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臭人

　　封城的消息不脛而走，起初還有三兩個人往城郭來，過了一個時辰，官路上人影都不見一個。

　　北風(fēng)卷地，孤城蕭索。

　　張羽彷徨無計，枯坐墻根，正自發(fā)愁。

　　突然，遠處官路上響起馬蹄之聲。

　　蹄聲漸近，是一小隊人馬，約有十余騎。

　　張羽抬頭看去，只見那十余匹馬皆是棗紅之色，馬上騎者亦是清一色身披棗紅披風(fēng)，當(dāng)先兩個乘者策馬來到城門前。

　　張羽見是兩個女子。

　　其中一個乘者略略讀了告示，對另一女子道：“小姐，這城封了，不讓人進?！?p>　　另一女子抬頭看了看城郭上的牌匾，又四下張望一番。

　　突然見到不遠處墻根邊上的張羽，見他一身骯臟，面前放著一堆野味，稍微注目幾分。

　　只聽看告示的那女子道：“小姐你看，那花豹子好不漂亮，要是做成一件小皮襖，一定又暖和又雍容！

　　只不過……那人怎地那么骯臟，嗯……我都想吐了?！?p>　　那小姐移開目光，不接話茬，道：“小翠，這附近還有什么地方可以歇腳？”

　　小翠道：“距離此地向東六十多里，便是鄴縣，如果我們現(xiàn)在啟程，估計中午可以到?！?p>　　小姐道：“嗯，雖然離真武山遠了一些，不過眼下也只能這樣?！?p>　　說罷，回頭問其他人：“你們要不要歇息一下，馬兒還吃得消嗎？”

　　眾人恭敬道：“謝小姐關(guān)心，還吃得消?！?p>　　張羽從來不知道東邊還有個城叫作鄴縣，他以為整個世界上只要武安城一個縣城。

　　這時聽幾人談?wù)?，頓時想到，有城應(yīng)該就有醫(yī)生，就有辦法給爹治?。?p>　　張羽急忙起身，走到兩位女子馬前，小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拍馬擋在他身前，猛地聞到一股惡臭之氣，皺著眉頭，問道：“你干什么？哎呀……臭死了！”

　　說完趕緊捏住鼻子。

　　張羽剛出牢獄，蓬頭垢面，身上還有屎尿殘留，臭氣熏天，他自己全然不覺。

　　此時臭到別人，也不放在心上，道：“那鄴縣有醫(yī)生嗎？”

　　小翠一臉嫌惡，拽著馬韁，讓馬退后兩步道：“你傻嗎？那么大的鄴縣，能沒有醫(yī)生？”

　　張羽不理會小翠言語諷刺，聞言大喜，好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一旁的小姐道：“小翠，不要跟他說了，咱們啟程吧?！?p>　　說罷，小姐掉轉(zhuǎn)馬頭就走。

　　小翠恨不得盡快遠離這臭人，捏著鼻子掉轉(zhuǎn)馬頭，作勢要走，卻不料那臭人上前一把抓住馬韁，那馬只覺一股巨力拽住，竟邁不開步子。

　　小翠驚呼一聲：“你干什么？”

　　張羽道：“帶我去鄴縣?！?p>　　眾人見張羽出手扣住馬，紛紛策馬上前，把他圍住，一人亮出一把鋼刀，喝道：“放肆，快快放手！”

　　那小姐見護衛(wèi)緊張，早已紛紛拔出兵器，怕節(jié)外生枝，喊道：“你們休要傷人?！?p>　　小姐發(fā)話，眾護衛(wèi)都不敢輕舉妄動。

　　張羽才不管旁人，一雙大眼睛精芒四射，直勾勾盯著小翠，道：“我要去鄴縣?！?p>　　小翠心急，見這個怪人臭不可聞，簡直不可理喻，舉起馬鞭，向張羽兜頭便抽了一鞭子！

　　一鞭子過后，待看清張羽頭上臉上似乎是屎尿殘渣，不禁驚呼道：“哎呀，好惡心！你快松手，松開你的臟手！”

　　說著，甩手就把馬鞭扔在地下。

　　那小姐見小翠動手，蹙眉策馬上前兩步道：“小翠住手，有話好好說，不可動手，還有你，收起刀！”

　　所有護衛(wèi)急忙收起鋼刀，但是手不離刀把，十分戒備。

　　小翠委屈道：“小姐，是他無理在先，他好臭啊，你看他，你看他身上都是……哎呀呀……”

　　骯臟的話小翠說不出口，說到后來，竟而快急出淚來。

　　那小姐也看不下去這人如此臟污，但她素來不喜與人爭執(zhí)，柔聲向張羽道：“這位兄臺，我們十人十匹馬，沒辦法帶你一起前往鄴縣，還請你見諒?！?p>　　張羽情急生智，道：“你和她坐一匹，我自己坐一匹。”

　　適才執(zhí)鋼刀的護衛(wèi)喝道：“大膽無理！我家小姐何等尊貴，豈可與人共乘一匹馬？”

　　那小翠急道：“哎呀，你放手，這是我們的馬，我們干嘛給你騎，你要光天化日搶劫嗎？武安城還有沒有王法了！”

　　張羽聽她說得有道理，娘跟他說過，搶人家的東西不對，別人不給的東西絕不能搶。

　　他想了想道：“那我借一下，回來還你，給你錢?！?p>　　那小翠被臭氣熏得都要哭了，道：“你弄臟了我的馬，誰還要騎？你知道我這愛馬多少錢嘛，弄臟了你都賠不起！”

　　張羽指著地上的山貨道：“這些可以賣很多錢，夠賠你的。”

　　護衛(wèi)道：“呸，就你那些爛貨，賠不起這一條馬腿！”

　　張羽登時一怔，雖然爹曾說過馬匹很貴，名馬更是無價之寶，但沒想到竟這般貴法，要是自己手上的山貨不夠賠的，那就沒錢請醫(yī)生了。

　　想到這里，張羽又發(fā)起愁來，牽著馬韁的手也隨之落下。

　　小翠見他放手，急忙拍馬沖出，路過小姐身邊道：“小姐，趕緊走啊！快臭死啦！”

　　眾護衛(wèi)見張羽放手，也都拍馬離開，十余騎棗紅馬如十騎紅塵，向東飛速馳去。

　　張羽一愣，見眾騎馳遠，心有不甘，抓起山貨，扛上肩頭，猛吸一口氣，拔腿向東邊追去，帶起身后團團雪塵。

　　那小翠得以脫身，十分愜意，在馬上大聲對小姐道：“小姐，怎地鄉(xiāng)下人都這般粗鄙，你剛才沒瞧見，那人一身的……就好像剛從茅坑鉆出來似的?！?p>　　那小姐道：“我還沒說你，白白抽人家一鞭子，江湖險惡，下次不要胡鬧！”

　　那小翠道：“誰叫他要來搶馬，再說我們?nèi)硕?，還怕他不成?！?p>　　小姐道：“還頂嘴！”

　　小翠吐吐舌頭，不再言語。

　　一行人一口氣馳出二十里地，在一處空地歇馬，眾人下馬來舒展筋骨。

　　小翠馬鞭已扔，向一個護衛(wèi)要了條馬鞭，對著路邊一棵樹揮打一番，很是滿意。

　　那小姐把她叫到身邊，道：“小翠，今后不許隨便打人罵人，知道了嗎？”

　　小翠道：“知道了，我的宇文大小姐，我小翠對天發(fā)誓，我再也不隨便罵人打人啦！一定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嘻嘻！”

　　那小姐白了她一眼，笑道：“這還差不多，這次咱們背著爹爹和哥哥出來，本就不對，更不能惹出事端，不然要是被爹爹知道了，最多罵我?guī)拙洌ぐ遄哟蚱ü傻目墒悄??！?p>　　小翠點點頭道：“好啦，我知道啦?！?p>　　二人正說著，突然一名護衛(wèi)道：“咦？那邊是什么？”

　　眾人循著他視線望過去，只見官路盡頭，一團黑影正向這邊火速飛來，速度驚人！

　　護衛(wèi)們急忙站成半弧形，守在二女身前，只見那團黑影越發(fā)近了，忽然小翠驚呼一聲：“是那臭人！”

　　眾人也都相繼認出，那團黑影不是別人，正是武安縣城墻下的那臟污男子！

　　只見他扛著一肩的山貨，正飛速狂奔而來。

　　眾人大驚失色，心說他純靠雙腳，速度怎能如此之快？竟然只比馬速慢了一盞茶的時間！

　　宇文小姐更是吃驚，有些害怕道：“他……是人是鬼？”

　　張羽奔到距離他們十丈遠處，停下了腳步，微微喘息，身上冒起白色霧氣，看著異常詭異。

　　張羽只是原地站著，直勾勾盯著他們，沒有任何行動。

　　小翠心里發(fā)毛，語聲顫抖道：“小姐，他……他要干什么？”

　　宇文小姐自然不知道，只聽護衛(wèi)首領(lǐng)道：“小姐，此人十分蹊蹺，此等輕功內(nèi)力，我等護衛(wèi)都不及他，若是一會兒他沖過來襲擊，我們拼死也會纏住他，小姐和小翠姑娘要立即逃命，切勿耽擱！”

　　宇文小姐聽他說得鄭重，不敢怠慢，說道：“你們也要小心?！?p>　　眾人嚴(yán)陣以待，可是過了一會兒，張羽卻無任何動靜。

　　氣氛雖劍拔弩張，但也有幾分尷尬。

　　過了一會兒，小翠見那臭人一動不動，壯著膽子道；“他會不會……只想跟著我們?nèi)ム捒h？”

　　宇文小姐覺得有點道理，急忙下令眾人上馬，趕緊趕路。

　　一行人匆忙上馬，頭也不回，狠命催促跨下駿馬沒命地狂奔。

　　眾人座下皆是西涼名馬，奮蹄揚鞭，奔走如飛，沒用多久便又馳出二十里地。

　　由于行進迅速，這二十里地用時遠比之前那二十里地為少。

　　眾人回頭張望，見那臭人不見蹤影，放下心來。

　　宇文小姐和小翠見路邊有個破漏茶館，下馬入內(nèi)，兩名護衛(wèi)守著馬，兩名護衛(wèi)在門前站崗，四名護衛(wèi)陪二女入內(nèi)，東南西北各站一人，圍著二女。

　　那茶館老板見了，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招呼。

　　茶水上來，宇文小姐淺淺嘗了一口，便放下不喝。

　　小翠喝了一碗，又讓護衛(wèi)們輪班飲茶，此時三九天氣，一路騎馬奔波，風(fēng)寒侵體，能喝上一口熱茶，頓覺五臟六腑暖流洋溢，說不出的舒泰。

　　歇息完畢，馬兒吃了些草料，眾人上馬準(zhǔn)備繼續(xù)趕路。

　　臨走時，護衛(wèi)首領(lǐng)警惕地向后望了一眼，突然渾身一震，只見身后十丈處樹下站著一人。

　　不是那臭人是誰？

　　其他人也相繼看到，宇文小姐和小翠心里發(fā)毛，相視一眼，瞬間看出對方的顯露無余的恐懼。

　　話不多說，眾人立即催馬啟程，奔著鄴縣方向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