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終究還是選擇跳了下去,自從斷頭山一案殺了那么多人之后,我想,她的內心也是時刻都在煎熬之中吧,所以在殺了那位師爺之后,她便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死亡?!鄙蛱吹恼Z調有些幽然。
兩個人都看著那副畫,內心無聲的嘆息著。
“人生如芥子,逝若繁星,生死不過因果而已,這一切早已是命中注定,所以我不會在意,你們也不必在意,畢竟我……
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想起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老板娘見面時,她那沒有說完的話。
“畢竟我也曾雙手沾滿了血腥!”
……
之后,沈檀和廖賦斐都沒有去插手那位師爺的死亡案件,至于原因是什么,他們各自心里都很清楚,但通州知州大人,依舊在緊鑼密鼓的抓捕兇手。
而滿堂春那邊,情況也十分不好。
當沈檀和廖賦斐過來探望的時候,丫頭已經躺下了。
她現在需要休息,血流的已經很慢了,卻不是因為傷口愈合了,而是因為差不多真的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之后的幾天內,滿堂春依舊開張,因為一整天一群人都待在丫頭的房間里,實在太壓抑,還不如開門做生意,當然,這都是沈檀的建議。
人生如浮游,更若青海夢一場,她一個無神論的現代人,總比這些人看得通透。
這次,沈檀沒有像以往一樣,在調查完事件的真相之后,就立即抽身而去,而是懸選擇留下來陪丫頭走完這最后的一程。
丫頭醒的時候,她陪丫頭說說話,丫頭睡的時候,她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她一天比一天蒼白,看著她一天比一天消瘦,看著她一天比一天枯竭,直到離世,一切如此般,靜靜地過去。
丫頭走的那天,滿堂春里所有的人都哭了,沈檀的眼眶里也是氤氳了一層薄薄的霧水,在現代時,她很少哭,更是很少為這些是非恩怨而傷懷糾葛,但是這一次,好像整個人都陷進去了,無法自拔。
原來有些事,你沒有經歷過,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距離七夕已經過去十多日了,通州的夏末延伸到這郊外,能看見一大片的繁花似錦。
幾人翻身下馬,為首的正是丫頭的哥哥李子苑,而身后跟著的則是沈檀和廖賦斐。
李子苑將肩上的青布包裹摘下,伸手解開,拿出里面的盒子捧在手中,眼睛微微有些泛紅,禁不住的潤濕起來。
因為這里面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妹妹丫頭的骨灰。
依照丫頭的遺愿,她死后不想葬在冰冷的泥土中,而是想將尸體焚化,骨灰灑遍大江湖海的每一個角落。
她這一生,在滿堂春里長大,從來沒有去過別的地方,更沒有見識過外面的風光。
生前做不到的事,她想死后做到。
“丫頭,對不起,這一切都是哥哥的錯,你是因我而死的,若是當時我選擇放棄仇恨,與你一起經營這滿堂春就好了……”
李子苑的聲音微微帶著些哽咽:“可我知道你是不會怪我的,當年你和老板娘都還在,這滿堂春里的所有人都還在的時候,我們這么些人,是何等的開心、瀟灑,可怎么轉眼便都散了個干凈。”
說著,一滴清淚便自他眼角悄然滑落,緩緩滴落在那精致木盒之上。
他轉眼看了看周圍的山川河水,道:“這里是個好地方,你說你喜歡人多熱鬧,這里的一草一物都會陪著你的,你不會感到孤寂的,可惜,我這個做哥哥的還有自己的罪要贖?!?p> 他伸手捧出一捧骨灰,清風正好拂過其上,丫頭的骨灰像是有感召一般,便隨著那縷清風都散了出去。
他的手上,很快空空如也。
李子苑抬眼看了眼天邊將落的晚霞,看著手中飄散的灰燼,不禁心中哽咽。
若有來世,他們一定還要做兄妹……
話完了,告別也完了。
聲寂了,月暗了,當沈檀送別完丫頭再和廖賦斐一起回來客棧的時候,卻猛地覺得周圍有些清冷。
她突然記起了那日丫頭在臨死前,對她說過的話。
她說老板娘曾給她取名叫念兒。
念兒,念兒,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老板娘和她爹李錦初相遇之時,正是滿山紅藥花開的時候。
無論后面的事情多么的苦痛,老板娘都從未后悔過,即使讓她為這段感情付出了生命,她的記憶也最后定格在那一大片滿目殷紅的紅藥花中,男人溫潤如玉的面容。
但對于這個名字,她從來沒有叫過,只是時常喚她丫頭,雖然隨意,卻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在這通州度過一生安靜時光,不要再經歷他們上一輩所經歷的磨難。
老板娘平日里口風比誰都嚴謹,對于過往的事,從來都只字不提,只有在作畫的時候,才會偶爾心煩意亂的喝醉,喚她念兒,拉著她的手說了很多關于她父母的事情。
話語雖然斷斷續(xù)續(xù),卻也足夠她將其一一拼湊起來。
也是在那時,她得知了自己早在出生時,就體質虛弱,命不久矣,也得知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誰,但她比哥哥李子苑看得通透,與其一生都活在仇恨中,她還不如好好珍惜剩下的時光。
其實那天,她帶著信說要去尋父母,其實是想替哥哥了了這份報仇雪恨的心愿,至少,他們中,還有一人能活下去,守護著老板娘的滿堂春。
即使到最后死在哥哥手中,她也從未后悔,只是唯一后悔的是沒能救下老板娘。
她說,這一切都是命啊,她娘當年害死了那么多的人,這一切的報應才會報在她身上,但慶幸的是,沒讓哥哥跟著她受苦。
最后,丫頭是在沈檀的懷中咽氣的。
現在想起來她當時所說的那番話,沈檀還是很想笑,笑的那么苦澀。
這天底下,可能沒有比她更傻的女子了!
今晚,她在客棧里喝的很醉,拋棄了以往的冷靜睿智,摔了酒壇,口無遮攔地對著一旁的廖賦斐大罵,大罵他為什么不早點告訴她真相,大罵這一切一切的因果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