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逢爾

　　年熙佳起身時，才發(fā)現(xiàn)周邊的桌椅已是空蕩蕩的一片。

　　“原來他們都已經(jīng)回去了呀。”

　　“嗯。”

　　她回望那頭，許清芷和一個又高又瘦的男生站在電腦桌前，一同收拾著什么，看來也是快要離開的狀態(tài)。

　　年熙佳轉(zhuǎn)頭對江錦尤說：“我去放個書，很快。”

　　江錦尤握住她纖細的手腕，“還沒看完，不借閱嗎？”

　　年熙佳盯著他的臉，老老實實地解釋：“我們班還沒發(fā)借書卡?！?p>　　江錦尤格外自然地把一張卡塞入她手心，“用我的就好?！?p>　　年熙佳會心一笑，任由他領著走到兩人跟前。

　　許清芷和身旁的男生幾乎同時抬起了頭。

　　年熙佳目光在男生身上短暫地停留幾秒。

　　他的面容清秀，金絲框眼鏡之下藏著一雙深邃而細長的鳳眼，很有韻味。

　　除此之外，他還給人一種文質(zhì)彬彬的書生氣質(zhì)，這一點和許清芷很像。

　　年熙佳留意到他同樣佩戴著圖書館的工作牌。

　　只不過姓名那塊不是印刷的黑體，而是手寫的秀美又大氣的三個字。

　　裴星珩。

　　年熙佳把書和卡疊放在一起，雙手遞去，“同學，麻煩登記一下，謝謝?！?p>　　“嗯，”裴星珩接過，對著電腦頁面一番操作后，將書和卡返還給她，“給?！?p>　　年熙佳就將其拿回，抱在懷里，正是打算和江錦尤說聲“走吧”，又聽裴星珩主動對他們說：“外面現(xiàn)在在下雨，圖書館有兩把備用的雨傘，你們拿一把再走吧。”

　　江錦尤頷首，與他相視一笑，“好?！?p>　　***

　　江錦尤和年熙佳從圖書館出來，沿長廊往回走。

　　中途，年熙佳問道：“你們認識？”

　　江錦尤點頭，“嗯，要好的朋友?！?p>　　“哦，”年熙佳頓了頓，又悄悄地說，“那他們呢？”

　　江錦尤不禁失笑。

　　他微微俯首，帶著笑音，“也許，和我們一樣……”

　　一瞬，心如擂鼓。

　　下樓梯的時候，年熙佳記起什么，對江錦尤說：“對了，我現(xiàn)在把卡還你?！?p>　　江錦尤：“不急，先放你這?！?p>　　“我這邊班里之后會發(fā)的，而且你自己借書也需要，不必讓著我。”

　　江錦尤耐心解釋：“我之前借了些書，現(xiàn)在手頭還有幾本沒讀完，加上接下來一段時間我中午要去自習室學習，那些書只好留到課余時間慢慢看，所以這張卡也會閑置下來。”

　　“幫我保管一段時間，好不好？”

　　年熙佳終于訕訕答應，同時把他說的那句“接下來一段時間要去自習室學習”記在心上。

　　下了樓梯，回到一樓。

　　年熙佳看到有學生陸陸續(xù)續(xù)地從一道平開門里出來。

　　“那里還有個房間啊?！?p>　　江錦尤跟她說明：“那里就是自習室。”

　　“原來如此?！?p>　　之前來得倉促，都沒留意，原來自習室是在那里。

　　年熙佳若有所思。

　　***

　　屋檐下的天空露出灰白色的一角。

　　屋檐前，白雨像被拋落的珠簾，散漾著一圈又一圈半幽半明的流光。

　　這個時候，不少學生已經(jīng)出了寢室，他們打著傘，紛紛走在前往教學樓的路上。

　　遠處探，那高低起伏的傘面，好似雨中迤迤然移動的帆。

　　年熙佳見這一幕，心想還好寢室里有一把備用的大傘，夠昭昭她們一起遮雨。

　　此刻，江錦尤解了傘的綁帶，將其撐開，下意識往年熙佳那邊傾。

　　“走吧?！?p>　　年熙佳就和他從綜合樓出來，不疾不徐地往教學樓方向走去。

　　一路，風雨潺潺。

　　四周是淋淋漓漓的世界。

　　江錦尤撐著傘，忍不住用余光打量身側的人。

　　女孩額前數(shù)縷發(fā)絲被風隨意挑起，卻懶得顧，只將書緊緊捂在懷里，唯恐濕了紙頁。

　　江錦尤壓低了傘檐，伸手去摟年熙佳外肩。

　　“雨不小，你靠近些?！?p>　　年熙佳順著他的動作，乖乖挪了挪步子，和他挨得近許多，繼續(xù)走時，她的胳膊時不時和江錦尤相蹭。

　　他似乎沒太在意，寬大的手依舊攏著她的肩，溫暖而安穩(wěn)。

　　無數(shù)水珠沿傘骨接連滴落，滑音細密而悠長，有些纏綿的意味。

　　傘面籠罩下的世界，年熙佳抱著書，偷看江錦尤好幾眼。

　　“江錦尤?！?p>　　他立刻轉(zhuǎn)過臉，滿目關切，“被淋到了？”

　　“不是，我就是突然覺得……”年熙佳唇畔含笑，話音婉轉(zhuǎn)動聽，“這么近的距離，很想叫叫你?！?p>　　***

　　回到教室，年熙佳先把博爾赫斯的詩集放進了抽屜，而后又拿起那張書卡，細細端詳著，看到江錦尤的名字，不禁伸指撫過。

　　當她將江錦尤的書卡收好，班內(nèi)座位仍只是稀稀落落分散的幾人。三兩個戴著耳機寫著練習，其余的顧自趴在桌上小憩。

　　年熙佳獨自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同時感受到窗外的淅瀝和窗內(nèi)的靜謐。

　　她望了眼墻上的鐘，這個點距離上課還有一刻的時間，想必大多數(shù)人還在打著傘趕來的路上。

　　年熙佳便習慣性地找出課本和練習冊，理出紙筆，為下午第一節(jié)課做準備。

　　這時聽到有人輕叩窗戶的聲音，她本能轉(zhuǎn)頭，一個形貌昳麗的女生正透過窗，同她打照面。

　　年熙佳伸手把窗戶拉開了些。

　　對方探進來，開口清晰圓潤，“你好呀小學妹，我叫顧洋芝，是學生會的?！?p>　　“學姐你好?！蹦晡跫训谝谎圩⒁獾剿莻鹊奈恢糜幸活w美人痣。

　　顧洋芝盯著年熙佳看，眼尾上揚，眼角卻分外柔和，“小學妹，你長得真好看?！?p>　　“謝謝，學姐也是，”年熙佳應聲，從容大方，“請問是有什么事嗎？”

　　顧洋芝笑吟吟的，一對眸子靈氣又嫵媚，“之前那兩個來宣傳的小姐姐報名表帶少了，我又帶了一些，想拜托小學妹幫我放到講臺桌上，順便跟大家說一下?！?p>　　“好的。”

　　見她答應，顧洋芝將一沓厚厚的紙遞過去。

　　年熙佳自然接來。

　　“謝謝，那就麻煩你啦，”顧洋芝沖她揮揮手，“我先走咯，小學妹?！?p>　　年熙佳朝她點頭，“學姐再見?！?p>　　***

　　傍晚。校食堂。

　　短發(fā)女生端起面前的米飯用力扒了一口，“終于吃上飯了……”

　　顧洋芝見她兩腮圓鼓鼓的，啞然失笑，隨手給她夾了兩塊炒肉，“都特意提醒你下午有體育課了，活該。”

　　對方嚼著滿嘴的飯粒，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委屈，“誰知道屠大美女今天突然加大訓練力度嘛，累死了……”

　　“少怪屠老師，”顧洋芝用筷子夾起餐盤里的茭瓜片，放進嘴里細嚼慢咽，“你小子這幾天一天吃得比一天少，我可都看在眼里?！?p>　　女生一下心虛，“那是因為……”

　　顧洋芝替她說了心里話，“小陳同學有了對象，想更苗條更漂亮。”

　　小陳同學羞著臉低頭，小心翼翼地咬了口菜葉。

　　權當默認。

　　顧洋芝目光如炬，語氣卻格外隨和，“這些我都理解，不過呢，陳辭盈小同志，光靠節(jié)食來瘦身可不是長久之計，你的身體會遭罪的哦?！?p>　　她攪拌兩下蛋花湯，端起湯碗嘬幾口，笑瞇瞇地繼續(xù)說：“都說愛人如養(yǎng)花，若這株花一時并非白白胖胖來得可愛，也應該健健康康來得安心?！?p>　　“雖然徐讓塵這個家伙表面上看著是悶騷了點，但平日里真挺關心你的，他要是看你之后無端端地消瘦，八成會擔心?！?p>　　“我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也只是想著最近先克制點飲食，之后找機會就去運動，”陳辭盈稍抬眼瞼，一時溫吞，“姐，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

　　顧洋芝舒爾又笑了，“羨慕我什么？”

　　對方一本正經(jīng)的，“不止漂亮，身材也好。前凸后翹，腰細腿長，還有馬甲線……”

　　“停停?！鳖櫻笾ネ蝗幌癖粶畣艿?，咳了幾聲，“你小子下次別跟我一塊洗澡啊，時間再趕都不行?！?p>　　“洋芝姐……”陳辭盈一臉真誠而無辜地看著她。

　　“小色妞，”她喃喃念著，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半晌，又談笑起來，“女孩子呢，其實本就是花一樣珍貴的存在。但是生來再漂亮再飽滿的花，同樣會櫛風沐雨，所以只有抬頭挺胸，才能一直照得見日光，好好成長。”

　　“自信一點?！?p>　　顧洋芝想了想，補了句：“至于瘦身嘛，你正常吃就行，別特意縮食，畢竟要好好上課，課外運動的話都可以叫上我，多鍛煉是好事?！?p>　　陳辭盈兩眼放光，連連點頭，將顧洋芝給她夾的兩塊肉丟進嘴里，慢慢品味。

　　見狀，顧洋芝略感欣慰，默默地吃完了木耳白菜，又聽陳辭盈主動提起另一個話題。

　　“對了，洋芝姐，你今天是不是見到那個小學妹了？”

　　“嗯，見到了?！?p>　　她迅速將喉中細碎的豆角咽下肚，盯著顧洋芝的眼睛，低聲試探性地問：“是不是跟他們傳聞的一樣，挺漂亮的？”

　　“是很漂亮，而且很有氣質(zhì)，”顧洋芝挑明笑意，坦言道，“江錦尤眼光還不錯?！?p>　　“這樣啊，”陳辭盈暫且放下碗，深深看了自己面前的大美女一眼，輕輕皺眉，“唉，洋芝姐，你果然還惦記著他……”

　?。?？？

　　顧洋芝滿臉茫然，“什么？”

　　陳辭盈深吸一口氣，開始一番勸慰：“你也別太難過，都說君子有容，心懷成人之美，既然江錦尤已經(jīng)有對象了，咱也想開點。姐，你這么好，雖說江錦尤人也挺好的，但也不差他一個人喜歡啊……”

　　顧洋芝聽得一愣一愣的，“等一下……你說我喜歡江錦尤？”

　　“難道不是嘛，”陳辭盈直直地看著她，嘆聲氣，“姐，你現(xiàn)在就別瞞我了，雖然我跟你不在同一個初中，但那件事我還是知道的?！?p>　　“害，”顧洋芝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學著對方的模樣，蹙眉，神色微微凝重，“哪件事??？”

　　本來往事不堪回首，洋芝姐竟然會主動問起來，還以這種好奇的語氣，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難不成……真壞了？

　　“就……當年你給江錦尤遞情書……”陳辭盈錯愕，緩緩吐出幾個字，“你……”

　　欲說還休。

　　“噢?！?p>　　顧洋芝恍然大悟，終于想了起來。

　　當年她的同桌舒佩轉(zhuǎn)去國外念書的事來得突然，受人之托，她盡快找了個機會把舒佩寫給江錦尤的情書親手送到了人家手上，沒成想被人看到，誤以為是她對江錦尤有意思。

　　當時事情被私下傳開，她也曾解釋過，但大多數(shù)人只堅信自己所遐想的。多說無益。

　　顧洋芝便不愿多說，想著這種談資不過只是他人一時興起說說作罷，持續(xù)不了多久。

　　真沒想到到了川中，這傳聞她自己快忘得透徹了，倒有人替她認真記得。

　　顧洋芝看著面前的傻姑娘，也不氣，笑瞇瞇地反問：“他們隨便說的，你也信？”

　　陳辭盈一時語塞，不由自主地絞起手指，“嗯……其實我一開始并不相信他們傳的，畢竟你很少提江錦尤這個人，不過后來我發(fā)現(xiàn)有他跟杭昭辭在的地方，洋芝姐你的目光時不時會往那處飄，我想這應該就是情不自禁吧，就像我經(jīng)常會忍不住盯著徐讓塵看一樣。”

　　顧洋芝五味雜陳。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喜歡的是杭昭辭而不是江錦尤……

　　“當然我知道你是肯定不會喜歡杭昭辭的，那家伙每天嘻嘻哈哈的，沒個正經(jīng)……”

　　“陳辭盈小同志，耳聽為虛，眼見也不一定為實，我和杭昭辭搭檔這么久，他人還是靠譜的?！鳖櫻笾バ囊怀?，微不可察地蹙額，但她還是耐心道。

　　“至于江錦尤，我當初是受人之托送出的情書，我自身對他沒有那種意思，那件事是個烏龍。”

　　陳辭盈怔怔盯著她，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顧洋芝鄭重其事，“真的?！?p>　　陳辭盈也沒猶豫，“我信你?！?p>　　顧洋芝默笑。

　　話后，兩人吃完晚飯。

　　顧洋芝同陳辭盈說：“快六點了，我要去廣播站了?！?p>　　陳辭盈問她：“這不是還有二十分鐘嘛，今天這么早，要和杭昭辭提前練稿？”

　　“嗯，柳意說她這次寫的播音稿有點長，讓我們提前去熟悉一下?！?p>　　“噢噢?！?p>　　陳辭盈會意，和她揮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