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元年端月。
陳國眾安鄉(xiāng)祖安里。
這是秦朝千千萬萬村落里坊中最普通的一個。
毫不起眼,也毫無特色。
因為兩個男人,讓這里擁有了傳奇的色彩。
這兩個男人,是祖安里的守門人。守門人類似于后世的保安,在當時叫做里監(jiān)門。
當時,幾乎每個里都有這樣的看門人,歸里正管轄。
看門人的地位是十分卑賤的,一般只有鰥寡孤獨之人才會擔任這一職位。
相當于每個村的“樹先生”,是人們?nèi)粘H吠嫘Φ哪繕?,連孩子都敢嘲笑他們。
祖安里的兩位看門人卻與眾不同,堪稱當世臥龍與鳳雛。
小小祖安,竟能坐擁兩位人杰,當真是聞所未聞。
兩個人都是大秦通緝的逃犯,隱姓埋名藏于此地。
陳余身邊的叫張耳,五十多歲的年紀,身材魁梧,他的頭價值千金。
張耳身邊的叫陳余,三十多歲的年紀,體格壯碩,他的頭價值五百金。
可憐的祖安人,守著兩座金山而不自知。
……
此刻,化名“曹華”的陳耳正躺在墻根下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他嘴里叼著根草,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一群小孩子圍在他的旁邊,不斷地巴拉他的衣服,玩弄他的頭發(fā),臉上笑嘻嘻。
一個小朋友問:“華叔華叔,你怎么沒有老婆呀,你該不會是——”
華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黃牙:“沒有老婆,你是說老子沒有幾個老婆?!?p> “你華叔我年輕的時候,可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俊后生,提媒的人踏破門檻兒,從祖安里都排到皮城去了?!?p> “老子可是都挑花了眼,最后干脆也不挑了。挑啥嘛,我全都要,嘿嘿嘿。”
小孩子們亂哄哄的笑了起來:
“凈吹牛,誰不知道你不是祖安人?”。
“就是,你看祖安人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起,只有你孤零零的一個人。你肯定沒老婆!”
“就是就是,你是個老光棍吧?哈哈哈哈哈?!?p> “沒錯,他就是個老光棍?!?p> “老光鬼,沒老婆。凈吹牛,臉不紅。不知羞,羞羞羞?!?p> ……
“滾滾滾!”張耳用手驅(qū)趕著身邊像蒼蠅一樣討厭的小孩子。
這些調(diào)皮的小孩子卻仍舊嗡嗡嗡個不停。
“汝母的。”張耳佯裝起身,揮動著胳膊要打他們。
這些小孩子嚇了一跳,紛紛跑開了,跑在最后的一個孩子更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要知道,剛才他笑的最大聲。
世界終于安靜了。
張耳照舊曬著太陽,眼角卻有些濕潤了。
自己離家已經(jīng)好多年了,妻子孩子都還好嗎?
他真的想回去看看她們,卻又不能,只能通過思念來緩解思念。
回去就會惹禍啊,要知道他可是“行走的一千金”。
在外面,人生地不熟,怎么都好說。
回到家鄉(xiāng),到處都是熟人,雖然他們舊日都對自己很忠誠,但人性經(jīng)不起考驗吶。
張耳嘴里換了根草,這是新鮮的苦澀,夠味夠刺激。
他斜躺在地上,用手托著后腦勺,曬著太陽繼續(xù)閉著眼,順便回憶起了自己傳奇的一生。
……
這個如今被一群小孩子嘲笑的人,曾經(jīng)可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張耳是魏國外黃人,少年時是當?shù)氐娘L流人物。
當?shù)赜芯湓?,哪個男人不想活成張耳呢?
少年的張耳,追隨過信陵君,傲視群雄,視天下英雄如無物。
那時候他,鮮衣怒馬行天下,真風度翩翩少年郎。
哪個女人不艷羨,哪個男人不欽佩?
出名要趁早,張耳出名就很早。
外黃人都知道,張耳就是美貌與智慧并重,英雄與俠義的化身。
于是,外黃首富看上了他,非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張耳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她叫魏氏,她真的很美。
他娶她的時候,她的老公剛死。
沒錯,她是個寡婦。
盡管這個年代很開放,再婚再稼、三婚三稼乃至十婚十稼都很正常,這并不是什么忌諱的事情。
但張耳心里還是有些小小的懊惱和不愉快,直到這些懊惱和不愉快變成了真香。
沒辦法,岳父給的實在太多了。
沒辦法,夫人長得真的太美了。
“她已經(jīng)是個寡婦了,我怎能讓她再守活寡。”張耳如是說。
……
但魏氏嫁給張耳的時候,也是有些許不情愿的。
她的丈夫剛死,父親轉(zhuǎn)頭就把她嫁給了一個弟弟。
她有些生氣,也有些不甘心,總覺的張耳就是一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她想嫁的,是一個大英雄,能踩著七彩祥云來娶她的那種。
而不是張耳這種“平平無奇”的少年郎,長得帥了不起啊!
她的父親勸她,“我久聞張耳之名,近日觀其相貌,此人日后必貴不可言?!?p> 就這樣,她成了他的老婆,他成了她的老公。
張耳夫人魏氏家里是真的有錢,外黃首富名不虛傳。
就這樣張耳從一個游俠、劍客、俊美少年郎,變成了一個吃軟飯的女婿。
不過,張耳做事向來出人意表,堪稱軟飯硬吃第一人。
家里的大小事務,他悉數(shù)做主,哪怕岳父也不敢多言。
魏氏偶爾還會干預張耳的決策。這時候,張耳就會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質(zhì)問道:“你在教我做事?”
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的魏氏心慌,以為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錯事,從此再也不敢干預,對張耳惟命是從。
于是,張耳利用岳父家的錢瘋狂的刷聲望。他急人所急,扶危助困,結(jié)交了很多的英雄豪杰。
他的名頭也越來越響,不單單外黃縣,整個魏國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魏國人都以結(jié)交張耳為榮,更有人千里迢迢跑來追隨張耳。
沒錯,其中有一個人叫做劉季,他在張耳家里整整蹭吃蹭喝了三個多月。
要知道,在那個年代,聲望的價值是不可估量的。
魏國國君很快也知道了張耳的名字,直接將他任命為外黃縣的縣令。
從此,張耳當官了,他的仕途一帆風順。
有些人的能力是藏不住的,張耳就是這樣的人。
后來,秦軍大軍來犯,水淹大梁,將魏王灌成了甲魚,魏國就此滅亡。
張耳也成了亡國之奴。
張耳想,如果按照原本的軌跡一直順利發(fā)展下去的話,他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是魏國的相國了。
他不甘心的嘆了口氣:“得了吧,大魏都亡了,還想這些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