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許志揚之死
我心里一驚,下意識地收起刀,王漢立刻伸手按住許志揚的胸口,我就聽許志揚呻吟了一聲,又用力地咳嗽幾下,但眼睛還沒有睜開,也不知道有沒有恢復(fù)意識。
“你確定?”我流著冷汗說道:“死禿子,這事不能開玩笑。”
“我開個屁玩笑!”于福海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許志揚的身體,我明顯看到他臉上的肌肉都崩起來了:“異形生物不會第二次襲擊同一個人!”
“這我們都已經(jīng)知道了?!蔽抑熬陀X得奇怪,但沒往那方面去想,又道:“但沒有人知道具體原因,說不定是咱們錯了呢?”
王漢立刻伸出手,扒開許志揚的眼皮看了下:“沒醒?!?p> 我反倒松了一口氣,于福海又道:“你看他的頭發(fā)?!闭f著他指了指自己的大光頭:“再看看我的?!?p> 許志揚的頭發(fā)還好端端的留在自己的頭皮上,這雖然能說明有異形生物會吃掉人的毛囊,但想要證明所有異形生物都會這么干卻有點牽強,說到底我們對異形生物一無所知。
“是不是特例?”我腦子嗡嗡地發(fā)麻,恐慌中也理不出個頭緒來,但卻忽然想起那只橫死在河里的犀牛,就道:“那只犀?!?p> “犀牛沒有毛。”于福海扶著身后的樹干站起來,一邊喘息一邊說道:“異形生物不是吃毛囊那么簡單?!彼鋈豢戳搜酆矗S后道:“你們先控制住他?!?p> 說著他就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湖泊,老楊想攔住他,王漢就朝老楊搖了搖頭,老楊才停下,隨后,于福海就走進了冒著蒸汽的湖泊里。他先是四處看了看,像在尋找什么,隨后深吸了一口氣,一頭扎進了水里。
“你看著點許志揚。”我對王漢說道,就立刻跑到湖邊,見于福海已經(jīng)完全沒入水中,把水底的淤泥都攪和了起來,兩只腳在渾濁的湖水中撲騰了一會兒,過了一會兒,才冒出頭來。
他舉起手,手里抓著一只大型動物的頭骨,那只頭骨還兜著水,但很快就滲、滲出來了?像個沙漏一樣。
他立刻把頭骨撇過來,我伸手接住,翻過來掃了一眼,但沒看出什么問題。
于福海一邊往岸邊爬,一邊說道:“這是一只被異形生物寄生后殺掉的動物?!?p> 我道:“不一定吧,你怎么看出來的?”
“你再仔細看看,看頭蓋骨?!?p> 我又把頭骨調(diào)過來,擦了擦頭蓋骨上的水,仔細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頭蓋骨上好像有許多細小的孔,像針扎過似得,但因為這塊頭骨本來就不是新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孔還是被腐蝕后形成的創(chuàng)面。我又看了眼于福海,小心翼翼地靠近湖泊,好在我不會再被異形生物襲擊,所以膽子就大了些。
我把頭蓋骨當水瓢,舀了些水拎上來,仔細觀察,就發(fā)現(xiàn)頭蓋骨里的水在一點點滲出,我的冷汗也止不住地跟著淌下來。
真的是穿透了頭蓋骨的小孔。
“給我看看?!崩蠗钫f道,我顫顫巍巍地把頭骨遞給他,整個頭骨都跟著我的手在抖。
老楊看了一會兒,又把頭骨扔給王漢,這時候,于福海已經(jīng)從湖泊里爬出來。他氣喘吁吁地再次靠在樹干上坐下,身上淌下的水形成了一條小水流,順著他兩腿中間流向湖泊。
“異形生物不是為了吃我的毛囊?!庇诟:@眄樍藲夂螅椭钢约旱哪X袋說道:“是為了吸食腦髓?!?p> 我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zhàn)。
“吸食腦髓?”
“就是腦子里的物質(zhì)?!彼f道:“我是運氣好,沒被那玩意把頭蓋骨穿透,就把它扒下來了,運氣不好的?!彼钢鯘h正觀摩的頭骨:“都他媽是這副德行?!?p> 異形生物需要獲取宿主的物質(zhì)和信息,才能完成擬態(tài),原來這個物質(zhì)和信息在腦子里嗎?
我不敢相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下來的時候遇見了死在河里的犀牛?!?p> 那只犀牛應(yīng)該被卡在河中間了,那地方河流很淺,犀牛又非常沉重,絕對沖不下來。
“我腦子里還有點記憶,我過去的時候踩了一腳犀牛的腦袋,把它腦袋踩禿嚕皮了,那層皮非常黏糊,就跟從腦子里滲出了粘液似得。我清醒之后,腦子里除了你被狼襲擊的畫面,就是踩了犀牛腦袋的畫面?!?p> 犀牛的皮可非常厚實,只是三天功夫,絕對不可能腐爛到被踩下來……
“所以說……”冷汗順著腦門流進眼睛里,我忍不住擠了擠眼皮,道:“異形生物會吸食宿主的腦髓,這是它們殺死宿主的方式,而不是控制宿主走進河里淹死……”
“真正的許志揚已經(jīng)被他殺死了?!庇诟:V钢稍谀茄傺僖幌⒌脑S志揚:“他可沒死?!?p> 我又嚇了一跳,立刻跑到許志揚旁邊,王漢就拿著頭骨問我:“怎么辦?”他也沒了主意。
我心說我他媽能怎么辦,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猛然間,我想起草棚床下那堆骨頭來,那里都是大型動物的尸骨,但頭骨都消失不見了。難道說,那些動物是吳闌珊從河里撈出來的被異形生物殺死的物種?她沒留下腦袋的原因不是不好處理,是不敢處理?
她還給我吃過臘肉,我他媽到底吃了些什么玩意?
一時間,我腦子里一團亂麻,完全不能冷靜下來。這可不是個小問題,怕搞錯,我下意識地問道:“他要是異形生物的話,怎么還會被異形生物襲擊?”
問出這句話,我就有點后悔了。誰都沒有回答我,我只覺得后背陣陣發(fā)涼,用力咽了口唾沫,這時候,陳輝忽然開口了。
“異形生物演化成其他物種,就徹底取代了那個個體。它身上不會再殘留能被異形生物感知到的信息,所以會被襲擊。襲擊它的異形生物演化成它之后,如果回到這里,又會被異形生物襲擊。這里的物種,就是這么一代代留存下來的?!?p> 我拍了拍腦門想讓自己清醒下來,卻又像是尋找什么希望似得,問出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就是人類了?”
許志揚又咳嗽了兩聲,一片窒息的死寂中,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看著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忽的產(chǎn)生了想要逃離的沖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的手肘撐起半邊身體,把自己側(cè)過來,臉朝著地面又用力的咳嗽了幾下,似乎才好一些。隨后,他又躺了下來,那雙眼睛無神的掃視著周圍,在我和王漢身上停留了一下,就立刻移開了。
“我在哪?”他問道。
他虛弱的模樣越是逼真,我就越覺得虛假,完全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或者說是它。
王漢倒是一咬牙,抓住了許志揚的衣領(lǐng),他那矮小的身體竟然出奇地有力,一下子就把許志揚拎了起來,拖著走了一段距離,也不顧許志揚的掙扎,粗暴地把他甩到樹下。在許志揚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王漢回頭撿起放在地上的獵槍,指向許志揚。不用說,王漢想要殺死他。
“我給你個辯解的機會?!蓖鯘h道:“來證明給我們看?!?p> 許志揚似乎還沒有了解自己的處境,想要尋求幫助似得看向陳輝,陳輝低著頭,像是睡著了似得。他見陳輝沒什么反應(yīng),又看向老楊,老楊只是默默地盯著他,他又看向我,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他把目光移向于福海:“證明什么?于老哥?”
于福海也沒說話,王漢道:“證明你不是異形生物?!?p> 許志揚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你們找到吳闌珊了?”他轉(zhuǎn)眼間就激動起來,臉憋得通紅:“她是個瘋子!你們怎么能相信她的話!”
我又想起草棚后面埋葬的尸骨,那才是真正的許志揚——這已經(jīng)是毋庸置疑的事了,給面前這個許志揚辯解的機會,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他無法證明任何事情。
它殺死了許志揚,在完全變成許志揚后,又拿走了許志揚的衣物。我無法想象吳闌珊是怎么跟這種東西抗爭的,她只得到一副尸骨加上一截衣袖。
我能深切的體會到一個孤獨無依的女人是怎么在這片令人絕望的土地上生存下來的——我本來以為是這樣,可現(xiàn)在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一無所知。
王漢道:“我們沒有找到吳闌珊?!?p> 一聽這句話,許志揚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王漢:“為什么……”
王漢的手離開扳機,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證明給我看?!闭f完,他又把手放在扳機上,隨時準備開出這一槍。
“我是許志揚!”許志揚激動地朝王漢吼道:“吳闌珊就是個瘋子!”
它或許沒有騙我們。那個不見天日的地窖,那些慘無人道的實驗,就是真的也說不定,而它不是旁觀者,它是故事里的主角,盡管我看不到它身上有遭受折磨后殘留的傷。事到如今,我已經(jīng)不敢妄自揣測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又或者誰不是人?!案吡怂麎虿恢土怂床坏健保液鋈换剡^味兒來了,張庸是在說我眼高手低。
王漢的手像鋼鉗一樣定著,沒有絲毫的顫抖?!皩Σ蛔?,你把別人的命還回來吧?!?p> “我是人類!”許志揚猶如失心瘋似得,等著通紅的眼睛大吼。他猛地跳起來,沖向王漢:“你們才是異形!”
“砰”地一聲槍響!
它的頭顱爆開了血花,應(yīng)聲倒地,我沒能眨一下眼。
王漢緩緩地放下槍。
我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恐慌,它分明已經(jīng)死了。我走向許志揚的尸體,扒開他的衣服、褲子,再一次確認,他的身上沒有一點遭受折磨后留下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