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白南
角斗場不是慈善堂,不可能白白給人家收拾殘局。
角斗場的小巷子里,每個重要的分叉口,都會有人隱藏在暗處,盯著深夜到訪的人。
特別是那些,背著一個大包過來,走的時候卻是一身輕松的人。
角斗場的人,甚至會把他們的去向都弄得一清二楚。
將尸體丟在角斗場外面的人,以為這是最好的掩人耳目的方法。
卻不知,角斗場的人,從來都不是善茬。
說不定,便是這樣一群自以為是,想要消除把柄的人,巴巴地把把柄送到了另一群滿心算計的人手里。
不過,把柄落入角斗場的手里,還是有些不同的。
因為當把柄落入角斗場手里時,把柄,又不叫把柄了。
那時候,應該叫:對方用來交易的籌碼。
能夠用來交易的,便都不是把柄。
只有被人死死地攥在手里,壓得你抬不起頭來,不敢輕易有啥小動作的,才是把柄。
而很顯然,一個小孩的侍從,或者說侍衛(wèi)吧,反正管他是什么呢,都威脅不到他家主子。
這樣的尸體,也就沒什么其他的價值了。
陰翳男子掃了一眼跪在底下的手下,翹起蘭花指吹了吹,又打聽起那日賣出的犯人十三來:
“那日賣給那兩個小孩的犯人如何了?”
屬下覺得疑惑,不知道大人對這十三如此上心是為何,十三,不就是一個罪奴么?
聽說之前在監(jiān)獄里面關了好幾年,最近得罪了監(jiān)獄的守衛(wèi),所以守衛(wèi)耍了心眼,把他送到了角斗場。
這個人,不是一個值得大人如此關注的人呀。
不過屬下雖疑惑著,卻仍是叫人從臉上看不出半點,恭敬道:“回大人,十三被帶到塵華君的府上之后,并無動靜?!?p> 陰翳男子仰了仰脖子,漫不經心地問道:“是你們進不去,看不到什么動靜,還是他們本來就沒有動靜?”
屬下頓了頓,臉上一抹難堪飛逝而過,道:“塵華君府上,高手眾多,屬下偶爾能派人進去一看,發(fā)現(xiàn)十三傷得很重,這幾天一直躺在床上養(yǎng)傷,沒有動靜?!?p> 陰翳男子“嗯”了一聲:“繼續(xù)盯著?!?p> 屬下“諾”了一聲,聽到大人喊了一聲:“退下吧?!?p> 便退下了。
塵華君這些年,雖然在朝堂上沒有什么動靜,但是收下的能人異士并不少。
畢竟,他的地位是能夠跟他的叔叔輩們平起平坐的。
相較于君上一般的兒子,塵華君在君上的面前,說話的份量,或許更重。
年輕有前途啊。
所以想要有一番作為的大丈夫,為什么不來投奔呢?
至于公子若,相較于后來的公子楚,大家一致看好的,是從小便得安國君寵愛,放在跟前養(yǎng)著的兒子公子若。
即使是如今安國君已經立下了繼承人,但是,公子楚想要登上王位,后面,還是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的。
再者說,如今在秦國只待了六年的公子楚,身邊有什么能用的人呢?
不過是一個替他四處奔忙,用錢開路的商人,嗯,聽說是叫呂不韋是吧?
不過叫什么也隨意啦,一個商人而已。
至于公子楚身邊其他能用的人,都是華陽夫人送的。
不是親母子,真能做到跟親母子一樣嗎?
陰翳男子嗤笑了一聲。
那一聲,又是讓人感覺到有一種滲到骨子里的陰寒。
一個女人,能得安國君多久的寵愛呢?
十年?
二十年?
不,十年已經夠久了,所以,公子楚又能走多遠呢?
等到安國君登上了王位,身邊不愁有美人。
指不定又還會有第二個華陽夫人,第二個公子楚呢?
要知道,如今的安國君,雖然女人,兒子眾多,可是,卻連個正夫人都沒有啊。
據說,當年公子若的母親,差一點就成了安國君的正夫人,不過可惜后來難產死掉了。
因而,這些年,公子若可以說是放在安國君身邊一手養(yǎng)大。
所以,這些的情義,怎么能是一個后來的女人比得上的呢?
就更別提一個當初被送去當質子,后來使了點手段逃回來的無關緊要的兒子了。
陰翳男子仰了仰脖子,眼睛因為內心里被壓抑的喜悅,而發(fā)著瘆人的精光:
還真是期待,范云那個不長眼的東西,跟這兩家對上的局面??!
熱鬧的街道,人來人往的街頭,一個看上去七八歲的小男孩,和一個看上去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并肩走著。
他們的身后,跟著兩個年紀不大的侍從。
小男孩走在一起,總會有各種各樣的話題,嘰嘰喳喳,說不定,還要就一個話題,比試好一陣子。
“我也能一拳將一個人打成重傷!”
趙業(yè)小朋友嘟囔著。
“還能咬死人!”
趙業(yè)小朋友不服氣,又補充。
百里流沙笑著摸了摸趙業(yè)地頭,問他:“你要會這些做什么?他是犯人,不殺人他就要死,你是嗎?”
“我……”趙業(yè)小朋友不說話。
雖然那個人是一個犯人,但是高這樣夸人,他還是覺得好氣!
那個可惡的卑賤的犯人,哪里有高說的那么厲害!
明明高說的那些,他都會!
雖然直接把人咬死,有點小小的惡心,但是他又不是做不到!
百里流沙不知道小孩的心思,只當他是一個要夸獎的小孩。解釋了之后,看到趙業(yè)小朋友還是臭著一張臉。便笑著拍了拍他的背,說道:“你放心啦,他在我家里待不久,我爹不喜歡他?!?p> “是嗎?那你要趕走他嗎?”
趙業(yè)小朋友立馬來了興致。
“嗯,等他傷好了,我給他找一個住處。讓他以后替我做事。
他可是我花五十金買的,趕走他我不是虧大了嗎!”
“哦?!?p> 趙業(yè)小朋友聽說好朋友趙高只是把那個犯人當做下人,也沒了計較的心思。
同時,心里面也因為不用再跟那個人比試咬人,而生出一抹輕松。
兩人一路走著,本來應該分道揚鑣的時候,因為剛剛一路聊的都是十三和角斗場的那些勇士,所以百里流沙順嘴問道:“業(yè),你要去看看十三嗎?”
小男孩說著角斗場的那些勇士,本來有些興高采烈,這會兒聽了百里流沙的話,剛想答應,卻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支吾:“高……我父親不許我們去你們府上……”
“我們”大概是指趙業(yè)和他的兄弟,“你們”則是指趙高他們一家。
百里流沙挑了挑眉,這個他倒是不知道。自家父親與公子若關系不好?
不過百里流沙最煩這些父輩們的恩怨,讓他們后輩們來背。
所以當即滿不在乎道:“怕什么?我們可以翻墻!”
趙業(yè)聽了,興奮地點頭,一連“嗯”了好幾聲表示贊同。
哎呀,可以去高府上啦!
趙業(yè)有一種感覺,跟在趙高身邊的這一個多月,竟然比之前,跟在趙高身邊的好幾年,要來得親近。
以前,他跟趙高也就到處捉弄捉弄人,但是有時候,在趙高做某些事情的時候,趙業(yè)心里面,其實也會冒出一絲絲的不認同,或者說是抵觸。
但是,如今跟在趙高身邊的一個多月,他竟然想每天都跟趙高一起玩。
兩個小孩偷偷摸摸地來到了塵華君宅子的后面,塵華君的宅子,后面隔著一條街,便是公子楚的宅子。
兩人走到后面的時候,剛好看到一行人過來,坐在牛車上的人是趙凝。
百里流沙朝那群人掃了一眼,皺了皺眉:
趙凝的隨從里面,好像換了個人?
要去查查嗎?
不過很快,百里流沙的思緒,就被趙業(yè)打斷:“哎,怎么感覺趙凝的侍從,換了一個哦?”
趙業(yè)一般只有在趙高注意到趙凝的時候,才會去看一眼趙凝。
而這些天,他們都沒怎么對趙凝上心。
百里流沙是關注久了,總會有懈怠的時候。
更何況他剛知道了趙凝在看兵書,有新發(fā)現(xiàn)了,那不動聲色比較隱晦的觀察,也就放松了。
而趙業(yè)則是本來就不喜歡趙凝,趙凝的排場那么大,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趙業(yè)不喜歡。
更何況,他也曾聽兄長們提起公子楚的時候,是有一些不屑的。
雖然趙業(yè)不懂那些不屑從何而來,復雜一點的,他也聽不懂,反正后來他看了那小孩子,不喜歡就是了。
至于趙高,塵華君與公子若,在公子楚還沒有出現(xiàn)之前,是同輩中最有實力的兩方。大家都知道,公子若以后會成為太子、國君。而塵華君,將來在秦國的勢力,哪怕是成了國君的公子若也動不了。
趙業(yè)與趙高同齡,一同入的上庠。
在去上庠之前,趙業(yè)便聽說了趙高,在兄長們的攛掇下,趙業(yè)第一眼看到趙高的時候,便樂了:
哈哈哈哈這么個瘦瘦小小的小子,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把他教訓一頓,讓他以后都喊我大哥!
然后,他就被趙高算計了。
再之后,因為不想聽先生授課,一段時間后是聽了也聽不懂,接著,他就跟趙高玩一塊了。
“嗯,是換了一個?!卑倮锪魃晨隙ǖ馈?p> 兩人在不顯眼的墻角站了一會兒,等到趙凝一行人全部進去了之后,才出來。
畢竟爬墻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他們怎么能當著這么多的人爬呢?
被百里流沙買來的十三,此刻正躺在床上養(yǎng)傷。
他是遲早要離開角斗場的,不過被人買走,比他料想中的自己逃走要快。
而買走他的,是一個小孩,這就更是在他的料想之外了。
他不由得反思:
難道自己的魅力,不足以吸引那些有足夠財力的成年人了嗎?
哦,對了,還讓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是被這小孩五十金買走的。
他曾經估算過,若是自己真的被人看中了,那個人想要將他從角斗場買走,至少要花千金。
這還是在角斗場的主人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前提下。
如果角斗場的主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來買自己的人,又帶著某種目的,或許,就不止千金這個價錢了。
所以為了給自己以后少惹點麻煩,白南到了角斗場上,給自己立下的第一個要注意的地方,便是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當然了,一般也不會有人懷疑他的身份。
一個罪奴而已。
還在監(jiān)獄里面被關了幾年,會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呢?
白南勾了勾嘴角,真好,自己出來了。
門外有了腳步聲,白南趕緊閉上了眼睛。
有人進來了,聽聲音應該是兩個人。
有一個聲音道:“十三一直昏著么?”
是個小孩。
另一個聲音道:“嗯?!?p> 這也是一個小孩,不過他這幾天聽到過,就是那個花五十金買走自己的小孩。
這小孩現(xiàn)在是在帶著他的哥哥或者弟弟,來看自己買的犯人么?
小孩就是幼稚。
白南一邊想著,然后就聽到了那么買走他的小孩的聲音:
“夏蟬,十三是不是該喝藥了?”
有一個叫夏蟬的婢女進來,答話道:“回大公子,十三剛喝完藥不久。”
小孩拖著長長的音“哦”了一聲,又問了一句:“多喝一點藥會不會死???”
白南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
被喚作夏蟬的婢女遲疑了一下:
“這個……大公子既然想救這個可憐人,還是按照郎中吩咐的來吧?!?p> 白南聽了,長舒了一口氣,心里愉快地想著:
哎呀,真是一個善良有原則的好姑娘啊。
然而,他這一口氣還沒有舒完,就又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誰說高想救他?這個人以前……哼!總之,再喂幾碗藥也不會有事?!?p> 房間里有一瞬間的安靜,應該是那個小孩在示意婢女。
于是婢女“諾”了一聲,走了。
偏偏那最先提起吃藥的小男孩,還好像一臉好心地說:“是不是多喝點藥,就會好得快一點呀?”
另一個小孩說:“當然啦!”
反正不是他喝。
然而白南卻悲痛欲絕:屁!
白南表示,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喝過這么難喝的藥了。
每一次,夏蟬姑娘喂他藥的時候,他一點兒都不想喝的。
若不是怕別人認為他一個七尺男兒,居然怕喝藥,他覺得丟臉,他就是寧愿被打死,也不愿意喝這么難喝的藥!
于是,在那碗藥被端到白南嘴邊的時候,本來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醒來的白南,悠悠轉醒……
“這是在哪兒呀?”
剛醒來的人帶著久病之后的虛弱與迷茫。
夏蟬看到人醒了,立馬將藥端到了的一旁,驚喜地跟自家公子報喜:“公子,十三醒了!”
百里流沙眼睛晃了晃,“嗯”了一聲,對著夏蟬道:“你下去吧。”
小丫頭“諾”了一聲,走了。
于是,白南感覺,房間的氣氛,瞬間不同了。
錯覺吧,一定是錯覺吧?
怎么自己在監(jiān)獄待了這么幾年,一出來,連兩個小孩都有些不敢面對了?
蕭秦安安
今天不更新啦,因為這一章寫了四千字,平時都是兩千字,更兩章這樣的。 嗯,然后,關于秦始皇的弟弟趙凝,這里講一下,趙凝是作者自己杜撰的,歷史原型是成蟜(或者成嶠),因為當時查百度的時候,看到“蟜”意為古書上的一種毒蟲,覺得有點奇怪,猜測可能是古書記錄的時候,失敗者或者其他啥的,會有惡名,覺得“成蟜”并不是他本來的名字,而“成嶠”則是由“成蟜”變化而來,所以作者直接將弟弟的名字改了一下。安國君的哥哥,悼太子,或許本來也不叫“悼太子”,只是他早死了,所以記錄的是“悼太子”。 最后,這本書大概有很多都是瞎掰掰e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