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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有玉露冬有雪

第五十二章 折磨

秋有玉露冬有雪 霽拾壹 4836 2020-12-03 23:42:31

  邵宜相艱難的攀著床沿從床上支起身子,自何大嫂離開后,沐峰已經(jīng)讓她重新回到了這間房間,然而躺在這張床上的她就像當初的何小寶一樣,身體變得越來越虛,紅斑漸漸從她的手臂爬到她的脖頸。

  強撐著身子下床,然而她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雙腳一用力就支撐不住的向前傾倒,整個身子重重的撲倒在地面。

  沐峰捧著藥進屋,一間屋就見邵宜相趴在地上。當即放下藥碗將邵宜相從地上抱起放到床上,斥聲道:“你下床干什么?!?p>  邵宜相淚流不止,哭的全身都在顫抖。沐峰和緩了神色,拿過藥碗,對她溫言道:“陸姑娘不要擔心,喝了藥就會好的?!?p>  沐峰把藥碗遞到她面前,邵宜相卻扭過頭,哽咽道:“不要騙我了,當初小寶也是這樣的,這些藥根本就沒有用的。我寧愿你告訴我,我還能活幾天。”

  沐峰見她滿臉淚水,翻遍全身卻找不出一條手帕,只好安慰道:“陸姑娘放心,前兩天我收到了長景的書信,原來當日留下緩解時疫藥方的大夫竟然是酌姑娘,而且她已經(jīng)在擎蒼寨研制出了治療時疫的藥方,只要等擎蒼寨大當家身體痊愈,他們就能回來了。”

  邵宜相仍是滿眼淚水,泣不成聲,“你別再騙我了,什么酌姑娘,什么戴長景……都怪他,要不是他,我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還有你,你也不好……害我成了笑柄……”

  邵宜相越哭越大聲,哽咽著拽住他的袖口,“有件事你要幫我,我知道我死后肯定會被你挫骨揚灰……我真可憐……不但客死他鄉(xiāng),還尸骨無存……”

  “陸姑娘多慮了,長景說大當家恢復的很好,不出兩日就能下山回村……”

  “我都要死了,你都不肯聽我說話?!鄙垡讼喾怕暣罂蓿齺韯×铱人?,沐峰不敢再說話惹她激動,只好耐著性子聽她繼續(xù)抽泣道:“你聽我說,我知道為了避免時疫蔓延,你會像對待小寶一樣把我火化成灰。你到了京城,一定要告訴我爹娘,跟他們說我走的很安詳,一點痛苦都沒有受。他們肯定會為我做一個衣冠冢,你記得告訴他們,我要那件淺藍彩繡海棠對襟襦裙,那是娘為我新置的衣服,可惜我只試穿過一次……還有,讓他們多放一些海棠形的首飾,我在地下也好搭配……可惜,我之前看中的那支灑金海棠形掛珠大釵被人買走了,要不然我就可以湊成一套……”

  灑金海棠形掛珠大釵?沐峰突然一頓,猛烈的咳嗽聲傳來,邵宜相用力支起身子,沐峰忙上前幫忙將她半靠在床柱上。

  邵宜相吃力指了指前面的梳妝臺,顫聲道:“你把梳子拿來給我?!?p>  沐峰雖感驚愕但還是起身把銀梳遞到邵宜相面前,問道:“陸姑娘想做什么?”

  邵宜相抬了抬手,還是無力的垂了下來,她強自坐直了身子,背對著沐峰,低聲道:“你幫我梳頭。”

  “這……陸姑娘……”沐峰猶豫的望了望手里的銀梳,思來想去,始終沒有動手。

  “快點……”邵宜相開口催促,“就算死我也要體體面面,絕不蓬頭寇面的去見閻王?!?p>  “陸姑娘,我說的……”

  “你一定要惹我生氣……”

  邵宜相劇烈咳嗽,沐峰只好出言安慰,為安撫她,他上前坐到床邊,一手輕輕扶起她的黑色秀發(fā),另一手用銀梳為她梳理。她秀發(fā)極順,一梳便梳到尾。

  邵宜相無力落淚,聲音逐漸變得模糊不清,“還有三哥,你別告訴他我受的苦……他知道后會受不了的……咳咳……”

  邵宜相再也支撐不住,無力向后倒入沐峰懷中,沐峰微微一頓,伸手想要把她安放到床上,邵宜相卻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靠在她懷中吃力道:“聽我說完,到了京城一定要去找我爹娘,我并非姓陸……我……我就是邵……”

  “沐峰……”

  戴長景大力推開房門,不由被眼前一幕所怔,陸姑娘面色蒼白無力的靠在沐峰懷中,而沐峰僵硬的坐在床邊,一只手還握著一把銀梳。

  沐峰見到他,立馬面露喜色,低頭對邵宜相輕聲道:“長景回來了,我說了我沒騙你?!?p>  邵宜相虛弱的望著戴長景,無聲落淚,戴長景心疼的走向她,看見她緊緊的拉著沐峰的袖子,他坐到邵宜相對面,柔聲道:“陸姑娘我回來了,你不會有事的?!?p>  邵宜相眼淚簌簌而下,用力抬頭望向沐峰,虛弱的臉上浮現(xiàn)笑容,“你真的沒騙我。”

  那一笑,似天上烏云盡散,露出明月光輝。

  沐峰將邵宜相安放到床上,他拉戴長景出了房間,道:“藥雖然有了,但這里有這么多染病的人,你還是別再進來了?!?p>  “你怎么樣?”戴長景有些擔憂的望著他。

  “放心,我沒事?!便宸迮牧伺乃绨?,“真的沒事?!?p>  戴長景仍有些不放心的望著他,道:“現(xiàn)在藥也有了,你這幾天一直在這里照顧大家,還是去休息幾天吧。酌姑娘已經(jīng)在熬藥了,很快就會送來,你不用擔心這里?!?p>  沐峰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也不差這幾天了,你還是在外面幫酌姑娘照顧外面的人。”

  告別沐峰后,戴長景剛走出大門,就遠遠見一人朝他跑來,她跑的極快,發(fā)上點翠釵環(huán)因她的快速奔跑而激烈搖晃著。

  “戴大哥……”弱水撲進戴長景懷中,泣不成聲,“你終于回來了,我好擔心你。”

  戴長景撫了撫她的背,含笑道:“你忘了你是我的護身符,有你在,我怎么會有事?!?p>  弱水淚光盈盈的抬頭望著戴長景,哽咽道:“我聽說你來了這里,我明明知道酌姐姐已經(jīng)帶了藥回來了,可是還是很擔心你會出事?!?p>  “傻丫頭?!贝鏖L景拭了拭弱水的眼淚,笑道:“酌姑娘這些天也很辛苦,我們?nèi)退黄鸢舅帯!?p>  “嗯?!?p>  村長安排銀酌在自家廚房內(nèi)熬藥,戴長景和弱水順著游廊經(jīng)過一間房間,里面?zhèn)鱽碓S多人歡呼的聲音,其中一人朗聲炫耀道:“這不算什么,這些都是我戴大哥教的,他更厲害,想要幾點就幾點?!?p>  戴長景無奈搖了搖頭,當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竟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玩樂。他對弱水道:“你先去幫酌姑娘,我隨后就到。”

  弱水點頭離去,戴長景推開房門,一群少年圍著桌子正搖色子搖的起勁,見有人進來,同時向門口望去,一雙桃花眼的少年一見到他立馬起身笑道:“戴大哥終于回來了?!?p>  戴長景斜眼睇他,沒好氣道:“這幾天你有沒有去見過沐峰?!?p>  “沐哥哥不讓我見他,他讓我留在房里少出門。”賀林辰一雙桃花眼委屈的望著他,“我也很關(guān)心沐哥哥的,我跑去見他卻被他趕了出來。他說就算在外面也很危險,讓我呆在房里少出門。反正也是呆在房間里,關(guān)心和搖色子也不沖突啊?!?p>  戴長景無語望他,搖頭嘆了口氣,正要離開,賀林辰抓住他的胳膊,笑盈盈道:“戴哥哥,你給他們露露手,讓他們見識見識什么叫一柱擎天?!?p>  “我沒你那么閑。”

  “反正你都回來了,藥也有了,不差這一時半刻?!辟R林辰拽著他到桌子旁邊,身邊的少年也跟著起哄。

  戴長景拗不過他們,挽起一邊袖子,拿過竹筒色子,使用巧勁上下?lián)u晃,少年的目光隨著他搖色子的手上下移動,最后重重的落在桌子正中央處。

  戴長景輕輕一笑,向周邊少年挑了挑眉,問:“你們猜猜是幾點?”

  眾少年疑惑的面面相覷,“色子一向是猜大還是小,怎么還能猜幾點?”

  “當然可以。”賀林辰驕傲的仰起頭來,“我剛剛讓戴大哥搖一柱擎天,里面的肯定是一點?!?p>  “五個色子最少也是五點,怎么會是一點?!?p>  “等著瞧吧?!辟R林辰自信望向戴長景,催促道:“戴大哥你快揭盅吧?!?p>  戴長景抬手揭開竹筒,筒內(nèi)五顆色子整齊有序的疊加排列,而最上面一顆色子朝天一面的是一點。

  眾少年驚呼不已,賀林辰驕傲的雙手抱胸,喜道:“我就說吧,一定是一點?!?p>  戴長景望著少年難以置信的表情笑了笑,問道:“你們想不想學?”

  眾少年連連點頭,就連賀林辰也激動不已,“戴大哥你肯教我們?!?p>  “只要你們答應我一個條件……”

  “答應答應……我們都答應。”

  還未說出條件,眾少年已迫不及待的點頭答應。戴長景好笑搖頭,道:“你們?nèi)妥霉媚锟粗帲冉鉀Q完時疫,我就教你們一柱擎天?!?p>  話剛說完,眾少年瞬間一哄而散,戴長景跟在他們后面進了廚房,清冷的廚房因為少年們七嘴八舌的聲音瞬間變得熱鬧起來。

  少年們頭腦機靈,銀酌只需說一次就能把熬藥時間及事項記得清清楚楚。再加上他們精力充沛手腳又快,不到半日就已經(jīng)熬制出了幾十碗湯藥。

  到了晚上,村民陸續(xù)將湯藥送到沐峰手上,戴長景見少年們臉上都露出了疲憊之色,賀林辰更是呵欠連連,戴長景對他們囑咐道:“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再來幫忙?!?p>  “等一下?!便y酌指了指旁邊剛剛熬好的藥壺,淡淡道:“這是預防時疫和秋溫的藥,每人都喝上一碗。”

  眾少年依次上前,弱水為他們一一盛藥。戴長景神色復雜的望著他們,想起擎蒼寨內(nèi),許鴻遠和張崢喝完藥齜牙咧嘴的表情,這些從沒吃過苦的少年,不知又會是什么表情。

  出人意料的是,那些少年雖各個皺眉撇嘴,一副苦澀表情,但沒有一個人多說一句話,聽話的仰脖把湯藥喝了個精光。

  弱水拿著湯藥遞到戴長景面前,婉聲道:“戴大哥也喝一碗吧?!?p>  “多謝?!贝鏖L景接過湯藥喝了一口,發(fā)現(xiàn)藥雖有些苦,但并不像許鴻遠說的那般苦澀難咽。為何同樣的藥方會熬出不同的味道,莫不是藥材出了問題?他快速走到銀酌面前,急切道:“酌姑娘,這藥材是否有問題?”

  銀酌頭也沒抬,低頭繼續(xù)著整理藥材,淡然道:“擎蒼寨想乘我生病把我扔出去,我不過是給他們一點小小教訓罷了?!?p>  戴長景不禁失笑,眼前女子面容冷艷,眉間英氣,卻不想竟也是個古靈精怪的。他望著她默然一笑,將碗中湯藥喝盡。

  喝了幾天的藥,邵宜相身上已經(jīng)有了些力氣,她下床走到梳妝臺前,日光透過窗戶徐徐流照進來,她拿起銅鏡,日光流動,清晰照出她的面容。

  “啊……”邵宜相憤恨的將手中銅鏡重重砸了個粉碎。

  “陸姑娘。”

  沐峰聞聲立馬闖了進來,卻見邵宜相蜷縮在床上,一見到他,她更加往里面縮了縮,背對著他,恨聲道:“你走,走開……”

  “發(fā)生了什么事?”沐峰著急的望著她,她卻蜷縮在角落不肯轉(zhuǎn)過身來。

  “出去,給我出去。”邵宜相顫抖著聲音大叫,“不準進來。”

  “陸姑娘,究竟怎么了?”

  邵宜相哭的越來越傷心,沐峰看見滿地銅鏡碎片,心中更是著急,偏偏邵宜相一直背對著他,他只好上前用力扳過她的肩膀,邵宜相更加激動的揮動著雙手想要把他推下去,沐峰用力抓住她的手,才看清,她已經(jīng)哭腫了雙眼,滿臉淚痕的臉頰出現(xiàn)許多細小紅點。

  沐峰瞬間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微微松了口氣,邵宜相用力推開他,捂住自己的臉,尖聲大叫,“走開……不準看我……”

  “陸姑娘你誤會了?!便宸遐s緊解釋道:“你臉上并非因時疫起的紅斑,而是這兩天喝的藥造成的。酌姑娘說過,這藥有副作用,身體某些部位會出現(xiàn)紅點,有些在腿上,有些在胸口上,都是正常反應?!?p>  “為什么我要在臉上?!鄙垡讼嗫薜娜眍澏?,“我寧愿死也不要在臉上長紅點?!?p>  “酌姑娘說過這些紅點都是一時的,陸姑娘不用太擔心?!?p>  “真……真的。”邵宜相拽過沐峰的袖子,清亮的眼睛泛著淚水問:“那這些紅點什么時候才能消?!?p>  沐峰輕輕咳了咳,“酌姑娘只說是一時情況,我也沒多問?!?p>  “你……”

  邵宜相憤然轉(zhuǎn)身,沐峰見她蜷縮起身體,肩膀抑制不住的劇烈顫抖,再度安慰道:“陸姑娘你真的不用擔心,只要喝了藥……”

  “你根本就不會明白?!鄙垡讼啾硨χ?,激動泣聲道:“這么多天,你只知道讓我喝藥休息,你知不知道我看著紅斑從手臂長到脖子上我有多害怕,你只會叫我別擔心耐心等待。你說的容易,有病的人是我,我怎么能不擔心呢。你以為這病就像發(fā)燒感冒,多喝水多休息就行了。你知不知道,這期間我有多難受,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意識也變得模糊,時冷時熱,我真的很難受。好多次我都在想,或許死了會痛快些,不用再承受那么多痛苦了?!?p>  沐峰怔怔的站在床邊望著邵宜相顫抖的背影,竟沒想到,這些天她痛苦到起了輕生的念頭。

  “你底子好,這么多天都沒有被傳染時疫,針扎不到肉是不知道痛的,你說你了解,其實你根本沒法了解。或許對你而言,時疫和普通的感冒沒有區(qū)別,生病了喝藥就行,副作用就副作用,反正也只是一時的。”眼淚一滴滴流下,邵宜相的聲音逐漸變得凄楚,“我也知道你不是真的關(guān)心我,你不過是怕我出事會影響四方鏢局的名聲?!?p>  沐峰心中涌出無限酸楚,心口像壓了塊巨石般難受,原來這病這般折磨人,不光是身體的痛苦,還蠶食人的意志,讓人失去活下去的毅力。他緊握成拳,骨節(jié)因用力微微泛白。當年那個人,是承受著多大的痛苦才能撐著身子等他下山。

  “我是真的擔心陸姑娘?!便宸鬻鋈淮瓜卵邸?p>  “出去……我不要見到你……”邵宜相憤怒的將床上被子枕頭狠狠的砸向沐峰,他不躲不避,任由她把滿腔怒氣發(fā)泄在自己身上。當她把床上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出去,邵相宜只能趴在床上放聲大哭。

  沐峰彎腰將地上東西撿起,小心翼翼的放到邵宜相身邊。收拾完地上碎片,才默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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