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瀾回到了房間,摸了摸袖間,臉上一陣倉皇。赤松發(fā)現(xiàn)了夜微瀾的異樣。他用目光相詢。夜微瀾一臉難過的看著他,“你送我的桃木梳子掉了,定是剛剛掉在了云無崖上了?!闭f著說著,夜微瀾泫然欲泣,看得赤松心頭一緊。
“天色已晚,你且在房里呆著。我替你去找?!背嗨烧f罷,也不等夜微瀾回應(yīng)就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間,身影一掠消失于夜幕之中。
夜微瀾心中默念著對不起,手頭的功夫卻沒有閑下來。她從床底下掏出準(zhǔn)備了許久的包袱,縱身躍入了夜色之中。
夜微瀾借著夜色為障,魔教眾人熏然欲醉,警惕性下降,逃之夭夭卻也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她與舞媚約好在魔教山下集合。
二人方一見面,便躍馬而上,朝著密林深處策馬而去。原來舞媚也是做了萬全準(zhǔn)備,早在山下準(zhǔn)備了快馬兩匹。
姜還是老的辣。夜微瀾暗自腹誹,雖然她并不知道舞媚的真實(shí)年齡,但她卻下意識的把她歸入了母親一輩里。
出了魔教,舞媚讓夜微瀾用功力隱去了眸子的赤紅之色,畢竟赤瞳是魔教象征,走動江湖甚是不易。夜微瀾如此照做。
趕了幾天幾夜馬不停蹄的路,夜微瀾二人終于離了魔教勢力范圍之內(nèi)。當(dāng)夜,舞媚便將夜微瀾帶到了鎮(zhèn)中的花滿樓。舞媚告訴夜微瀾,這是鎮(zhèn)里是花滿樓分樓,花滿樓主樓在京城。夜微瀾在花滿樓分樓休息了幾天后,換了一身男裝,而舞媚也掩去了嫵媚妖嬈的絕色容顏,易容為泯然眾人的男書生容貌。夜微瀾跟著舞媚繼續(xù)往京城的花滿樓主樓趕,畢竟舞媚是花滿樓主事人,必須在主樓處理樓中事物。而舞媚因夜微瀾及笄之禮而耽擱了好些時日,樓中已堆滿了好些事務(wù)有待她處理。因此二人只能披星戴月往京城里趕。
趕了個把月的路,夜微瀾與舞媚休憩在小路上的客棧里。舞媚沒選官道走乃是不想引人注目,免得被魔教教徒發(fā)現(xiàn)魔教之女離家出走了。
小路的客棧不同官道。來往小路的人大多是見不得光的人,有的是被官府通緝的汪洋大盜,有的是私自出逃的仆人,有的是像她們二人一樣秘密行事不想引人注目的人。三介九流的人都聚集于此,因此治安堪憂。大多良家女子或富貴人家都不敢私自走這些遠(yuǎn)離官道的小徑。
夜微瀾與舞媚坐在熙攘的客棧里用著晚膳。她們二人坐在角落里,偶有交流,大多沉默不言。畢竟二人逃離魔教在外,還得多番留心,免得節(jié)外生枝惹人耳目。
此時,客棧進(jìn)來了一個扛刀壯漢。舞媚認(rèn)得他,他是目前官府通緝中的殺人越貨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的汪洋大盜屠惡鬼。說來好笑,此人自視甚高,壞事兒干多了心膽兒越發(fā)大了。他還給自己起了個在江湖上走動的名諱“屠惡鬼”,意為自身殺戮氣太重,連惡鬼都怕。
屠惡鬼一身肥膘,走起路來一抖一抖,倒像個屠豬的。他環(huán)視了客棧一周,卻沒瞧見一個空位置,心生不忿,手中大刀一揮,靠門邊桌子的四個食客瞬間人頭落地,血灑當(dāng)場。在場諸位敢怒不敢言,只能低頭看著自家碗里的。屠惡鬼腳一踹,把椅子上那人的尸身踹到了地上,而后斯斯然的坐在那上面。
客棧的掌柜敢在這小路上開客棧,見識跟膽子倒是有的。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忽略鼻息間那惡心沖鼻的血腥味,揚(yáng)起一張笑臉迎了上去。
“敢問客官要些啥?”
“五斤牛肉兩斤酒!”屠惡鬼將大刀往木桌上一放,那寒光磣得人心發(fā)慌,那刀風(fēng)尚猶滴著血。
“好嘞?!闭乒駪?yīng)下了就慌忙安排后廚做去了。夜微瀾跟舞媚好歹是魔教出身,看到此情此景倒也淡然。只是舞媚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帶著磣人寒意的笑容。夜微瀾見此,不由無奈的搖搖頭,每次看到舞媚姐姐這般笑容,就總有人要遭殃。
屠惡鬼看著上了菜后,馬上大快朵頤,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通緝在逃的犯人。夜微瀾心中暗嘆此人也是心真大。
吃過后,屠惡鬼也沒想在客棧里逗留。他帶著一身的酒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客棧,沒留一分一毫的飯錢。客棧掌柜敢怒不敢言,只得忍了,吃得咸魚抵得渴,誰讓他把客棧開在這盡是不好惹的人的小道上。
夜微瀾與舞媚用過膳后,便回到了客房之中。舞媚褪去那張平庸的人皮后,一張妖嬈嫵媚的面容出現(xiàn)在銅鏡里。她換上一身嬌艷牡丹的衣裙,輕紗覆身,雪白的藕臂曝露在空氣里,皓腕上通透碧綠的鐲子愈發(fā)襯得膚如凝脂。上揚(yáng)的眼角下還畫了一朵醉人的牡丹,一雙赤瞳流轉(zhuǎn)間風(fēng)情無限,襯著那眼角的牡丹,越發(fā)媚色無雙。
夜微瀾看著舞媚的妝容,已是看得癡醉。舞媚看著夜微瀾花癡的臉面,故意嫵媚一笑,夜微瀾又是心如擂鼓。她伸手彈了彈夜微瀾的額頭,笑著道:“要看姐姐練功嗎?”
夜微瀾聽罷,點(diǎn)頭如搗蒜,能看到魔教五史之一的舞媚練功,這該有多難得啊。
舞媚一揮流云廣袖,就打開了客房的窗戶,并旋身從窗戶里躍了出去,隱于夜幕之中。夜微瀾見罷,也提氣隨之而去。
夜色之中,兩人矯健的身影在濃密的樹稍之中身輕如燕,穿來躍去,尋常人估計只以為是哪兒來的雀兒。
舞媚的囊中之物總算被她倆給找著了。夜微瀾隱身于茂盛的樹冠之中,一雙烏黑的眸子滴溜溜的看著坐在大樹下熏染欲睡的屠惡鬼。舞媚定了定心神,躍到了樹叢之中。她故意將兜衣往下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薄紗被拉至了手肘,如凝脂般的皮膚曝露在空氣之中,性感魅惑。她朝著那屠惡鬼疾步走來,面色略帶無助與憔悴。夜微瀾看著她此等模樣,暗自想著如果自己是個男的怕是也難逃舞媚姐姐這一眼。舞媚的暗香浮動,很快就驚醒了尚在淺眠的屠惡鬼。他一睜眼,卻見一絕色美人踏著月色盈盈而來,如若月下仙子下凡塵一般。屠惡鬼不由咽下了口水,一雙眸子死死粘在她的身上舍不得離去。
“大俠,救救我大俠……”舞媚嚶嚀哭聲,聽得人渾身一酥,饒是同為女子的夜微瀾也受不了,差點(diǎn)兒從樹梢上掉下來。舞媚姐姐果然高招。
屠惡鬼暗自竊喜,大半夜里竟有此等艷遇送上門。
“小娘子為何這般慌張急切?”屠惡鬼幾個跨步上前,便將舞媚圈到懷里。
男人啊男人,死到臨頭還不自知。夜微瀾無奈的搖了搖頭。
舞媚順勢依偎在屠惡鬼懷里,嚶嚀哭泣,那如羽翅般睫毛猶自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我見猶憐,即便是屠惡鬼這種大粗人也不由心生憐惜。
“小女子夜里抄捷徑趕著上京尋親,卻不料遇上了歹人欲要……欲要……對妾身圖謀不軌……”說罷,舞媚哭得更加肝腸寸斷,看似就要喘不過氣來。
屠惡鬼更是把舞媚抱得更緊了,“莫怕,這大半夜里,有在下保護(hù)小娘子。小娘子莫要害怕。”他那肚上的一圈圈肥肉還跟著吐息顫抖,舞媚不由心中愈發(fā)嫌棄。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夜微瀾暗暗道,此情此景果真辣眼睛。
“謝謝官人……”舞媚抬眸,一雙赤紅的眸子如若漩渦一般,竟將屠惡鬼的心神吸了進(jìn)去。他呆愣的看著舞媚那妖嬈的面容,唇上猶帶著猥瑣的笑意。艷紅如滴的唇瓣微張,鋒利的牙齒藏于其中,鼻息里除卻那熏人的酒氣外便是那誘人的血腥氣息。她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屠惡鬼頸脖中跳動的脈搏。她將屠惡鬼推到在地,伏于其身上,垂首,靈巧的鼻子靠在了屠惡鬼的頸脖間,漆黑如瀑的發(fā)絲貼著妖嬈的牡丹裙裾鋪撒在屠惡鬼肥碩的身上,竟顯出幾分詭秘的妖嬈來。
夜微瀾瞪大了雙目,嘴唇微張,重頭戲要來了。
就在舞媚的嘴唇快要貼上屠惡鬼那跳動的脈搏之際,一把清朗的聲音生生破壞了這番詭秘的曖昧。
“哪里來的妖女?“
夜微瀾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名身著不染纖塵的白衣男子持著劍大聲嚷道。舞媚從屠惡鬼頸脖間抬首,一雙赤紅眸子凝視著站在不遠(yuǎn)處的白衣男子。
“竟是魔教妖女出來作惡?“那男子猶自嚷道。
左一句妖女右一句妖女,聽得夜微瀾腦仁疼,這又是哪里殺出來的正派之人?
“怎么?魔教妖女想要除惡務(wù)盡,不可以嗎?“舞媚微微側(cè)首,一雙柔荑輕輕玩弄著鬢發(fā),似是在苦惱閨中之事。一雙赤瞳無辜的看著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卻沒有陷入舞媚的赤瞳催眠之中,讓舞媚有些詫異,暗想著此人不好應(yīng)付。
白衣男子瞄了眼躺在地上早已失去心神的男人,揚(yáng)眉,“即便是罪大惡極的罪人也該由官府判決,而不是你這一妖女!“
舞媚聽著他聲聲嚷著妖女也不惱。她幽幽站起了身來,理了理幾乎不能蔽體的衣裙,又嫵媚的看了白衣男子一眼。先前黑發(fā)遮擋,白衣男子倒沒發(fā)現(xiàn)她衣衫不整。此番仔細(xì)一瞧,他便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舞媚一眼。
“妖女,你先整好衣衫再說。”白衣男子又道,氣息平穩(wěn),竟不帶絲毫情緒,倒讓藏在樹稍里的夜微瀾嘗到一絲趣味。
舞媚又露出了那抹冷笑,夜微瀾知道,舞媚此刻是帶了殺意的。方在夜微瀾怔忡間,舞媚便躍然而起,從流云廣袖之間飛出了一抹紅綾朝著白衣男子的面門而去。白衣男子一個側(cè)身,靈巧的躲過了舞媚的攻擊。白衣男子知道眼前的女子武功高深莫測,自然不敢輕敵。他握緊了手中練華劍,迎面而上,朝著那漫天揮舞的紅綾揮出了幾道劍氣。那劍氣氣勢如虹,劍光瞬間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舞媚用紅綾生生接下了這幾道劍氣,幾根紅綾應(yīng)聲而斷。
“清流派的劍法?”舞媚略感詫異。眼前的男子恐怕不好應(yīng)付,她要是殺了他,只怕自己也難逃厄運(yùn)。兩敗俱傷的后果,并不是舞媚想要的。舞媚正在躊躇著如何應(yīng)對方能安然逃離之際,白衣男子已躍然空中,以氣御劍,瞬間刀光劍影,看得人眼花繚亂,只覺劍氣煞人。那劍正朝著舞媚天靈而來,帶著必殺的狠絕。舞媚揮綾迎擊,那紅綾離那練華劍分毫的距離卻見那劍被彈飛了出去。白衣男子以為舞媚用紅綾彈開了練華劍,卻不料是窩在樹稍間夜微瀾的出手。夜微瀾以葉為器,從指尖彈飛而出,生生將那練華劍彈離了原有的軌道。她暗自慶幸,還好白衣男子不知樹冠里藏了人,不然有所防備她定然不能如此成功。舞媚赤瞳一轉(zhuǎn),竟是閃身掠入了密林之中。
白衣男子欲要提氣朝那抹紅色身影追去,卻聽見身后傳來一把尖叫聲。
“啊……”
夜微瀾站在白衣男子身后,滿目驚恐。她凝視著滿地的紅綾殘片,還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肥碩男子。
“小兄弟,莫慌……”白衣男子看著眼前身著土布麻衣的清秀少年,心中不忍,便走了上去。他輕輕拍著夜微瀾的肩膀,安慰道。
夜微瀾偏過頭,看著白衣男子,才發(fā)現(xiàn)他的相貌還真是賞心悅目。與赤松的鋒芒畢露不同,他如一塊細(xì)膩的上好羊脂玉。溫柔內(nèi)斂,溫潤如玉的面容,眉宇間帶著修真之人心懷天下的悲憫,一雙丹鳳眸子深邃如漆黑的夜空,綴滿星光,又如幽深的寒潭,冷冽而不可捉摸。那唇若施脂,粉若桃花。夜微瀾只覺自己要溺斃在那深潭一般的眸子里,心如擂鼓。外界的一切聲音她都聽不見,隱隱間她似是聽見百花綻放的聲音,似是從心頭上傳來。
白衣男子只當(dāng)她是嚇得晃了神,又喚了她幾聲。夜微瀾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斂下心神,又?jǐn)[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連身子也越發(fā)抖得厲害。
“公子,適才是發(fā)生了什么血腥兇案嗎?”夜微瀾壓著嗓子問。她可不想讓眼前男子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她是女子。
白衣男子以為他是一介書生,沒見過江湖中的刀光劍影,便緩聲只道是抓捕官府通緝犯,偶遇魔教中人,而途中的生死存亡之事他一概不論。
夜微瀾拍了拍跳得慌的胸口,扯出了一抹笑,“在下夜微瀾,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白衣男子看著魏嵐強(qiáng)顏歡笑,也不戳破,朗聲說道“在下清流派弟子闕梵。”
看這作風(fēng),果然是正派眾人,卻不料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清流派,夜微瀾兀自想著。
闕梵看著夜微瀾又晃了神,不由暗自失笑。
“不知夜兄深夜出現(xiàn)在荒山野嶺所為何事?”闕梵打量著眼前的少年,瘦弱纖細(xì),手無縛雞之力,一人流浪于山野里只怕有生命之憂。
夜微瀾想了想,又拿出了舞媚的托詞來,“在下家中父親得了重病,想要見京中兄弟最后一面,在下身為人子自當(dāng)分憂解難,又學(xué)得些功夫皮毛,對付宵小倒也無礙。在下便拜別父親,急著上京城尋親,只能日夜兼程了。”她說得繪聲繪色,聲情并茂,初入江湖資歷尚淺的闕梵自然看不出她的說辭有異,并稱贊她孝順云云。夜微瀾不由自滿,果然點(diǎn)子不怕土,最重要是管用。
闕梵思索了片刻,便道:“在下也要押解這官府犯人上京,不如同行路上也有個照應(yīng)?“
夜微瀾心中可要拍手稱快了,但面兒上還是裝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但如此一來,在下怕給公子添麻煩?!懊髅餍南缕惹邢霊?yīng)承,偏生面兒上還得裝,夜微瀾只覺心累。
闕梵是個耿直善良的人,他自然是瞧不出夜微瀾的天人交戰(zhàn),當(dāng)下就道不礙事。夜微瀾只好點(diǎn)頭答應(yīng),但心中早已樂開了花。
闕梵將暈厥在地的屠惡鬼藏于腰間葫蘆里,夜微瀾看著只覺得新奇。夜微瀾就像個好奇寶寶一般,拉著闕梵問東問西,而闕梵音脾氣極好,耐著性子一一解答。夜微瀾對闕梵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二人有說有笑的上路,倒也不覺得無聊。只是夜微瀾擔(dān)心,哪天舞媚或者赤松或者哪個魔教中人找上了她,那魔教之女這身份就瞞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