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币慌拥穆曇魪亩莻鱽?,王掌柜等人抬頭望去,見一身著青色服飾,面容姣好,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二樓,揚著脖子道:“我們家小姐說你們這兒的香不好,去多買點上好的沉香木,錢少不了你?!?p> 王掌柜連忙應聲,“哎,好咧?!?p> 目送那姑娘回房后,顧影搖著頭連連嘆聲,“嘖嘖嘖,南方果然人杰地靈,連個丫鬟都長的這么標致?!?p> 王掌柜沒有接顧影的話,他那是沒見過屋里的那位小姐,膚如凝脂,面若桃花,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靈動,璀璨明亮。若是六小姐長得像屋里的那位小姐般模樣,想必哪怕是大公子也會急不可耐的捧著彩禮迎上去。想起六小姐,王掌柜不由的又笑出聲來。
陳大貴估摸著出來時間已久,怕客人等急了,拍了拍手里的花生屑拎著兩個酒囊離開。顧影回到位子上,吃著碗里不多的酸黃瓜,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著。王掌柜正尋思找個信得過的伙計去買沉香木,瞥眼看見門口進來一人,立馬抖擻精神迎了上去,“大公子來了,快里面請?!?p> 顧影聽見王掌柜喚“大公子”的聲音,自己雖遷居京城,經(jīng)常見到戴老爺從自家四通當鋪走出走進,卻從未見過戴家公子真面目,當即轉(zhuǎn)身向門口望去。
門口的人一身錦衣華服,劍眉星目,手持長扇跨門而入,瀟灑逸致,俊不可言。顧影想這樣俊朗不凡的男子配個鐘無艷,可真是委屈了。
王掌柜笑容滿面恭迎著,“大公子我給你留著包房,去樓上坐吧?!?p> 戴長景打開手中的扇子,那是一把玄鐵扇,以玄鐵制成,扇面刻的是江南風光,扇出來的風透骨涼爽。他并沒有上樓,而是對王掌柜道:“我聽說你們這兒來了位新廚子,正好路過就來打個招呼,今晚上想來嘗個鮮,還請王掌柜幫忙備個廂房。”
“哎喲真不巧,昨天晚上新廚子接到家書,說是親娘病了,昨天夜里就匆匆忙忙趕回去了。這樣,等他回來了,我讓他到四方鏢局給您親自做去?!?p> 戴長景合上扇子,遺憾的搖了搖頭,“算了,下次我再來吧?!?p> “哎,您走好?!蓖跽乒衩λ退鲩T,目送戴長景離開。
戴長景在大街上溜達了幾圈后回到四方鏢局,剛走進大廳便見沐峰正坐在黃花梨攢靠背椅上皺眉看著手里的書信,見他回來后臉色一擺,似有怒氣。
戴長景視若無睹在沐峰旁邊坐下,把扇子放到桌子上,倒了兩杯茶,端起一杯茶放到沐峰前面,道:“喝杯茶,消消氣?!?p> “你真正該敬茶的人是舅舅?!便宸宀粷M的將手里的書信放到戴長景桌前,指了指,“自從你三個月前到我這兒,這已經(jīng)是舅舅寫給你的第六封信了?!?p> 戴長景用玄鐵扇敲了敲信上“沐峰親啟”四個字,糾正道:“那是寫給你的信。”
“寫給你的信你肯看嗎?”
戴長景拿起桌上的茶杯,打開茶蓋,吹了吹,“有什么好看的,來來回回就兩個字的內(nèi)容——回家?!?p> “說到底舅舅是想你了?!便宸灏櫭颊溃骸澳阍谕饷娑寄敲淳昧?,也該回去了?!?p> 戴長景最見不得沐峰皺眉的樣子,在沐峰身上他可算真正了解到什么叫作“外甥多似舅”,沐峰皺眉、瞪眼的神情和父親一模一樣,在家看多父親皺眉的模樣,沒想到到這兒也能見到。
戴長景放下茶杯,將桌上的信又推向沐峰,道:“什么時候把婚給退了,我就什么時候回去。誰讓他好端端的給我定了門親事,還是位千金大小姐?!?p> “堂堂大公子當然得千金小姐來配。”沐峰蹙眉道:“再說六小姐是你師父的女兒,知根知底的,你怎么就這么排斥這門婚事?”
“凡是千金小姐各個都刁蠻專橫。程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原本花前月下,瀟灑肆意,可娶了兵部尚書的女兒之后,每天晚上連回家的時辰都規(guī)定死了?!贝鏖L景無奈的搖了搖頭,“活的太累了?!?p> 沐峰喝茶瞪了他一眼,“一孔之見?!?p> “那就說說江達,自從他娶了戶部千金,每次我們兄弟間聚會他都是最早走的,還有娶了御史千金的陳夢、娶了太傅千金的張逸柯、娶了絲綢業(yè)千金的吳勉……”戴長景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還有前不久娶了蘇大小姐的張遇安……”
“行了行了……”沐峰忍不住打斷他,“六小姐是舅舅看中的人,舅舅除了掌管四通當鋪還是大內(nèi)御用瓷器商,他還能有看走眼的時候?”
“這回他還真看走眼了,雖然十年前六小姐和她五哥去了天津的外祖家居住,甚少回來,不過八年前我倒是見過她一面。”戴長景想起當年的情景,邵宜相披頭散發(fā)的坐在院子里耍賴,鬼哭狼嚎哭叫著,誰上去勸都沒用,就連邵將軍上前安撫都被她甩了一巴掌,想到此,戴長景不由搖頭,“嘖嘖,刁鉆、刻薄,我當時就想不知將來會是哪個倒霉蛋娶了她,沒想到竟然會是我。”
沐峰深吸一口氣,“人會變月會圓,他是你師父的女兒,你遲遲不肯回去,禮都過了,你讓邵將軍和六小姐的面子往哪放?”
“正因為我顧及他們的面子才沒回去,我就是希望他們能夠自己退婚,如果我回去后才退婚,那才真不顧及她的臉面,而且我也對不起我?guī)煾福Α贝鏖L景突然拍桌而起,“說到底都怪皇長孫,好端端的保什么媒,他自己妻妾那么多就算了,還顧著別人的事。”
沐峰還想勸說,卻被戴長景截了話,“行了,現(xiàn)在有我擋在你前面,等我爹折騰完我的事之后,下一個就是你了……咦……我看你對六小姐挺有好感的,不如我和皇長孫說說,將她指給你……”
“住嘴。”沐峰皺眉,雙目直直的瞪著戴長景,怒道:“她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就是我未來大嫂,朋友妻不可欺,況且你是我表兄,我沐峰豈能做出勾搭大嫂的下流事。”
戴長景被他瞪得有點心虛,晃了晃手,“不就開個玩笑。”
沐峰厲色道:“玩笑也開不得。”
戴長景清楚沐峰向來注重禮教,自知剛才言語不當,重新拿起茶杯,雙手遞到沐峰面前,恭恭敬敬道:“都是我的錯,你消消氣,莫生氣,莫生氣?!?p> 沐峰瞪了眼戴長景后,接過茶杯,用茶杯撥了兩下后一口飲下,怒氣也瞬間消散。
戴長景見沐峰怒氣消散,懶懶的伸展雙臂,“這幾日為了齊公子的事忙上忙下的,聽說聞仙樓來了位新人,琴藝出眾,我去補個眠,晚上好好去聽聽?!蹦闷鹱郎系纳茸樱D(zhuǎn)身進了內(nèi)堂。
沐峰一向不喜戴長景出入勾欄之地,正要勸誡幾句,廳外有人匆匆而來。
“少鏢主……”一身材魁梧,滿臉虬髯的人走到沐峰身邊,將手中的一封信交給了沐峰。
聞仙樓里,戴長景坐在二樓最好的包間內(nèi),此時的他雙目微閉,斜斜的靠在軟榻上,大廳正中間舞臺上,當紅姑娘彈撥著琴弦,音律通過大廳里嘈雜的人聲緩緩流進戴長景的耳朵里,戴長景右手撐著身子,左手拿著鐵扇,隨著音律一下一下的敲打在右手掌心里。
一曲終了,戴長景仍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動,剛才搖動的左手已不再動彈,像是睡著般。紅媽媽推開房門,輕手輕腳的走到戴長景面前,屈膝身子,在戴長景耳邊輕聲道:“大公子……”
戴長景聞言睜開眼睛,看見紅媽媽一臉殷勤的臉,從軟榻上起身,揉了揉眉心,“紅媽媽來了?!?p> 紅媽媽笑著為戴長景拍了拍褶皺的衣服,“大公子累了吧,要不我把嫣姑娘叫上來為大公子按兩下?!奔t媽媽欺身上前,笑了笑,小聲道:“就是剛才那位彈曲的姑娘,還是個清倌人呢?!?p> 一股脂粉味刺入鼻中,戴長景忍不住向旁挪了兩步,笑道:“紅媽媽好福氣,能碰到個這么懂音律的清倌人。”
紅媽媽見戴長景似有動心,開心的合不攏嘴,“哪里哪里,她什么都不懂,六月三十那日還得大公子調(diào)教調(diào)教?!?p> “調(diào)教不敢當,人家是清倌人我是臭男人,不敢玷污嫣姑娘,今日就不多留了。”戴長景拿出一錠銀子交到紅媽媽手里,“告辭。”
紅媽媽也不攔著,戴長景一向只聽曲不叫姑娘,若有他看中的自然是好,若看不中她也不敢強行塞給他,再說日子也跟他說了,也不多說其他,一路笑嘻嘻的從二樓送到了門口。
還未出門口,就有一小廝打扮的人顛顛撞撞的跑進門內(nèi),見到戴長景突然出現(xiàn),急匆匆的剎住了腳。
紅媽媽氣沖沖的拉過那小廝,在他身上重重錘了兩下,“要死了,咋咋呼呼的,差點沖撞大公子?!彪S即又語笑嫣然的對戴長景道:“大公子可碰到了,都怪我不好,管教不嚴?!?p> “無事?!贝鏖L景打開鐵扇微微搖曳,一樓的脂粉味比二樓更甚,又夾雜著酒氣,恐怕還有一些嘔吐腥味。他本想離開,見那小廝火急火燎的樣子,不知是否出了事,好奇心重,反而停在了門口。
紅媽媽見大公子駐足門口,雙目在那小廝身上尋思著,莫不是大公子惱了小廝,而自己卻輕飄飄的教訓了兩句,怕得罪他,隨即當著戴長景的面,又往小廝身上踢了兩腳,“沒用的東西,事情做不好就會給我惹事?!?p> 小廝當即想為自己辯駁幾句,又因戴長景在此不好說,只好挨到紅媽媽身邊,掩嘴在她耳邊輕聲了幾句話。
“呸……”紅媽媽臉色變異,想要發(fā)火又礙著戴長景在此,強按怒火,轉(zhuǎn)眼笑嘻嘻的對著戴長景,“大公子這里風大,若是還不想回去不如我讓人去二樓再安排間房間?!?p> “不必了。”戴長景看出紅媽媽臉色變化,問:“是否出了什么事情?可有戴某能幫上忙的地方?”
紅媽媽臉色尷尬,隨即又笑顏如花,“就是一些雞鳴狗盜的小事情,不勞煩大公子?!?p> 戴長景看出紅媽媽不欲多言,隨即道:“雞鳴狗盜并非小事,紅媽媽還得仔細一番,若真丟了什么東西,須得盡快報官。”
紅媽媽向戴長景鞠躬道謝,“多謝大公子關心。”
“怎么回事?一大群人擋在門口,還讓不讓人過?!?p> 不滿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戴長景轉(zhuǎn)身望去,見一醉漢醉醺醺被兩家丁扶著,大腹便便,一副腦滿腸肥的樣子。
因為齊浩的事情,戴長景一眼就認出了他,抱拳施禮道:“祝老爺?!?p> 祝滿全醉的厲害,睜眼看了兩眼,滿眼重影,又慢慢閉上,怒道:“滾開?!?p> 一旁的家丁畏畏縮縮的在祝滿全耳邊輕聲道:“老爺,是大公子?!?p> 祝滿全打了個激靈,雙手從家丁身上下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雙眼瞪大的看著眼前人,剛才聽家丁那么一說他竟被嚇的酒醒了大半,再加上使勁朝自己臉上拍了幾下,酒也醒了一大半。
眼前的人挺拔俊逸,玉樹臨風,正歪著頭望著自己,祝滿全認出是戴長景,悔的恨不得再抽自己兩耳光,急忙學著戴長景的樣子施禮,“原來是大公子,失敬失敬?!?p> 因為齊浩,戴長景近日與祝滿全頗有聯(lián)絡,戴長景向來對人恭敬,朝他彎了彎腰,道:“是長景不好,堵了祝老爺?shù)娜ヂ?。?p> “不敢不敢。”祝滿全連連施禮,“祝某是粗野小人,嘴巴里吐不出象牙,還請大公子莫見怪?!?p> “哪里?!贝鏖L景站直了身體,向旁邊走了兩步讓出一條道來,道:“祝老爺,請?!?p> “大公子請?!弊M全彎著腰到戴長景身邊不敢先行跨出,戴長景無奈,率先跨門而出,隨后祝滿全才跟了出來。
紅媽媽的尖銳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今月二十,兩位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