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閣逐云起,花草向陽開。
這些天,上面的東西便是少年在器閣的所有見聞。
由于顧月姬的上品奇藥還未給到,他現(xiàn)在除了修煉之余,便是閑暇地四處亂轉。不用干活,又有好吃好喝好玩的待遇,這樣的混子生活,盡管不能抑制他對強者的渴望。
但沒來由的愜意,卻讓他覺得:
這是真爽!
只是這些天似乎顧月姬也很忙碌,一塵也有好些天沒見到她了,這樣也好,我也落得清閑,他如是想道。
正胡亂轉著,他便又到了一處高大的建筑前,上面明晃晃地寫著三字:
神工坊
經(jīng)過這些天的走訪,他對器閣的了解也加深了幾分,其實說起來,器閣更像是一處商會。
就他看到的而言,器閣有三大部門,銘文部,煉器部,押運部,每部都有其專門的技師。
銘文師的道種都偏于精神系,他們能夠通過精神之力凝聚成符文,進而鐫刻在專屬器物之上,使其發(fā)揮出更加玄妙的威能。
而銘文師由于修為和創(chuàng)造能力的不同,所產(chǎn)出的器物品質也是不同,傳言中,上古的銘文師創(chuàng)造了玄器的存在。
后來更是誕生了一支修為極高的銘文師,他們甚至鍛生了像是根本不屬于人間的東西:古代名器。
那些兵器,無不具有毀天滅地、攪動風云之力,為歷代新權者所渴望,又為歷代舊權者所忌憚。
他們亙古相承,最終有了自己留在世間流傳的美譽:
名匠世家。
至于傳說是否可信,就只有時間能夠見證了。只是許多人窮其一生,都不曾領略過其掠過長空的片影,哪怕只是一眼。
當然,品質除了與銘文師水平有關之外,更與器物本身的材料屬性有關,好的材料加上好的鍛造工藝,才能耐得住銘文師的鐫刻,最終才算是“成器”。
而少年眼前的“神工坊”便是隸屬于煉器部。
他一進去,便見到一番如火如荼的鍛造場景。
有人在盤運著各式各樣的材料,包括普通的木材,還有奇特的石材、金屬,以及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瑰麗材料,有的甚至還發(fā)著光。
而這些人有一個統(tǒng)一的名字:
煉器師。
一塵對離他很近的那幾個煉器師,尤為感興趣,只見他們全身的皮膚都密布著火紅色,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座座巨大的銅爐。
爐里形態(tài)各異的器物們,在火焰的包圍中肆意地扭動著身軀,而火焰則更像是一個個頑皮的精靈,它們旋轉、跳躍,忽大忽小,忽強忽弱。
在這一切的變化中,完成著屬于器物們的蛻變。
而所有火焰的源頭,都源于煉器師溢滿光芒的掌心,因為擅于“玩火”,人們更是單獨尊稱他們?yōu)椋?p> 火器師。
就在少年看的極為出神之時,一名約莫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朝他走來,他面容冷峻,長相談不上丑,卻也沾不上俊,唯一算得上出彩之處,便是臉上那如尖刀一般的眉。
只是如今那尖刀隨著男子蹙得鮮明的雙目,愈加鋒利起來,像是要殺人。
待其走至少年身旁之時,一塵才有所覺,他剛欲對其報之一笑,以示歉意,畢竟自己這般不打招呼便來到這里,確實不算禮貌。盡管顧月姬跟他說了,他可以把器閣當成自己的家,隨意參觀。
但在男子冷峻的面容震懾下,他的笑才剛剛展開一半,便生生止住了。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神工坊?”
男子不快的語氣回蕩在空中,很快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抱歉,我是顧小姐的朋友,剛來沒幾天,所以”
“你沒聽懂我說的話嗎?為何擅闖神工坊?”
一塵本欲好好答話,怎奈話說到一半,男子的聲音便徑直插了進來,他眉頭一跳,心中躥起了一絲不快。
男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年,似乎經(jīng)過剛才那么一問,便瞬間獲得了極大的氣勢一般。
“小姐跟我說,我可以隨便看看的”,他按捺住心中那升騰的火氣,依舊恭敬地答道。
“哼”
男子用睥睨的眼神看著一塵,突然于鼻腔中,發(fā)出一聲嘲諷,轉而看向旁邊的一個隨從模樣的男子。
“小姐跟你說過,此人可以隨意來我神工坊嗎?”
隨從看了看男子不善的臉,又看了看一塵這個矮個子,連忙畏縮地說:
“沒,沒有”,似是口中卡著令人畏懼之物,聲音都帶著幾分結巴。
“哈哈,聽到了嗎?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不快滾”
一塵仰著頭,看著男子一臉的得意,不覺困惑起來,他拼命地想看穿那得意背后所摻雜的東西:仇恨還是利益,卻始終不很分明,唯一感受很深的便是男子說話的口吻,它很像一個人。
一個名字突然從他腦海中跳出:
趙寅成。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如此想著,便頹然地朝門口走去,誰料快到門口之時,一道陰嗖嗖的聲音又響起了:
“慢著,在滾之前,你或許需要做些事情,來彌補你剛才的擅闖之罪?!?p> 一塵緩緩轉過身來,只是眼中嗜著一抹冷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忍讓的底線快要到了。
“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哈哈,看到前面那塊黑鐵了嗎?只需把它搬到鍛造處即可,不過幾十步而已,很簡單的”
“如果我不搬,又怎樣?”少年沉著臉,目光漸漸銳利起來。
然而男子直接將其無視,雙手交叉,腦袋半偏,笑著對一塵教訓道:
“小兄弟,錯了就要挨罰,搬鐵是功,擅闖是過,將功補過,便是你要做的事?!?p> “你似乎無權命令我”
聽到一塵的話,男子笑得更張狂了。
“你知道嗎?人最重要的便是要認清自己的身份,我是器閣大總管趙寅成的兒子,也是神工坊的坊主,而你,在我面前,屁都不是?!?p> “也許吧!”
他甩下一句話,在男子詫異的眼光中,便真的去搬眼前那塊,看著只有腦袋大小的鐵塊了。
“坊主,那鐵塊看著雖小,但卻是海底的脈礦,經(jīng)過上千年的沉淀,少說也有一千斤,若是小姐怪罪下來”男子旁邊的隨從輕聲地對他道。
“無妨,怪罪下來我一力承擔?!?p> 男子用手隨意地將隨從聲音打斷,便專注地看著少年的表演來,似乎即將呈現(xiàn)的是一出別樣的喜劇。
煉器師都漸漸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著走到鐵塊近前的一塵,眼神布滿憐憫。
一生都在鉆研火道用于煉器的他們更加清楚,這黝黑的鐵疙瘩里蘊藏著多少力量,它們內部中那些緊致的結構,鑄就了它們非凡的堅硬,還有重量。
“起!”
一塵心中暴喝一聲,便欲將其高高舉起,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這塊黑鐵。
他渾身的肌肉都顫栗起來,青筋如小蛇般環(huán)于四肢還有脖頸,但只是將其顫顫巍巍地抬升至半腰,剛欲邁開腿,便覺身上的力氣宣泄一空了。
“轟”的一聲。
小鐵塊砸落在地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他隨后便不可抑制地大口喘起氣來。
見到這樣一幕,男子驚愕的臉才稍稍恢復,暗自吐了一口氣。
但滿場的嘩然聲還是響了起來。
“如此年紀,竟可搬動上千斤的海底礦石,非人哉?。 ?p> 這些嘩然聲傳到男子耳中,又引起了新一輪的不快。
“小兄弟,你還是不行啊!若人人都如你這般,光有吃飯的力氣,那我器閣怕是一日都存在不下去了。”
男子的話語不可謂不毒,雖不見血,卻可誅心。
這種屈辱讓一塵覺得比之剛才的鐵塊更加沉重,他一咬牙,便又站了起來。
“看來得拼盡全力了啊!”
他心中長嘆一聲,在旁人不解的眼光中,緩緩閉上了眸子。
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他丹田處的彩霞噴涌而出,像一座巨大的噴泉,泉水只在空中停留片刻,便有針對性地向四肢極速飛去。
他不能修道的那半年多時間,雖說始終不能突破道者境的瓶頸,但丹田處的彩霞卻始終在積攢著,與昔日相比,無論是數(shù)量還是質量都不是一個級別,而這也成了他沒有拒絕搬鐵的一大原因。
與此同時,七竅道心瞬間馬力全開。
甚至在肉體之中,閃現(xiàn)了詭異的雷芒。
他又一次在男子戲謔的目光中,俯下身子發(fā)起力來,除了骨骼和肌肉的支撐外,這一次更加上了道種的某種未知力量。
于是,駭人的一幕出現(xiàn)了,一個看著只有十六歲出頭的少年,渾身在白光的籠罩下,竟真的抱起一塊重達千斤的鐵塊向前走去。
一步,兩步……
到最后那幾步時,少年的身體已經(jīng)如強弩之末,關節(jié)處甚至漸漸變起形來,但他仍在路上。
“不,這不可能”,男子的心中劇烈地咆哮道。
這超出常理之事赤裸裸地發(fā)生在自己面前,他原本的刁難變成了少年的加冕,掃過旁人震驚而期待的表情,一時之間,他真的無法接受。
“轟!”
鐵塊砸落在地面上,除了男子以外的旁人懸著的心也跟著落下,甚至不由地喝起彩來。
少年隨意地擦了擦手上滲出的血珠,走到男子面前,隨意地瞥了一瞥,轉身便要離開。他知道,這里不歡迎他,但這一瞥,也證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站?。 ?p> 男子神情有些懊惱,繼而沖著一塵矮小的背影叫出了聲。
“何事?”一塵感覺自己的好脾氣要被磨光了。
“可敢跟我一戰(zhàn)?一場男人間的決斗”
“哼”
他不覺有些好笑。
“抱歉,我對男人間的決斗不感興趣”。
“不敢嗎?”
男子依然高聲叫囂道,似乎這關系到無尚的榮耀與尊嚴。
少年搖搖頭,便走了,但走了兩步,又被男子的聒噪聲叫了回來。
“如果不敢的話,就算了,畢竟只是一條小姐的狗,哪有敢與人決斗的道理”
“你說什么?”一塵突然緊蹙著雙眉,開始審視起對面之人。
“你還不是小姐的狗?我們這里的門,哪里是紫道童能夠輕易踏進來的?!?p> “除了當狗,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資格敢踏入這里,敢證明嗎?”
“如何證明?”
“也別說我欺負你,三日之后,器閣演武場,你我單挑,只準肉搏,不準使用道法,輸者須向對方叩三個響頭”
“一言為定?!?p> 少年有些冰冷地看了他,直接應承下來便離開了。
經(jīng)楚雄一役后,‘當狗’是他最討厭聽到的兩個字,這讓他想起楚雄的霸道,不羈乃至對所有人的輕視。
讓他忍不住怒吼一聲:
生而為人,老子憑什么要給你當狗?
他像是尋到了這一戰(zhàn)的理由,為了證明自己?好像也不是,而是更多地,想讓世人知道。
若一個人的身上凝聚了志氣。
不當狗,也是有出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