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涼州越來越近了,莫德思卻越發(fā)的謹慎。
不僅僅是斥候撒出去,麾下也是以軍陣的姿勢前進,一副隨時投入戰(zhàn)斗的狀態(tài)。
這份謹慎,卻是源自混世魔王程咬金。
程咬金看似大大咧咧,其實行軍頗為謹慎,且家境不錯,肚子里真有點貨,而不是王惡編排的挑柴販私鹽、只會三板斧的搞笑人物,不然憑甚以一流的武藝能與超一流武藝的秦叔寶、尉遲恭并肩?
左武衛(wèi)出身的第五招暗暗點頭,莫德思這份謹慎,或許現(xiàn)在還進不了名將的行列,但絕對能進入名將胚子的行列。
熱氣球在空中飄蕩,旗幟揮舞著打了幾下旗號,王惡瞳孔縮了一下。
前面第二個山頭隱隱有人影,怕是有埋伏。
莫德思頓時躍躍欲試,謹慎歸謹慎,絕不影響莫德思的聞戰(zhàn)而喜。
畢竟,軍中的升遷,靠的就是戰(zhàn)功。
王惡阻止了莫德思的蠢蠢欲動。
“對方居高臨下,一鼓而至,強行沖上去,傷亡很大的。”王惡笑呵呵地讓莫德思率部在山下伐木、挖土,建隔離帶,將小山包圍了起來。
山上的密林中,五百騎安靜的看著唐軍那些莫名其妙的動作。
首領(lǐng)的眼神有些陰郁。
難道是唐軍發(fā)現(xiàn)了自己?
現(xiàn)在的距離終究遠了點,強行沖出去,只會淪為手雷的犧牲品。
唯有一鼓而至,才能突破手雷的封鎖,殺入唐軍隊伍中,這是之前已經(jīng)明確過的。
強行沖殺,還是等待?
猶豫了一陣,光禿禿的隔離帶已經(jīng)建成,外帶還挖了條淺淺的溝。
隔離帶內(nèi),眾多的軍士瘋狂地潑著某種液體。
“不好,是猛火油!”首領(lǐng)眸子一縮,翻身上馬,帶著麾下沖了出去。
唐軍已經(jīng)撤出隔離帶,空中的昆十九一個手雷扔下來,整個隔離圈外圍火焰騰的沖天而起,熾熱的火苗沖得戰(zhàn)馬都受不了,嘶鳴著人立而起,轉(zhuǎn)頭向山上跑去。
來不及轉(zhuǎn)身的人馬,立刻一身的火焰,痛苦的吼叫著、哀嚎著,努力往回奔走,希望同伴可以解救自己,或者,解決自己。
場面很慘烈,但莫德思及基麾下表示,雖然不太淡定,但已經(jīng)沒那么震撼了,畢竟,那是魔王啊!
首領(lǐng)很絕望,熊熊烈火,向前沖只能被燒成火人!
但是,退守山頭么?不說那熊熊烈火能把人燒成灰燼,就是慢慢延伸上去的熱度也能把人烤成干巴!這還是首領(lǐng)不知道“窒息”這個詞的前提下!
“首領(lǐng)!”一名機智的騎手被大火逼出了智慧?!吧较碌奶迫送跇渫谕?,想來是防止火勢蔓延的,我們何不照葫蘆畫瓢?”
首領(lǐng)大笑:“你真是個機靈鬼!來,趕緊動手!”
沒帶工具是極大的弊端,然而在求生的欲望下,麾下竟然爆發(fā)出難以想像的力量,竟然只靠著馬刀就挖斷了一棵棵樹,一捧捧黃土被翻了出來。
當然,絕大多數(shù)馬刀是廢了,現(xiàn)在別說是砍人,殺雞都殺不死。
真正到烈火圍上山頭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僅僅是熾熱的氣息都能要了人的命!
好罷,無力的躺下,聽天由命罷……
山火足足燒了一日一夜,最終還是老天爺實在看不下去了,來了一場細細的秋雨,澆熄了肆虐的山火。
一縷縷青煙還在飄蕩,莫德思已經(jīng)急不可耐地派麥伢這一隊人馬上山查看究竟。
終究還是有風險的,萬一有敵人僥幸未死,前頭探路的可就得當心了。畢竟,斥候就是個玩命的營生。
看著麥伢小心翼翼地走上山頂,謹慎地止住腳步,莫德思的手臂微微抬起,隨時準備增援。
看著麥伢左捅一下、右踢一腳,莫德思微微放心,看來沒太大的危險。
麥伢突然在山頂上歡快地扭起了腰、甩起了臀。
王惡失笑。
“這意思就是大勝,讓大家上去呢?!蹦滤贾斏鞯膿]手,派出二百軍士上去幫忙。
山頂上,五百騎手還剩下三百騎活著,相對于一場大火而言,這存活率蠻高的。
但是!
已經(jīng)熏得脫了力、渾身都冒油,活著,還不如死去。
看到了唐軍,那又怎么樣?即便有心廝殺,還拿得起刀么?除了無力地張嘴,嘶啞地乞求一點潤喉的水,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能拿刀,還有可用的刀么?沒有了??!挖樹挖土,已經(jīng)毀盡了所有馬刀!
綁,綁吧!只要給一口水,就是要性命也情愿了。
災(zāi)難之下,人就是那么卑微。
軍士歡天喜地的回去向莫德思報告,王惡與莫德思緩緩走上山頂,看著那些已經(jīng)散發(fā)出焦香味的俘虜,那有那一地溢出油脂的尸體。
“又得埋尸體了。”莫德思頭疼了,善后神馬的討厭了。
尸體露天擺放久了,會滋生病毒,然后漸漸形成瘟疫擴散,后果參見昆二十的水葬。
“埋甚么?”王惡搖頭,甚不滿意。“有那閑工夫,筑京觀吧?!?p> 京觀是勝利者以戰(zhàn)敗者的尸體堆積,面上覆一層薄土,用以震懾一切敵人,但大唐卻極少筑京觀,總感覺有些野蠻。
既然王惡說了,莫德思自然不會反對,立刻讓麥伢他們押著剩一口氣的俘虜抬尸體、筑京觀。
即便是威脅,那些俘虜也無動于衷,反正都是心存死志;可是聽到筑京觀的命令,每個人眼里都閃過驚懼之意。
對諸多異族來說,京觀意味著靈魂都要被永生永世鎮(zhèn)壓在這里,為惡魔驅(qū)使!
這,比死可怕多了!
不,如果自己成為京觀的一份子,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不知從哪里涌現(xiàn)出來的力氣,俘虜們掙扎著,將同伴的尸體一具具拖了起來。
山頭的對面,正是吐谷渾的地盤。
一支兵馬出現(xiàn)的那里,為首的天柱王看著對面已成焦土的山頭,微覺寒意。
果然是魔王,赤地千里不過是等閑。
可惜,即便是幾次伏擊唐軍斥候,也沒能從他們手里奪到完好無損的望遠鏡,而失去鏡片的望遠鏡不過是個沒用的空筒子,導(dǎo)致現(xiàn)在看魔王的行蹤只是模模糊糊。
目力較好的部將吞吞吐吐地說:“我知道他們在做什么了。京觀!他們居然在筑京觀!”
天柱王心頭一凜。
“走,與我去參見藍田伯!”
軍隊自然是不能帶去的,否則就是與大唐宣戰(zhàn)了。
天柱王二人說明來意,過了幾道哨卡才上到山頭,聞著那股子焦香味,不知為何,幾乎惡心得吐了。
不僅僅是尸體上滲出了尸油,就是僥幸活著的俘虜身上也附著油脂,或許未必能活多久。
一名拖著尸體的俘虜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起不來,自然又有其他俘虜將他拖入京觀中,再在上層扔上其他的尸體。
幾百人的京觀,在這時代算是微型的,很不起眼。
“軍中沒帶那么多糧草,再殺二百俘虜?!?p> 王惡的口氣很平淡。
糧草當然只是借口,畢竟涼州就在眼前,但多數(shù)俘虜確實是活不下去的,眼前只是憑一口氣撐著,之后必然大幅死亡,所以,還不如筑進京觀里。
二百名軍士上前,砍下俘虜?shù)念^顱,剩下的俘虜都麻木的將他們的尸體堆進京觀,鏟土——包括那小機靈鬼在內(nèi)。
走近王惡的天柱王腿有點抖。
魔王就是魔王,又殺了二百人,連借口都這么敷衍!
本來應(yīng)該說見過藍田伯或者是見過左少卿的,可話到嘴邊,天柱王卻不由自主的變了:“見過魔王。”
王惡揚眉一笑:“呦,這不是吐谷渾的那誰……瞧額這記性,天柱王,對吧?你怎么到這里了?或者說,這場襲擊是不是你們安排的?”
天柱王渾身一抖,立馬叫屈:“魔王明鑒,即便是再借吐谷渾一個膽子,也絕對不敢對魔王下手!”
這話很有意思,是不敢對魔王下手,而不是不敢對大唐下手。
“天柱王麾下這名小將,慕容缽,對河西之地風土人情極熟,辨認各部族人馬也不在話下,請魔王給他辨認的機會,免得吐谷渾背負不白之冤!”天柱王努力的爭取一次機會。
辨認就辨認罷。
王惡懶懶地擺手,立刻有軍士讓開了道路。
只一眼,慕容缽就認出這是黨項羌!
事實上,吐谷渾除了王室貴族是鮮卑族,疆域內(nèi)的子民多數(shù)是吐谷渾羌,與黨項羌同源,外人真不容易分辨其中的差異。
問題是,即便是黨項羌,其中還分了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利氏、米擒氏、拓跋氏八大部落,小的還有黑黨項、雪山黨項等等。
慕容缽一個一個的分辨,終于抓住一名高大的俘虜:“拓跋氏酋長拓跋赤辭的親信,拓跋歸?!?p> 天柱王大驚失色。
拓跋赤辭與吐谷渾可汗慕容伏允可是姻親??!
為什么拓跋赤辭會遣人來此地伏擊大唐使者?
難道,拓跋赤辭是想讓大唐與吐谷渾重啟刀兵,拓跋氏好趁機擴大地盤?
天柱王心中大為警覺。
拓跋歸冷漠地看了慕容缽一眼。
淪落為階下囚,什么部落、什么謀劃也就再與他沒關(guān)系了,認不認出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反正,不是他拓跋歸搖尾乞憐,出賣了拓跋氏,這就足夠了。
“請魔王明察!此事真與吐谷渾無關(guān),否則我絕不敢來面見魔王!”天柱王鄭重起誓。“若有半分虛言,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