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好像沒看到秀蓮的失態(tài),笑著走過去。
秀蓮回過神,急忙見禮。
“我娘呢?”不在大夫人面前,琉璃從不叫姨娘。
“姨娘在房內歇著,這兩日咳疾好一些,她正惦記三小姐呢?!毙闵彺诡^回道,有些不自然地理理衣襟。
琉璃笑笑沒說話。
進到房內,杜姨娘已經(jīng)從榻上起來,愛憐地看向自己的寶貝女兒。
“娘,聽說這兩日你好些了?鋪子里的事我有很多不懂,就想著盡快學習,黏著外祖父教我,卻疏忽娘親了。”
琉璃摟著杜姨娘單薄的身子撒嬌。
“琉璃這么勤奮,娘怎么會不知道呢,哪里會怪你?!倍乓棠镙p撫女兒烏黑亮澤的頭發(fā),目光寵溺。
“是,琉璃很勤奮,不像二哥哥?!绷鹆肫鹕蛄x平,不由說笑。
旁邊站著的秀蓮卻身子一顫,琉璃做了那么多年的王妃,下人們有什么異樣都逃不過她的眼睛,這秀蓮對二哥哥……
“琉璃不可拿哥哥玩笑,你二哥哥也勤奮,明日還要去尋名師……”杜姨娘說道。
“咦,二哥哥來過了么?娘親怎么知道?”琉璃奇怪。
“正是,去尋名師總要銀錢,娘親聽說,就讓秀蓮找他過來,給他拿了束脩和盤纏?!?p> 杜姨娘的嫁妝豐厚,這是江中府人人皆知的,當年她十里紅妝嫁給沈潤卿做妾,令多少人家艷羨沒有生出沈潤卿這樣的兒子。
可是這么多年下來,杜姨娘的私房已經(jīng)薄了不少,全用在沈家用度上了。
“聽說?姨娘聽誰說……”琉璃注意到杜姨娘的話。
秀蓮的臉又白了白,咬咬唇回道:“是奴婢聽聞二公子要去尋師,與姨娘閑話時說起?!?p> 秀蓮垂下眼似乎若無其事,手指不停扭的帕子卻透露了她的緊張。
琉璃覺得秀蓮很不一樣,告訴娘親這件事本來就沒什么,她為何緊張?
琉璃和杜姨娘閑話,又問起她的藥,最近可還吃著。
“秦先生說是藥三分毒,讓我不可久用,那藥也剩得不多,我才停了幾日,那味主藥難尋,煙雨又不懂醫(yī)理,難為她奔走幫我去找藥。”
杜姨娘說起秦煙雨,總是帶著喜愛。
“娘親停了藥,咳疾沒再嚴重吧?”琉璃有些擔憂,盼著秦煙雨快回來。
“停藥初時嚴重……”看見琉璃擔憂的眼神,杜姨娘拍拍她的手安撫,“這兩日卻覺得松快些,好了許多?!?p> 琉璃這才松開蹙緊的眉頭。
又和杜姨娘說了會兒話,琉璃要去杜府找外祖父說事情,起身辭別杜姨娘出來。
秀蓮送她,走到門口,琉璃突然轉身瞄了一眼秀蓮懷中,意味深長笑笑,這才回身走了。
秀蓮臉色更加蒼白。
一路上琉璃不由沉思,重生回來,才發(fā)現(xiàn)有些事有些人并非那么簡單,比如那天賞月宴的酒,比如秀蓮……前世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到了杜府,直奔書房,杜老爺又在拿陸瀟練棋。
“外祖父,您每日鉆研棋譜,棋術可有提升?”琉璃撥弄著棋盤上杜老爺?shù)囊幻逗谧印?p> 皺著眉苦思的杜老爺啪地把琉璃的爪子打開,“不要亂動,這每一步都是我的心血……”
“外祖父,您若再不走那枚棋子,您的心血就要被吃掉一大片?!绷鹆е钢粋€位置。
杜老爺目光大亮,幸虧乖孫女提醒!不過嘴上卻說:“觀棋不語!外祖父怎么會不知道要走這里……外祖父再來考考你,如今要怎么能制住他?”
陸瀟心中卻驚訝,記得前世的沈琉璃,此時對琴棋書畫都一竅不通,后來不知為何苦練棋藝,還常常找他切磋……怎么此時卻能看出他布的局?
琉璃并不知道對面的陸瀟如此了解她的從前,自以為就算她與前世大不相同,也沒人會知曉,重生之后,就是要做不一樣的沈琉璃。
琉璃說正事,提起她要訂三萬石米。
杜老爺?shù)纱笱劬?,三萬石米,是他以往秋季囤米的十倍,就是裝這么多米的糧倉都沒有!
“琉璃,就算錦繡街米鋪生意大好,也不至于囤這許多米,加上一成足矣,三萬石,要新建米倉不說,銷不出去都要發(fā)霉的?!?p> 杜老爺覺得琉璃是小孩子異想天開,錦繡街米鋪的一戰(zhàn)成名讓她昏了頭。
“外祖父,并非琉璃好大喜功,是琉璃聽了一位會看天象的老者說,今年大梁會有一場大雪災?!?p> 沈琉璃故意神秘地說,她總不能承認重來一世,被外祖父當成妖怪。
陸瀟心思微動,回憶起端和十九年,確實發(fā)生了一場大雪災,雪災后冬耕顆粒無收,大梁弱勢的農(nóng)業(yè)更加雪上加霜,繼而引發(fā)百姓哄搶糧食,糧商哄抬米價,造成貧苦百姓餓死無數(shù),還發(fā)生了民亂。
杜老爺不相信。
此時不過重陽,看天象知有雪災,就是李天師也不敢妄言。
“外祖父,您就再信琉璃一次,就一次,若是我賠了生意,我的嫁妝都不要了,補貼進去,從此再不提經(jīng)商。”
琉璃豎起一根手指,可憐巴巴地求杜老爺,忘了陸瀟還在旁邊看著,重生之后,這個人在她心里,不過是個冷心冷情的毛頭小子,一個過客。
琉璃無視過客,眼里只有財神爺外祖父。
杜老爺最看不得琉璃這個樣子,心里已化成一汪水,寵溺地點點她的額頭:“好,就信你,大不了賠掉外祖父的棺材本,你的嫁妝可不能動?!?p> “外祖父會長命百歲,哪用得著那個?!绷鹆в懞玫匦?,一雙梨渦深深。
得了外祖父首肯,琉璃開始布置各個莊子增設簡易米倉,收到的糧食就近入倉,分類分等級存放,又請了許多護院守護,雪災后暴民搶糧的場面,她可是記憶猶新。
這邊杜家暗中籌備大量糴米,那邊受了衙門申斥交了罰金,又被東家辭退的年輕掌柜,卻正倉皇地貼著街角垂頭行走,尋一份活計。
“吳掌柜?!币粋€男人叫住他。
年輕掌柜木然抬頭,他已經(jīng)不是掌柜了。
“這樣一個小米鋪,吳掌柜留下去也是屈才了,不若跟著我,定能讓吳掌柜施展拳腳,被那小小庶女折辱,吳掌柜就咽得下這口氣?”
男人一張臉隱在陰影里,冷笑著露出森白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