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裴應帶頭指揮,鏢隊浩浩蕩蕩整裝待發(fā)。戴長景垮上馬,看著銀酌等人先后進入馬車,他清楚的看見邵宜相臉上一片落寞,郁郁寡歡。昨晚,沐峰和邵彬漏液離去,恐怕,這一路她都不會展顏了。
如他所料,從徐州一路走到天津,邵宜相終日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就連晚上吹簫也再沒聽過她撫琴附和,為寬撫她,他只好一包又一包的香料送去。
戴長景敲響房門,玉成打開房門,戴長景笑問:“陸姑娘可在房內(nèi)?!?p> “大公子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嗎?”
“已經(jīng)到了天津,陸姑娘師承沈莊,我想和陸姑娘一起去拜訪沈莊主。”
“小姐也說到了天津就要去拜訪沈莊,不過這幾日小姐有些頭疼,還咳嗽。”
戴長景擔心道:“酌姑娘可看過?”
“酌姑娘已經(jīng)看過了,沒什么大礙只要多休息就好了?!?p> “那我就不打擾了?!?p> 戴長景離開后,玉成長長吐了口氣,小心關上房門,走到里屋,拍著胸口道:“小姐果然猜到了,大公子真的請小姐去沈莊?!?p> “我出自沈莊,到了天津自然該去拜訪。”邵宜相一邊調(diào)著香一邊道:“戴長景對我有愧,自然也會親自登門致歉?!?p> 弱水拉了拉邵宜相的袖子,小聲道:“小姐,咱們都到天津了,真的不回家嗎?”
邵宜相停住調(diào)香的手,道:“我想等沐峰回來,告訴他真相再回去。”
“???”玉成既吃驚又為難,“那豈不是還要許多天?!?p> “不會的?!鄙垡讼嗟溃骸般宸宕饝視芸旎貋淼?。”
“都經(jīng)過家門了也不進去?!庇癯捎行┖ε碌溃骸叭羰亲寣④娭懒耍摇?p> “你不用擔心?!鄙垡讼嘞肓讼?,掩嘴笑道:“我們晚一天回去,你和姜明也能多一天見面?!?p> 玉成面頰泛紅,“誰要見他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偷偷繡了個香囊給他?!鄙垡讼嘤值溃骸安贿^你可得當心,和他說話的時候別不小心說漏了些什么?!?p> 玉成連連點頭,看到邵宜相手里的香料,奇道:“小姐又再調(diào)玫瑰露嗎?”
“這是寒霜香,和玫瑰露氣味很像,不過比玫瑰露味道再淡一些?!鄙垡讼嗟溃骸般宸遄吣详J北,酌姐姐說他風邪入體,寒香露可以替他除去體內(nèi)風濕?!?p> 玉成小心走到邵宜相身邊,小聲道:“小姐能教我調(diào)寒香露嗎?”
“以前教你調(diào)香你總犯懶,今天怎么轉了性?”邵宜相嬌笑道:“是因為姜明跟著沐峰走鏢,你心疼了?!?p> “小姐……”
邵宜相輕笑,指了指桌上的一個小匣盒,道:“這里有些寒霜香你先拿去給姜明,日夜佩戴在身上就行?!?p> “多謝小姐?!?p> 玉成心滿意足的拿著匣盒離去,邵宜相含笑望著她的離去。心里隱隱有些擔心,也不知道這個秘密能否維持到沐峰回來。她思量著怎么向沐峰解釋,卻不知早在沐峰回來之前,他已知道了她的身份。
秋末涼寒,街上行人逐漸變少,戴長景一人在沈莊門口不斷徘徊。手里轉著玄鐵扇,思來想去仍不知該如何上門。思量間,忽然看見有姜明背著一大堆東西走來,戴長景奇道:“怎么買了那么多東西?!?p> “少鏢主說陸姑娘師承沈莊,等到了天津讓我替陸姑娘送些東西給沈莊?!苯魈崃颂峒缟系臇|西,道:“少爺怎么在這里?”
“我……”
姜明笑了兩聲,打趣道:“少爺是來負荊請罪的?”
“胡說什么?!贝鏖L景那鐵扇敲了下姜明的頭,忽聞到一股香味,那香味像極了邵宜相平常所用的味道。順著香味望去,看見姜明腰間佩戴的杏色香袋。香袋上面的花紋像極了邵宜相平日繡的圖案,只是繡工頗有些不同。
姜明見戴長景盯著自己的香袋,空出一只手拿過香袋,得意道:“這是玉成給我繡的?!?p> “你小子倒是福氣不淺?!贝鏖L景輕笑,“你快把東西送進去,也好趕快回去見玉成?!?p> “這才是一小部分,少鏢主還吩咐我買了很多東西?!苯髌沧斓溃骸八f陸姑娘有五位兄長,讓我買禮物的時候多買些?!?p> 戴長景猛地一怔,忙問:“陸姑娘有五位兄長?!?p> 姜明點頭,“少鏢主是這么和我說的?!?p> 戴長景腦中閃過一絲疑惑,還來不及想清楚,姜明已經(jīng)拽著他的袖子,向門口努了努嘴,小聲問道:“少爺,這人是誰?怎么怒氣沖沖的?”
戴長景回神抬眸望去,沈莊門口有一人滿身怒氣,陰沉著臉一步步朝他們而來。戴長景緊了緊手中的鐵扇,深吸一口氣,上前走到那人面前,擠出一絲笑容,“大哥。”
“不敢當?!鄙刍赋林?,冷聲道:“你大公子的親,我們可不敢攀?!?p> “大哥是我不好,我……”戴長景看了眼姜明手里的東西,道:“我特意買了些禮物?!?p> “你戴家的東西我們邵家可不敢收?!鄙刍赋聊樑猓拔业暷銥橛H子,你對得起他……”
“大爺……”有人匆匆跑出來,在邵桓耳邊說了幾句,邵桓冷著臉點了點頭后,對戴長景冷聲道:“舅舅要見你?!?p> 戴長景暗松一口氣,他和沈元松曾見過一面,二人脾性相近,他本也想從沈元松處下手,幫忙向邵家求情。
沈元松一見到他便指著鼻子一頓怒罵,戴長景直到他罵的嘴巴發(fā)渴,拿茶杯喝水的間歇才有機會插口道:“舅舅,的確是我的錯?!?p> “你不必叫我舅舅?!鄙蛟芍刂胤畔虏璞?,“我第一次在將軍府見你的時候,你豪爽肆意,完全沒有地位之分,那天和你喝酒是我這輩子喝的最痛快的一次。當我知道相兒許配給你之后,我是打心眼里為你們高興。外頭的人都說我那個外甥女長得國色天香,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是天仙下凡。我告訴你他們說的沒錯,這世上能配的上她的人,也只有你一個人??墒悄?,你竟然這樣對她?!?p> “舅舅,我知道錯了?!贝鏖L景真誠道:“其實我早就后悔了,剛剛大哥在外面都不認我了。”
沈元松輕嘆一口氣,“我那大外甥脾氣最像我姐夫,別說你了,我都見他三分怕?!?p> 沈元松和邵桓二人相差不到八歲,沈元松的脾氣和戴長景一樣喜歡隨心所以,而邵桓的脾氣像極了邵繼舟,古板、沉悶、不知變通。這也是他急著把戴長景拉過來的原因之一,畢竟邵宜相始終是要嫁去戴家的,在此之前不宜把他訓的太難看。
“舅舅為我好,長景記著?!贝鏖L景笑道:“我之前聽說古坊齋尋了把古琴,已經(jīng)讓人替我留著,準備送給尊夫人?!?p> “一把古琴就想讓我消氣?!?p> “舅舅生氣是應該的,我怎敢讓你消氣?!贝鏖L景繼續(xù)笑道:“只是聽說尊夫人琴藝非凡,未出閣之前一曲娛賓,堪稱天籟之音。寶刀贈英雄,古琴配佳音。”
沈元松心中火氣更大,“相兒的琴藝是我夫人一手調(diào)教的,小時候調(diào)皮,她總不愿意認真學琴,氣的我夫人不愿意承認她這個徒弟。可是后來她知道你喜歡聽琴,那是日夜苦練,纏著我夫人教她琴藝……”
戴長景似遭雷擊般猛地一顫,耳邊一陣嗡嗡作響,不可置信的抬頭,沈元松仍在說話,可戴長景卻是一句也聽不進去。許久之后,他才從極大的震驚中回過神,尋了個借口立馬離開。
戴長景快速穿過回廊,姜明身上佩戴的香袋是陸姑娘經(jīng)常用的香料,這味道他能聞得出,那邵桓也定能聞出。他心急的轉過彎,恰好看見前方廊柱邊,邵桓正和姜明說著什么,姜明一臉得意神色,夸夸而談。
“陸姑娘何止琴彈得好,我聽我家少爺說她還會雙手同時寫字,還寫的漂亮流暢,就連那些讀書人都比了下去……”
“姜明?!?p> 戴長景大聲打斷姜明的話,快速走上去,只見邵桓面色鐵青,神色難看的瞪著他,“帶我去見陸姑娘?!?p> 山路崎嶇蜿蜒,兩道都是斑禿山丘,沐峰和邵彬帶著大大的斗笠策馬緩行,冷風呼呼而過,趕了幾天的路,二人臉上都有些倦意,邵彬望著沐峰歉疚道:“對不起少鏢主,要不是為了讓我見一面女兒,我們也不用多留一晚,害得如今要日夜兼程趕路。”
“三哥當日為了出鏢,女兒出生不過百日就被逼離開,是我對不起三哥?!?p> “當初是少鏢主收留我們……”
“以前的事三哥莫要再提?!便宸逍χ读顺俄\繩。
邵彬扯過韁繩緩緩跟上沐峰的速度,“少鏢主,你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p> “哦?”沐峰側臉望去,“有什么不同?”
“你比以前更愛笑了,性格也不想之前那般固執(zhí)了?!?p> 沐峰輕笑,“三哥是說我以前不近人情?”
邵彬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p> “我明白三哥的意思?!便宸搴Φ溃骸熬瓦B姜明也說過,我懂得開玩笑,說笑話了。”
邵彬道:“少鏢主的改變是因為陸姑娘吧?”
“的確是因為她?!便宸逋蜻h方,滿眼笑意,“以前我總覺得很多事情很麻煩,我不愿去做??墒怯鲆娏怂?,我才知道原來根本就沒那么多麻煩?!?p> “陸姑娘她是個好女孩,少鏢主一定要珍惜她?!?p> “我會的?!便宸遢p笑,“三哥和蓁兒倒是投緣,等這趟鏢結束了,不妨二人結拜兄妹如何?”
邵彬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前方不遠處傳來一些打斗聲,沐峰循聲望去,一個殘破的茶寮邊,三個灰色衣裳小二打扮的人不斷圍攻一個身穿湖藍色華服的男子。
三人配合默契出招凌厲,那男子雖身手不安,躲避快速,但終究是勢單力孤,漸漸不支。這里荒山野嶺,人煙罕至,卻會有一個茶寮,還有三個體格健壯的“小二”。而那個被圍攻的男子衣著鮮亮,玉佩叮當,就連身后的馬也是難得一見的烈馬。
沐峰走鏢多年,一年就看出這是三個劫匪在劫持富貴子弟。若是從前,他定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如今珠簾在身,需得立馬趕到天津,不宜再惹事端。猶豫之際,沐峰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人招勢變化多端,竟與戴長景路數(shù)相近,他被三個劫匪逼的步步退后,眼看就要敗下陣來。
沐峰決心出手相助,正欲告知邵彬,卻發(fā)現(xiàn)邵彬看著前方的人臉色大變,他還來不及出口,邵彬已飛身而出,將那人護在了身后。沐峰也不再猶豫,躍身進入戰(zhàn)圈。
那三個劫匪本已覺得手到擒來,卻不想突然跳出兩個人,且都武功不凡,再糾纏下去吃虧的只會是自己。三人各掏出暗器,“嗖嗖”朝他們發(fā)去,沐峰快速拉過華服男子的胳膊仰后躲過,飛鏢劃破他胸前衣襟,青玉佩從衣袍里滑落,沐峰臉色一變,伸手去接玉佩,卻不想身邊的人竟比他更快接住了青玉佩。
邵彬躲過飛鏢,顧不得逃去的三個劫匪,看到那人緊緊盯著手里的青玉佩,心中暗叫不好。那塊青玉佩他認識,是小時候母親為他們六兄妹在寺廟里求來的,一直以來他們六兄妹都貼身佩戴,從未離身。
“兄臺,這玉佩是我的?!?p> 沐峰伸手去拿玉佩,那人拿玉佩的手向上一抬,警惕的盯著沐峰,“玉佩是你的?”
“是我朋友送我的?!便宸鍞咳菡溃骸罢埿峙_還我。”
“胡說八道?!?p> 那人臉色瞬變,完全不顧沐峰出手相助之情,出掌直直朝沐峰胸口打去,沐峰連忙躲過,那人再次出拳,重重向他臉上揮去。
“二哥住手。”邵彬快速上前,一把攔住了那人欲砸下來的拳頭。
“老三?”邵?先是一驚,很快臉上浮現(xiàn)激動神色,兩只手重重的按在邵彬肩上,“真的是你?!?p> 邵彬低頭,看著他手中的玉佩,解釋道:“這玉佩的確是六妹給他的。”
邵?愣了愣,片刻后明白過來,怒目呵斥,“胡鬧?!?p> 沐峰本有些糊涂,聽著二人之間的對話,慢慢理清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可讓他更加疑惑的是,為什么蓁兒要隱瞞她和三哥的事情。
邵?睇了眼邵彬后,慢慢走到沐峰面前,雙手捧上青玉佩,鄭重道:“邵繼舟次子,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