿爾茜,能不能換這個作為報酬。
精良的武器固然重要,但對于經(jīng)常需要鉆進地底的他們來說,這樣甚至都不用占用雙手的光源,或許比武器更能救命。
阿爾茜只能抱歉地搖頭。這東西在燿星界實在不算珍貴,畢竟光焰術(shù)是相當初級的法術(shù)……可它事實上是個魔法物品。而在了解其他文明的同時,他們還并不想那么早地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出來
沙地人像是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并不強求——這東西大概十分昂貴,他們已經(jīng)接待了那么多各種各樣的“冒險者”,都還從來沒有見過呢。
只有奧夏多看了阿爾茜一樣。
他大概猜到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沒說。
柔和的光芒驅(qū)散了黑暗。有些地方,他們能清楚地看到與地面上相同的鮮明對比——一邊是即使被破壞也顯露出鮮明的建筑風格的、拼嵌出花紋的地板,筆直的走廊和整整齊齊交錯相對的房間,另一邊是擠壓在透明屏障上的紅色泥土,雖然是差不多的顏色,卻與荒漠中的紅沙呈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質(zhì)地,其中甚至偶爾還能看見扎得深一些的大樹的根。
‘’那個屏障?!蹦醽啽葎澚艘幌拢暗降氐锥嗌??”
他得到的只有一個簡單的回答——“很深?!?p> 深到……幾乎不可能從地下挖個洞通到屏障那邊。
他們又往下走了好幾層,才發(fā)現(xiàn)了一些阿爾茜能夠看得上眼的東西。
一些體積頗大的機器并未被完全破壞。它們堅固的金屬面板勉強保護了內(nèi)部的一些線路和設(shè)備……而會對這些“古老的科技”感興趣的外來者,也實在少之又少。
“你們有在這里發(fā)現(xiàn)過書和文件之類的東西嗎?”尼亞問道,“這么古老的玩意兒,沒有說明書我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沒辦法向感興趣的客人介紹呢?!?p> 奧夏搖頭:“那種東西,就算有,也早就壞掉啦。高爾說,如果能接上能源的話,一些機器里或許還存著一些的資料。以前也有外面來的人試過,但這些東西放得太久,就算看起來還完整的,里面應該也有哪里壞掉了吧,反正沒人成功過?!?p> 大多數(shù)人其實是來尋找血石的,無論哪一種。這些人也大多都知道能量源會安置在什么地方,不會浪費力氣去到處亂拆。當然,也有人來尋找關(guān)于棘人的資料,希望能從中找到一些破開屏障的線索,卻總是失望而歸。
這里的一切研究資料和成果,似乎在整個建筑被摧毀之前就被人毀掉或帶走了。
而即使有著種種的遺憾,此刻的阿爾茜,也像是進入了巨龍堆滿寶藏的洞穴——那些其他人不顧一屑的“破爛”,對她而言有著難以衡量的價值。
她甚至會長時間地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拆開那些糾結(jié)的線路,并且不由自主地對著它們發(fā)呆,仿佛在努力想象它們完好無缺時的模樣。倘若不是伊斯?jié)u漸散發(fā)出“再不快點我就一拳錘爆這玩意兒”的冷氣,她大概能就地開始拿出紙筆寫寫畫畫,研究它們的用處和原理。
連沙地人戰(zhàn)士都有些無聊起來。他們還從來沒有接過如此輕松簡單的任務(wù),連拆卸都用不著他們——雖然沒說出口,但那過于謹慎的客人顯然是擔心他們會粗手粗腳地損壞了不該損壞的東西。
奧夏坐在桌子上,無聊地晃著腿,沒一會兒干脆溜了出去。很快,尼亞也帶上個沙地人戰(zhàn)士“保護”著他,在附近溜溜達達地“尋寶”,留在房間里的,只有心無旁騖的阿爾茜和另一個戰(zhàn)士,以及索性靠著墻開始呼呼大睡的伊斯。
他討厭干燥和炎熱。而這里雖然味道難聞了一點,溫度和濕度卻讓他覺得舒服多了。
他是真的睡了過去。但當?shù)氐赘钐巶鱽硪宦曮@呼,他也是第一個跳起來沖出去的。
尼亞帶著人往回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伊斯已經(jīng)一拳把一條狹窄的裂縫轟得更大一點,直接跳了下去。
尼亞忍不住搖頭嘆氣——你也不怕把這看著就搖搖欲墜的地方轟塌掉!
而阿爾茜也已經(jīng)扔下她的寶貝們沖出了房間,大叫著:“奧夏!”
所有人都在這里……除了那個小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