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柳,”李清照開口,淡淡地道:“三年前——也就是建炎三年的五月份,我們一家子,帶著我從青州老家搶出來的歷年收藏乘船從江寧一路到了池陽。本來也沒有長久停留的打算。只不過這池陽知縣原在萊州與德夫共過事,曾受過德夫提拔。知道德夫舟行至此,下帖說要前來拜訪。德夫覺得這一船的家小,著實不便,只得只身下船前去回禮拜望。恰逢軍中官吏到池陽整備軍資,那知縣便拉著德夫一同前去應(yīng)酬。當(dāng)中恰好就有審計司小吏張汝舟。偶爾聽到德夫與知縣不知怎的竟聊起‘霍端友陳州治水’*之事,德夫更是說起霍端友原是崇寧二年狀元,那時他正在太學(xué)做學(xué)生,可算與霍公有同窗之誼的。一旁的張汝舟竟把這話聽進去了。第二天,便帶了些當(dāng)?shù)赝廉a(chǎn)來到我們落腳的船上,說他本是崇寧二年進士,特來拜訪同窗趙大人。當(dāng)時德夫正在罷官期間,不想竟還有人前來結(jié)交,并且對自己禮敬有加,對張汝舟大為好感,也不深究,即刻認了同窗。沒想到,幾天之后,起復(fù)德夫知湖州府的詔命就下來了。因為要立即前往健康應(yīng)召,德夫便與我商量,就先把家安在池陽,等他在湖州安頓好之后,再從長計議。于是,我們便急急忙忙尋找布置下處,德夫想在走之前把家小對知縣以及‘同窗’張汝舟托付一聲,才有了帶著你去知縣家中宴飲一事。若柳,說說看吧,張汝舟是用什么方法打動你的?總不會只是一枚翡翠戒指吧?”
想是若柳在地上跪得累了,一副懨懨的樣子,低下頭,翻了個白眼,什么也不說。
李清照也不生氣,便又開口說道:“我且來做個事后諸葛亮,現(xiàn)在想來,張汝舟既然三言兩語就能把德夫說服,毫不猶豫,馬上將他認作是同窗好友,此人心機可見一斑。我猜,張汝舟一定對你說過,要讓你成為他的大娘子吧?”
若柳還是什么也沒說,卻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李清照。
李清照沒有理會,自顧自說道:“把聘下的屋子收拾了可以住人之后,我們便把從青州帶出來的多年收藏從船上搬到屋里,安排了李貴和王姐姐好生看顧。而我?guī)е梼阂琅f乘船送德夫去健康應(yīng)召。我和德夫把生平最為看重的收藏都放在那條船上,放在我們身邊。在我看來,德夫和這些東西,哪一樣都比我的性命更重要。我想,德夫也是這么認為的。轉(zhuǎn)眼到了六月十三日,德夫必須棄船騎馬趕路之時,他把這些東西托付給了我,就像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我的手里一樣。臨走是,還囑咐了又囑咐……”說到這里,李清照望向遠放,目光灼灼,仿佛看到了當(dāng)時的情形。忽然,她轉(zhuǎn)向若柳,道:“若柳,這才是夫妻,患難與共、相知相守、彼此托付。你是不會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