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天過后,阿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見到景末了。
她有心想離景末遠一點,因為她也知道,當自己見到景末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一而再再而三降低自己的底線。
她在所有人的面前,都可以是攜帶著神山風雪的阿隱,可是唯獨在景末面前,她不是。
她永遠忘不了登山之旅,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羈絆。
他們一起在圣潔的神山雪地上大步小步的走著;他們一起在雪崩的時候依偎在彼此的懷里;他們一起在山洞中生著火,在火光搖曳中陷入昏睡;他們一起在夜晚,在銀狼王的背上乘著風雪飛奔。
他們是最近的接觸到彼此心臟的人。
那一場神山之旅,將他們兩個人深深地束縛在了一起。
是命運,也是宿命。
前者是旅程的開始,后者是結尾的歸宿。
當她是阿隱的時候,她不能夠被情愛所牽絆,愛情對她來說,是一件會讓她痛苦的事情。
同樣的時間,卻會在她和別人的身上留下截然不同的痕跡,可能當景末已經(jīng)垂垂老矣,她卻依舊是笑顏如花的少女模樣。
但是最近,有些事情卻不得不讓她去找景末。
她心中冥冥之中的預感越發(fā)強烈,她知道可能在不久之后,自己會因為某些原因離開這里,可能是自愿,也可能是情非得已。
但是在離開之前,她還有事情要做。
上次,她已經(jīng)叮囑過山隱族人,要在扎不讓中好好的生活下去,可是還有一個心頭大患,始終沒有解決。
山隱和藏夏兩族恩怨來源已久,這是融在血脈里的世仇大恨,沒有人可以輕易放棄。
甚至以往的阿隱都沒有考慮過這些事情,可是現(xiàn)在,她不一樣。
山隱放棄了神山,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是放棄了自己的過去所一直堅守的未來。
這是她和其他阿隱最大的不同,她是真心想帶領山隱族人走向更好的未來,扎不上的生活環(huán)境比神山上孤寂的村子里好上太多,那個村子雖然距離神山很近,可是土地貧乏,他們固步自封的話,只會人丁日漸凋零,化作神山上的一捧黃土。
可是放棄了過去堅守的神山,來到扎不讓,只是如此的話,她也遠遠沒有給山隱的過去一份交代。
藏夏族人是山隱族人最恐懼的存在,當年的忽日寧可凍掉手指,也不愿意從雪地中暴露,由此可見一斑。
現(xiàn)在,也是如此。
只要藏夏族人還妄想報仇,那么他們山隱族人無論是在扎不讓,還是在神山上,都是如履薄
冰。
這種未知的恐懼就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一條蛇,你永遠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吐著蛇信子,瞄準你的致命之處,狠狠的咬上一口。
阿隱無數(shù)次仰頭推算天空中懸掛的星盤,她從星盤中看到了另一條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路。
但,這也是一條最有可能讓山隱族人徹底安寧的路。
和藏夏講和。
這件事情放在以往任何的阿隱身上,任何的山隱族人和藏夏族人身上,都是不可能的,但是偏偏在這一次,卻有著無限的可能,原因,就在她和景末的身上。
因為命運的糾纏,阿隱和景末以一種從來沒有想過的可能性纏繞在了一起,命運就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讓他們在不知道彼此身世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推動在一起。
現(xiàn)在,這就是最大的優(yōu)勢,也是唯一的可能。
找到景末其實很簡單,他根本就沒有走遠,最近的日子里,他一直待在阿隱府邸的周圍,索赤將軍的部下偶爾能看見他,又因為巴丹的事情,索赤將軍的部下,和阿隱的走動頻繁了一些,等到阿隱詢問的時候,就毫無戒備的說了出來。
當阿隱得知他在鬧市拉貢茶樓的茶欄,這次,就換成了她去堵他。
時間越久,景末其實對自己當初所說的那些話越感到不后悔,只是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和阿隱見面,這種感覺,有點像和心愛的姑娘表白之后,遲遲不敢去看姑娘的反應一樣。
他那一天,得知阿隱看透了他自己心中所知所想,以及他所有的過去那些或好不好的故事,就有了這種感覺。
他心愛的姑娘看透了心思。
而且還是從里到外,透的不能再透的那種看透。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從神山之旅回來之后,他就明白阿隱救了他一條命,也就是說,自己這條命都是她的,那么自己在她面前有什么需要害羞的?
可是雖然道理想的很通透,但是真正的見到了阿隱,看到了她一張素白的臉,逆著光朝自己走來的時候。
景末還是很沒出息的,心跳加速了。
他握緊了手中的茶杯,神情有些緊張,連續(xù)杯的茶水潑到了自己的衣服上,都沒有注意。
那天,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很微妙,就好像只隔著一層窗戶紙。但是兩個人都很有默
契,沒有誰捅破這一層窗戶紙。
“我這次來找你是有事情的?!卑㈦[的表情很認真,其實在最初見到景末的時候,她的臉也泛起了紅暈,可是很快,紅暈就消失了。
景末見她表情嚴肅,也就沒有在一旁扭扭捏捏,而是直接說到,“你說吧,是什么事情?”
他有預感,阿隱這一次來說的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希望藏夏同山隱,能夠和談?!?p> 景末聞言,一時之間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他看向阿隱,只感覺她與尋常的女子有太多不一樣的地方,經(jīng)過這幾日的奔波,阿隱瘦了很多,她的臉頰有些微微的凹陷,整個人的氣質也凌厲到了極致,現(xiàn)在的她,就像是一把藏在刀刃中的刀,但是蓄勢待發(fā),一旦出鞘,可能就是一陣耀眼的寒光。
可是和阿隱一起經(jīng)歷過神山風雪的景末,卻能透過這看似犀利的外表,看到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在他的心中,無論是現(xiàn)在的阿隱,還是之前的阿隱,都是他最開始認識的孛兒伯姬。
是她憑一己之力,以自己的婚姻作為籌碼,給山隱爭取到了更好的生存環(huán)境,也是她現(xiàn)在居然妄想讓山隱和藏夏兩族人,可以坐下來和談。
他們兩族人的國仇家恨,難道現(xiàn)在,就要把這血海深仇化為烏有?
可是曾經(jīng)的雙手,都是舉起了砍向對方的刀,沾滿了對方族人的鮮血,而如今卻要握手言和,這件事情談何容易?
“可是我們之前……”景末有些遲疑。
阿隱點頭,“正是因為之前,所以我們才應該坐下來和談,山隱已經(jīng)離開了神山,你們什么時候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