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明志,天柱王甚至愿意交出兵器,隨王惡前往涼州。
慕容缽回去繼續(xù)執(zhí)掌軍隊,控制著不與大唐再發(fā)生摩擦。
一個大屎盆子懸在頭上,隨時可能傾瀉,這時候雖一羽之力不能加,若是因一點齷齪惹上事,就虧大了!
雖然邊軍屢屢與涼州軍發(fā)生摩擦,但慕容缽心里明鏡似的,眼下的吐谷渾根本沒有與大唐正面對抗的能力,除了能取巧、能惡心一下大唐,別的就更免提了。
現(xiàn)在的世界,沒有一家勢力可以對抗大唐,吐谷渾更不行!
但是,慕容伏允那顆不安分的老心臟,總是跳動著與體力不符的旋律,開疆拓土的夢想與實力總是不匹配,這樣怪異的小打小鬧與偷偷摸摸,和對大唐上邦的敬畏,奇怪的糾結(jié)到一起,就成了吐谷渾如今奇怪的態(tài)度。
怎么形容呢?
一個壯漢不理會幼童,而幼童偏偏總要去挑釁,偏偏又怕壯漢暴起揍他一頓,就類似這心理。
王惡撫軍,就像是壯漢暴走的前兆,天柱王不能不害怕!
涼州是軍鎮(zhèn),駐軍三千,號稱是折沖府,其實誰都知道已經(jīng)算是邊軍了,畢竟涼州城軍民各半的人數(shù),何以支撐府兵的數(shù)量?
軍鎮(zhèn)的粗獷是眾所周知的,地面微微灑上一層黃土,粗略掃去一些人與畜牧的糞便,就算是鄭重迎接了。
都尉薛勝血是個精干的漢子,當(dāng)年西秦霸王薛舉的侄輩,也是個能征善戰(zhàn)的漢子,一般的使者到來,心高氣傲的薛勝血連出城迎接都不肯,唯有軍中名宿到來方肯至城門處迎接,如今竟然在城外迎接,讓多少熟知他秉性的將士大為驚奇。
“都尉,即便這撫軍使者是藍田伯、當(dāng)朝鴻臚寺少卿,即便他立過戰(zhàn)功,也當(dāng)不得你如此迎接吧?”果毅都尉田子奇怪的發(fā)問。
薛勝血驕傲地擺手:“老夫亦是沙場飲血之輩,豈會在乎這些?只是這藍田伯卻不得不迎,軍中用的望遠鏡、配發(fā)的手雷,卻是出自他手,使得涼州軍少了許多傷亡,這就是無量功德,老夫迎他,應(yīng)該?!?p> 田子喏了一聲,心中卻是肯定,這些原因當(dāng)然有,卻絕對不是主因。
看到左武衛(wèi)開道的陣勢,薛勝血拱手,朗聲道:“涼州都尉薛勝血,攜麾下將士參見天使?!?p> 王惡的身影顯露出來,讓薛勝血吸了口冷氣。
知道王惡年輕,可沒想到年輕得如此過分。
“眾將士免禮。本使奉陛下之命前來撫軍,特送來軍糧、肉菜若干,賞金萬貫,望眾將士再接再厲,護衛(wèi)大唐邊疆?!蓖鯋洪L話短說,迅速將賞賜分出去,引得眾將士一陣歡呼。
隨后押上來的百名拓跋氏俘虜,讓涼州軍對王惡心悅誠服。
使者就是厲害,連撫軍都能順路抓俘虜。
然而,聽到王惡已經(jīng)筑了一座京觀,涼州軍才突然發(fā)現(xiàn),藍田伯、左少卿這魔王的赫赫威名,并非浪得虛名。
這殺性,不是一般的大。
“本都尉謝過天恩,代麾下將士謝過藍田伯的望遠鏡、手雷?!毖傺獫M是和氣的與王惡把臂言歡,讓眾將士目瞪口呆。
都尉,你口口聲聲的節(jié)操呢?
王惡打了個響指,昆十九背著重重的褡褳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這是額仆人昆十九,煩請都尉找一個熟地頭,帶他去買特色吃食?!蓖鯋褐毙?。“家里婆姨嘴淡,想嘗點外頭的,都尉見諒哈?!?p> 薛勝血大笑:“倒是伉儷情深!田子,帶天使的貴仆去買行面、大月餅、漿水面、面皮子、釀皮子、油糕,還有,讓賣米湯油馓子那家把干料備了,一應(yīng)費用涼州折沖府出!”
王惡連忙阻止:“打??!前面挺好的,最后一句去了!”
薛勝血乜著眼睛:“定要如此見外?”
王惡苦笑:“都尉若是從地方上出錢,王惡自然不會拒絕??扇羰菑恼蹧_府出錢,額怕被戳脊梁骨,那都是軍士們的血汗錢吶!”
薛勝血就坡下驢,對軍士們吼道:“看到?jīng)],天使有多回護你們,連折沖府想買點吃食送他都不行!”
軍士們一陣開心的歡笑。
沒有人喜歡被盤剝,不管天使是真心實意也好,是故作姿態(tài)也罷,總之,心是暖暖的。
只有鼻子的表情怪異,說不出是喜是悲。
“怎么?”什長奇怪的問。
鼻子輕輕揉了揉鼻子,沒有出聲。
晚宴,鼻子作為陪客,出現(xiàn)在宴席上。
粗糙軍漢的宴席,除了有肉,也沒甚稀罕之物。
真正的地方菜,也就是臘肉。
“孫溫,綽號鼻子,與天使是同鄉(xiāng)。孫溫到?jīng)鲋輸?shù)月,斬首十余級,積功升為伍長。”薛勝血傲然介紹。
瞅瞅,額麾下的小卒子都是這般出息。
王惡笑吟吟的看了鼻子一陣,才悠悠說道:“更巧的是,額與孫溫還是舊相識。孫溫變化如此之大,薛都尉功不可沒,想來他的父兄亦是極為欣慰?!?p> 長孫溫聽到王惡沒揭穿他的身份,沉吟了一下,舉起酒杯:“從前是孫溫莽撞了。”
王惡輕輕搖頭:“你卻錯了,你與額之間那點事,從來都不是事,主要是前輩們實在看不慣你們以柔弱為美的行徑?!?p> 長孫溫一直以為這句話是個借口,然而從王惡口中吐出,他卻不得不信,再想想自己從前涂脂抹粉、鬢插紅花的樣子,連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受教?!遍L孫溫一飲而盡。
王惡笑著飲了滿杯。
“請左少卿回去轉(zhuǎn)告兄長,孫溫如今過得很好,無須掛懷?!?p> 王惡微笑著應(yīng)了,反正與長孫渙同在鴻臚寺,低頭不見抬頭見,就是順嘴的事。
聽到天柱王在王惡手里,長孫溫眼里閃過厲芒。
“請左少卿將他交給孫溫?!遍L孫溫的眼里帶著殺氣。
王惡輕輕搖頭。
薛勝血瞪了長孫溫一眼:“鼻子!不要不知進退!天柱王如何處置,是朝廷的事,輪不到你來插手!天使恕罪,實在是因為鼻子的前任伍長死于吐谷渾人手中,鼻子才如此痛恨吐谷渾人。”
王惡輕輕晃著酒杯:“孫溫的憤怒額能理解,也請孫溫體諒一下額,天柱王是不能殺的。不過,勒令吐谷渾交出當(dāng)日的兇徒,還是可以的?!?p> 長孫溫的眼神本已黯淡下去,聞言立刻又亮了起來。
“請左少卿助我!”長孫溫起身,一揖到地。
天柱王很忐忑。
雖然他還在左武衛(wèi)的保護中,可不知怎地走漏了消息,一個個身負橫刀的涼州軍士總是莫名其妙地路過,然后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天柱王,似乎在看砧板上的肉,哪塊肥、哪塊瘦,哪塊可以做臘肉。
更瘆人的是,直勾勾盯著自己、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自己身軀,眼中帶著歇斯底里之意的軍士,天柱王居然覺得很面熟,仔細一想,天柱王毛骨悚然。
麻子不是麻子——坑人!
早知道是趙國公家公子在涼州,天柱王會下死命令不許與涼州摩擦!
看長孫溫一臉的恨意,天柱王知道麻煩大了。
絕對不可能是傷到他親人,那只可能是殺了他在意的人,才導(dǎo)致他對吐谷渾如此仇恨!
“吐谷渾錯了!吐谷渾愿意出金銀、牛羊,向大唐朝貢!只請大唐寬恕吐谷渾的罪過!”見到王惡,天柱王如同見到了救星,立刻服軟。
王惡輕輕擺手:“不僅僅是這些問題??!那位認識不?他最在意的領(lǐng)路人死在吐谷渾刀下,他不依不饒??!”
天柱王知道,這一次處理不好,大唐有可能對吐谷渾發(fā)起全面攻勢!
吐谷渾哪怕出全力,在大唐的兵鋒之下也是螳臂當(dāng)車!
“要知道他在涼州,誰還敢惹這糊糊事?。 碧熘蹩迒手??!巴鹿葴唽⑺麄兘怀鰜磉€不行么?”
王惡滿意地放天柱王回去。
“不好吧?”聽到天柱王說完條件,慕容缽驚呆了。
朝貢倒正常,反正吐谷渾時順時反的,翻臉正常,朝貢也正常。
可是,交出一個百人隊……
讓麾下的軍士知道,不得翻天!
“傻是不是?不會以出任務(wù)的名義調(diào)遣出營,然后在他們的食物與水里做點手腳,然后再派你的親衛(wèi)去綁了他們,自然神不知鬼不覺!”天柱王輕聲斥責(zé)。
慕容缽翻了個白眼。
說得好聽,你怎么不派你的親衛(wèi)去干?合著只有你要臉是不是?
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天柱王大了他不止一級,慕容缽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這算是為上官背黑鍋了。
整整一個百人隊調(diào)到?jīng)鲋莸囊唤?,任?wù)是監(jiān)視唐人的行蹤,這在吐谷渾軍隊中是常事,真的不起眼。
因為要蹲守的緣故,食物與水必須要帶,而今日還貼心地全部換上了新的水囊,足足讓這一百人隊的軍士炫耀了許久。
其他軍士的心里快酸出檸檬汁來,為什么我們的水囊就不能換呢?
慕容缽心里苦笑,他們換的是水囊嗎?不!那是命啊!
整整一個百人隊的失蹤,在慕容缽與天柱王走馬燈籠一般來回調(diào)換部屬的掩飾下,吐谷渾竟然沒人察覺。
憤怒得幾乎失去理智的長孫溫在一刀一個的斬斷吐谷渾人的頭顱。
完全沒有反抗。
這個百人隊在集體恢復(fù)意識后就發(fā)覺被牢牢的綁縛著,心里殘存的意識就是——被出賣了。
不管怎么說,當(dāng)軍士當(dāng)?shù)竭@地步,真的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