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淅淅,在空中的風里舞得輕盈,不經(jīng)意間,浩蕩的長天都變得有些灰蒙起來。
此時少年正在湖心的亭上,癡癡地看著亭外的湖面,那里一道道波紋漸生漸滅,像是上天寫下的符咒,始終不曾斷絕。
“喂!”
少女的嬌斥聲突然傳了出來。
“我是請你來喝茶的,可不是來發(fā)呆的?!?p> 他被這一聲嬌斥驚醒,精神也肅清了些,看著眼前有如云霧般縈繞于周身的茶水,以及那始終遮著面的少女,連忙歉意地笑了笑。
少女自然便是顧月姬,她這幾日都在忙碌器閣的事物,一回來便去請少年過來喝茶,卻不料這廝一點驚喜的樣子都沒有,她不禁有些氣惱。
說來也怪,無論是器閣中的年輕才干,還是這臥龍城中的所謂修道天才,每靠近她一分,她的厭惡便越加深一分。反倒是眼前這個,不怎么想搭理自己的少年,老是讓她心生不甘。
“你剛剛在想什么?”
顧月姬擺弄了一會手中的茶具,突然看向一塵,眼中顯出好奇的神色。
他被少女這么一問,眸子閃過一絲慌張,用遲疑的語氣緩緩答道: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今后要走的路而已。”
少女突然被他這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逗樂了。
“你這番不著邊際的話,還真是有趣,小小年紀,老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這樣不好哦”
“那怎樣才算好呢?”
他的眸子里像是被傾注了力量,神色顯得格外專注,他看向顧月姬,像是在找尋最終的答案。
“在器閣之中成長,于天宇之上發(fā)光”,顧月姬一怔,但還是給出了答案。
“也許只能在你的手上發(fā)光”,此時,伴隨著少年吐出一個個字符,眸子里甚至激蕩出了火花。
少女詫異地看著這一切,似乎不是太懂,為何前幾日還信誓旦旦的少年,怎么此刻便生出了不情愿的情緒。
“難道你反悔了?”
少女試探地問道,她明顯地感覺到了不妙。
但少女的反問如同醒酒的那杯茶,一塵漸漸醒了,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多舛的命運和那破損的道種,那種無力感壓得他再也沒有叫囂的力氣。
“沒有,只是最近修煉受阻,心情有些煩悶罷了,還請小姐見諒”他不自覺地讓語氣變得恭敬,再也不復先前的銳利。
“嗯”
少女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一切,明明是那般恭敬,但對白中的“小姐”二字卻讓她感覺有些刺耳,明明倆人隔得很近,但似乎從此刻起,卻像有根無形的線將他和她慢慢拉遠了。
“若是因為趙人杰一事,讓你心生芥蒂的話,我想我可以讓他收斂一些?!鄙倥袷窍氲搅耸裁矗B忙出聲道。
“原來他叫趙人杰?!?p> 看著他的樣子,顧月姬突然嗔怒起來。
“你連別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竟然就敢當著那么多人答應決斗,這次你也太莽撞了?!?p> “他很強嗎?”一塵目光灼灼,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唉”
顧月姬長嘆一聲,她從少年的目光里讀出了堅決,她知道,自己攔不他了。因為這目光她不是第一次見到了,上一次見到的那個地方,是在征召大會。
“你不明白,趙人杰不僅修為達到了平道者境界,他的道種更是非同尋常,乃是玄鐵異獸中的變種:鑄磯,哪怕在變異道種中,也是比較少見的。”
“鑄磯?”聽到這個名字,少年好奇的聲音立馬響起了。
顧月姬順手理了理鬢發(fā),顯出如玉般的好看額頭,她繼續(xù)說道:
“尋常玄鐵異獸便已經(jīng)具備出色的肉體之能,以鐵為食,甚至可以憑借鐵礦來壯大自身。而鑄磯在這方面更是駭人,并擁有著某些神秘的力量?!?p> “換言之”顧月姬突然看了一塵一眼,神色透著幾分猶豫。
“從你答應這項決斗的一開始,你就輸了”,她還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一塵聽罷,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像是失去了對話的勇氣。
“我去幫你取消明天的決斗吧,想必對于我的命令,趙人杰也不敢忤逆”,顧月姬突然焦急地說道。
“不用了?!?p> 少年拒絕的同時,也站了起來,他縱身一躍,便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亭旁的船上。
此時,亭外風聲不再,雨點消隱,云朵緩緩地開始散開,昭示著日光的駕臨。
顧月姬看著少年的背影,還是忍不住叫道:
“沖動也許能成就一個人,但更多的是毀滅?!?p> “你還是不相信我?”少年頭也沒回,清聲問道。
“也許你運用道法還有一戰(zhàn)之力,可單憑肉身,你真的不是他的對手”
他沒有立即回答,手上卻緊握著槳滑動起來,背影在顧月姬的目光中越來越小。
天空隱隱有聲音傳來。
“不試一試,怎么知道?!?p> 那聲音于湖水之間漸漸縈繞于顧月姬心田之上,她不禁出了神,而對面的座位,茶水靜靜地置于那里,不帶一絲霧氣。
可少女看了一會,駭人的事情發(fā)生了,她的眸子里突然閃現(xiàn)詭異的黑紅二色,此時的氣息竟像是成了另一個人。
一道虛影瞬間在她旁邊顯出實形,發(fā)出了嘶啞的聲音。
“小姐,既然故意在趙人杰面前與那少年走的頗近,無非也是想真正看看他的本事?!?p> “事已至此,又何必糾結(jié)?”
“還是先吃藥吧,萬一生魂果的反噬再度纏身,那就不好了?!?p> 次日,器閣演武場,但因為此次對戰(zhàn)的特殊,這里被陣法師改造成了另一個名字:
元封斗場。
一旦開啟,修行者若是妄圖使用道法,便會發(fā)出顯眼的警示。
人群早早地聚集,甚至比這次事件的主角來得更早。
于他們而言,這種決斗為何發(fā)生,原因并不重要,它就像是枯燥的生活中落下的甘露,只需幾滴,便可獲得極大的滿足。
畢竟能夠親眼見證趙人杰公子,對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一頓暴打,日后也是一次不錯的談資。他們可不認為,擁有變異道種的趙公子會輸,何況對方還是一個紫道童境界的小小少年。
這時,在一處庭院,趙人杰正欲出門,一名長者在趙人杰詫異的目光中也跟了出來。
“父親,你這是?”
趙人杰看著立于其側(cè)的白發(fā)男子,一臉的驚訝,在他的印象中,父親現(xiàn)在除了參與器閣的個別事務(wù)外,已經(jīng)極少出門了。
趙寅成臉上顯得有些猶豫,他緩緩說道:
“人杰,哪怕到現(xiàn)在,為父還是想勸你一通。那個叫作白一塵的小子,雖說現(xiàn)在還沒有什么根基,但我見小姐似乎對他有些器重,也許,此次決斗。”
“父親,不要再說了,這次決斗我是非去不可的?!?p> 趙寅成還欲說話,卻被趙人杰一口回絕了,他面色沉著,像早已謀劃了無數(shù)個日夜。
看著面前的趙人杰,趙寅成心中長嘆一聲,作為父親,他何嘗不知道自己兒子打小便懷揣的那份情愫。
那情愫在時間的浸潤與理智的克制中,瘋狂地長大又極度地扭曲,最終如巨蟒一般盤旋在心頭,對每一個進攻者都不吝于顯露獠牙。
但他又能怎樣呢?這是他最愛的孩子?。?p> 他一咬牙,便拖著看似老邁的身子選擇了與趙人杰同去,如果一切都已注定的話,那他也希望最終的勝者是自己的孩子。
待趙寅成和趙四來到演武場時,才發(fā)現(xiàn)一名容顏俊秀的少年,早早地立在那里。
身姿筆挺,似一桿不屈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