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框中畫師

第十六章 落子無悔

框中畫師 趙墨璃 835 2019-11-01 23:54:50

  大雪初霽,東宮拂曉殿前一望無際的銀白,唯有岸邊觀山亭內坐著一人,如松挺拔,也如星子光華耀眼。

  只是君乾太子跟前,擺著一盤敗局已定的棋陣,也就是說,他手上那顆白子,落在哪里結局都不會改變,可一炷香過去了,他依舊不肯落子。

  空語穿過九曲回廊,跨過高欄,迎面就是一股冷得凍掉舌頭的妖風,他哆嗦的將雙手插進衣袍里,朝銀白盡頭的亭子跑去。跑得有點急,地上薄雪濕滑的,一不小心就摔得底朝天,“哎喲~這該死的雪天?!?p>  他爬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雪,跑得緩了些,“太子,國師求見!”

  君乾太子手里夾著白子,回道:“請進來吧!”

  語畢,身后便傳來了玉石敲擊的聲音,國師站在亭外,玄色朝服上落了不少碎雪,“張掖拜見太子?!?p>  君乾將白子放回棋盒中,淡淡一笑,“稀客臨門,空語沏茶。”又對亭外之人說,“國師來得好,陪本王下一盤如何?”

  張掖拾級而上,頷首道:“恭敬不如從命?!?p>  剛入座,張掖見黑白交錯之間,勝負已分,唯獨缺那關鍵一子,而他手邊棋盒里,均是黑子,頗為不解的看著眼前的太子殿下。

  或許是看出他的心思,君乾笑道:“依國師所見,這黑子何以一招致勝?”

  仔細揣摩一番,張掖才開口道:“雖勝負已定,但黑子并不占優(yōu)勢,腹背受敵,白子已是強弩之末,卻依舊緊咬不放,尚有翻盤的可能?!闭f到這里,張掖撿了顆黑子,“一招定乾坤非君所愿,不如張掖陪太子繼續(xù)下下去?!?p>  “不愧是國師,洞察入微?!本芷湟?,步步為營,落子更為謹慎。

  “如今你我二人,倒是與這棋局有幾分相似?!本?。

  盯著犬牙交錯的棋盤,張掖心里一咯噔,后背浸出冷汗,“太子乃大昭儲君,下官不過摘星閣守鏡人?!比绾闻c之相提并論。

  也許是登基在即,君乾老是想起從前,他對張掖說:“還記得本王冊封為太子時,先國師為了阻止大典,不惜與君父撕破臉,去了妙言峰閉關,國師之位就落到了你身上,那時你才十二歲,還是連《占星術》都背不全的少年,可你站上黃金臺,底下全是臣服,而本王身后,可是熱鬧得不得了。”說道此處,本就晦暗不明的氣氛,變得更加莫測起來。

  張掖:“下官是臨危受命。”

  “也是名正言順,可惜那時太子的最佳人選,是如今的平陽王?!本a充道。

  十年前,大昭肱股之臣們力薦平陽王為太子,可王上執(zhí)意立三皇子君乾,先國師甚至以死相逼,最后不得已出走妙言峰。

  張掖看向太子,一身藍色衣衫,烏黑般的長發(fā)披在雙肩,容色清華,病體單薄,臉上勾勒著清淺的笑。可他知道,這人心里千般苦萬般怨,都藏在了心里?!疤拥钕录仁谴笳褍?,過往種種,就讓它塵歸塵土歸土吧?!?p>  君乾落下一子,阻擋對方浸入自己的地域,道:“國師所言極是,可本王這個太子,如同今日,本王雖執(zhí)白子,卻已是強弩之末,而張大人,明明手握寶藏,卻不自知?!?p>  張掖神色大變,“臣惶恐,出生非臣所欲,還請?zhí)邮鞠??!?p>  君乾單手扶額,把玩手中的棋子,漫不經心地說道:“國師一向恪盡職守,安守本分,所以國師有難,本王能幫自然是不遺余力。”

  國師唯諾,就差下跪叩頭,謝太子救命之恩了,好在今日有備而來。他從袖中取出一木盒,起身遞給了身旁的侍者,“臣謝太子救命之恩,這是臣托人海外仙山求得的,太子登基在即,此物可助公子一臂之力。”

  君乾掃了一眼木盒,“國師的美意,本王收下了?!?p>  經過太子明槍暗箭連番掃射,張掖哪還有什么心思喝茶下棋,恨不得找個地縫消失。

  恍惚間,手中落子不慎,待看清局勢,他臉色變幻了幾道,徹底黑透了。

  君乾單手拂袖,送子入局,笑道:“落子無悔,國師承讓了?!?p>  兩年前,潁川城腳下,一布衣老叟支攤收鴛鴦香囊,無論成品好壞,只要繡著鴛鴦,就可以換得一兩銀子,收來的香囊,老叟自己也不用,只是將香囊放到木盒中,啪嗒合上蓋,繼續(xù)收。

  路過之人好奇,湊前問為何單收繡著鴛鴦的香囊,別的怎么不收?那老叟起初還道一二,漸漸的就不耐煩了,見來人僅僅是個湊熱鬧,眼睛就瞪得比銅鈴還大,連推帶吼的把人轟走。

  久而久之,人們都覺得這人老糊涂了,銀子多了沒地兒花。

  一兩銀子,可以買到十只香囊,可他偏偏收他人用過的。老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依舊日出支攤日落收攤,有多少收多少。

  一日,一輛四角掛著琉璃盞的馬車停老叟不遠處,車簾向外掀起一角,一只圓潤細白的手從里面伸出來,將一只銀色鴛鴦香囊遞給隨身女婢。

  那女婢,捧著香囊來到老叟的攤前,說道:“老人家,這只香囊換一兩銀子。”

  老叟接過香囊,將繡著的鴛鴦攤平看了又看,粉色鴛鴦游過蓮池,交頸而臥,多半是個定情之物。

  見老人不吭聲,婢女疑惑道:“老人家,難道不值一兩銀子?”

  收了這么久的香囊,老叟破天荒的問了一句,“值得!值得!倒是你家主人真舍得?”

  女婢接過銀子,扔進自己錢袋里,拍了拍,“主子說,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既然情已逝,何必睹物相思苦。”

  老叟目送那馬車走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才拿起那只香囊仔細端詳,灰蒙蒙地眼睛里閃過一道淚光

  寒冬來臨,大雪也翩然而至,老叟著了涼,好幾天沒有出現在城墻腳。

  不少前來送鴛鴦香囊的人,都空手而歸。有人懷疑,這老頭是沒有錢收香囊了,所以才沒有來。

  漸漸的,潁川城角沒有了老叟的身影,卻多了一位撐著傘的少年公子,他手里捏著一只銀白色香囊,從早等到晚,直到城門即將關閉,他才轉身離去。

  沒人知道這公子的身份,但從打扮上可以看出,是位出生極好且有教養(yǎng)的富家公子。

  國師走后,空語吩咐人把宮門關上,君乾太子慵懶的靠在暖爐旁,抱著被人硬塞到手里的暖壺,看著外面的人不停地忙活。

  這時,一位撐著紙傘的少年推開即將合上的宮門,空語大罵了一句,見到來人,又笑嘻嘻地撲到來人的懷里,翻臉堪比翻書還快。

  云浮生扒開勾在脖子上的爪子,刮了一下空語的鼻子,“誰又惹我們的小空語生氣了?”

  空語從云浮生身上滑下來,歪著臉道:“哼!除了黑心國師,還能有誰?”

  整個東宮的人都知道,空語素來討厭國師,連帶著摘星閣的人都討厭上了。此前,云浮生為國師祛蠱,空語還發(fā)了一頓火氣。

  說什么回來見他,必須要用艾草洗干凈,不然就不給開門。

  云浮生靜靜耐心地聽著,笑意不減。“好先生你終于回來了,不然我不會放過那些個狗東西的!”

  從小被保護的孩子,孩子氣自然就很重,可沒有人會保護另一個人一輩子,雛鷹終究要獨自翱翔天空,所以他必須要教空語如何才能免受傷害。

  云浮生牽著空語,邊走邊說道:“空語,你不是小孩子了,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尤其身處東宮,萬不可意氣用事給自己和太子招惹不必要的麻煩,記住了嗎?”

  空語鼓著腮幫,步子拖沓,好一陣才回答,“語兒記住了,多謝先生教誨!”

  可邁過正殿,空語就扯著嗓子大喊,“主子,云先生回來了!”

  云浮生站在簾外,拱手道:“公子,我回來了?!?p>  君乾從簾后出來,將暖壺塞進云浮生手里,“青玄,這一趟辛苦你了,今晚就留下來用膳吧,我們三人很久沒有一起好好吃飯了。若師父他老人家知道,又該臭罵我們一頓了?!?p>  “不只會挨罵,師尊還會罰倒立抄寫家規(guī)?!笨照Z橫補一刀,惹得二人哈哈大笑。

  這一晚,云浮生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穎川小吃,空語吃上了念叨已久的四喜丸子,吃高興了,又舔了幾口酒,開始掐著脖子模仿說書先生講段子,惟妙惟肖的,東宮難得熱鬧一番。

  明鏡高懸,月涼如水。

  東宮靜室,云浮生一揮手,墻壁上的油燈紛紛亮起,他從懷里摸出一張折疊過的薄紙。

  紙上記了許多東西,有些是字有些是大致的圖,有的筆走龍蛇十分潦草,正是他在摘星閣那本書上看到的東西。

  他將薄紙遞給君乾時,并沒有將紙展開,而是維持折疊的狀態(tài),隱約能從松散的一角看到起首寫著兩個字:降災。

  君乾伸手展開,除了起首的字,紙上的畫符他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既像地圖,也像是一幅畫,“那書有何古怪之處?”君乾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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