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風(fēng)骨皆有
私試的日子很快到了,時嵬起了個大早,在湯室隔間里沖了個冷水澡,幸好清晨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
她脫光了衣服,照著地上的一灘水漬看自己的上圍,幸好,看起來似乎還沒有多大動靜,再過一段時間她就要想辦法裹住了。
直到時嵬的影子離開湯室,一個人影從旁邊放慢腳步走出,地面的水漬映照了他半張臉。
弘道堂中已經(jīng)有人爭先恐后找好了座位,身邊都是幾個結(jié)伴的熟人,做好了一切可以作弊的準(zhǔn)備,無所不用其極,有人甚至拿來了外面的寺廟中求香后的灰燼,希望能過關(guān)。
時嵬找了個沒人的位置,正好靠窗外,這堵墻四分之三都被打通,做了個極大的窗葉,人走放下窗葉便能遮飛鳥,擋風(fēng)雨,一掀開窗葉便能一覽山林,窗外就是連綿的山脈和翠綠的林間,清晨有霧,裊裊自巨窗外而來,穿過窗子從學(xué)堂中穿過,清冽的山中空氣靜了她的心。
眾生員忙著這次考試,誰也無心再看這樣的美景,時嵬本也心跳不止,生怕這一次私試會被趕出去,看見這樣的人間美景,一時間心曠神怡,這段時間背誦和理解的書目頓時在腦中都清晰了。
“肅靜!”一位監(jiān)考的直講進(jìn)了教室,在教室最前面盤腿坐下,放下手中的一摞紙張。
“按照我叫到的名字依次坐好。”
下面唉聲嘆氣一片。
時嵬擦了擦手心的汗,低頭開始看題,有幾段難道不就是元幕師兄說的那些東西嗎?開宗明義是全書的綱領(lǐng),開示孝道的宗旨,元幕師兄說的都對,一定會考,時嵬一喜,他才不是靠著神示,恐怕那些東西早就在他腦子中過了千百遍,他才能做到信手拈來如此熟練。至于《論語》,元幕雖然沒有和她提,但是這些東西也是從前家中的老師解釋過的內(nèi)容。
時間持續(xù)了一個時辰,四門學(xué)的鈴聲由齋仆敲響的那一刻,交卷的瞬間也到了。
時嵬比他們快一些,檢查一遍沒有問題就把答案放在了直講桌上。
直講低頭望了一眼她娟秀的字跡,風(fēng)骨皆有,奈何筆力微細(xì),姿形孱弱。
趙青棋已經(jīng)在門外等候了,一出來就摟住了時嵬的肩膀,“我們醋醋答得怎么樣?”
“還行吧,我都寫上去了,自己的理解還有一些典故聯(lián)系?!?p> “齋長說的有沒有考到???”
“我不知道,但是元幕師兄說的考到了?!?p> “怎么會不知道,難道你沒有問……”
“嗯,我沒有問?!?p> “為什么,這么好一個機會!”趙青棋不滿。
“齋長會覺得很為難,我們雖然和他是舍友,可他是齋長,必須對所有齋舍都一視同仁,我覺得從他嘴里套消息這樣不好,他會很難辦。”
“呼——”趙青棋點頭,他怎么會覺得醋醋是個好糊弄的孩子,能十四歲入四門學(xué),應(yīng)該也是有些本事的,怪他,不應(yīng)該把她想成能隨意捏拿的笨蛋。
“晚上一起去官廚吃飯?”
“好啊?!睍r嵬笑答。
“叫上元幕師兄不?”
“嶺云不吃晚餐?!?p> “還是叫一下吧,我看他上次都吃了?!?p> “什么時候?”
“昨天晚上。”
趙青棋覺得不可思議,“真的?”
“嗯。我給他帶了糖包子,他幾口就吃完了。”
趙青棋若有所思地笑了,揉揉她的頭發(fā),感嘆道,“真有趣兒?!?p> “什么?”
“你不用知道?!?p> “我們回來了?!睍r嵬在門口說道。
趙青棋推開門,“都在呢?”
“齋長今天沒有去上課?逃課了?不會吧?”他笑得猥瑣。
季伏微接過時嵬的書匣,回答說,“國子學(xué)放常假,我就回來了?!?p> “常假?”時嵬問,“我們?yōu)槭裁床环???p> 元幕嘆氣,“你才入學(xué)幾天就想放假?干脆卷鋪蓋滾人?!?p> “國子學(xué)和律學(xué)、算學(xué),都是一樣的常假,十天一次,你們和太學(xué)還有其他三學(xué)也是十天一次常假,但是我們開始和結(jié)束時間不一樣?!奔痉⒔忉?。
“哦,這樣啊。”
“考得怎么樣?”元幕問她。
“還可以吧,我感覺?!?p> 時嵬從每個人身上看過去,“未聞兄呢?他沒有回來嗎?”
“沒和你一起考試嗎?”
“應(yīng)該是教室不一樣。”時嵬說,“我在弘道堂,但是不知道他?!?p> “真是冷漠,我在蘭影場見到他,他也沒喊師兄,就從我身邊無視走過了?!壁w青棋搖搖頭說。
“不是啊,我覺得未聞兄人還挺好的?!睍r嵬坐在桌邊喝了一口茶。
“你覺得誰都好?!痹徽{(diào)侃。
季伏微坐在她身邊,也倒了杯茶,“傍晚時候,生點就會出來?!?p> “這么快?”時嵬驚訝。
扭頭說,“我太緊張了,美人師兄,你要是出去在園子里放風(fēng),別忘了幫我看一眼生點?!?p> “讓我去看?”趙青棋挑眉笑道,“我一向運氣很好,說不定我一看,你就是前三名?!?p> “我太困了,想睡覺?!睍r嵬爬上床,“師兄們別叫我,我真的想睡覺?!?p> 幾個人都不說話了,元幕抽了一袋水煙,嗓子正癢,輕咳一聲不再發(fā)出聲音,不一會兒大家都聽見了時嵬睡著的呼吸聲。
趙青棋翻騰東西,“我下午有課,一會兒就走,元嶺云,你今天還要缺席?”
元幕背過身,又呼呼大睡。
“格老子的,不搭理我?!彼约鹤吡?。
迫近傍晚,夕陽自窗邊掃入,明晃晃在元幕的床上投下一點光斑,沒過多久,他整個人都躺在了夕陽的金光下,低聲罵一句醒了。
坐起來,一抬起頭,正好就對上了不遠(yuǎn)處時嵬的臉,細(xì)看,她長得像是那些燒制出的,閨閣家女子喜歡收藏的白瓷娃娃,因為側(cè)身躺睡,一張小嘴和臉上的肉被壓得嘟嘟的,元幕無意笑一聲。
一邊研墨的季伏微手掌暈染了墨漬,輕輕用手巾擦拭。
趙青棋下課就去看張貼的新生員私試生點,激動得跑回來報信。
“第三名,第三名!”趙青棋喊道。
北齋幾所的人都出來了,“眉仁,別說第三名,第一名也在咱們北齋?!?p> 趙青棋在他們齋舍前立住,“第一名?我倒是沒注意,是誰?”
“你們房中的明若離?!?p> “老天爺,我們一個北齋二所,前三名竟然占了兩個生額!”趙青棋急匆匆回房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剩下北齋三所和北齋一所的人討論,“當(dāng)年他和元嶺云,新生員私試,一個第一,一個第二,也沒有見他如此欣喜?!?p> “可能是因為今年那個考第三的,只有十四歲?!?p> “十四歲?”
“對啊,入學(xué)那天我們房里的人還帶他去北齋二所,說是摸迷了路。”
“我聽說那孩子長得和女子一般精致?!?p> “年歲小,哪兒就能看出容貌?”
“是真的,唇紅齒白,眼眸星子一樣明亮?!?p> “他們北齋二所真是如有神助,一個司空獨子季斐裕,一個神出鬼沒元嶺云,一個萬事通趙眉仁,又來了兩個不一般的新生員,完全不給其他幾所留活頭?!?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