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測試
團長的話,比博物館的夜晚,更叫王麗不寒而栗。她回到安排給她的屋子,根本無法入睡。
于是,她從幔床上扯了一條紫紅色毛毯,爬到窗邊、同樣是紫紅色的貴妃椅上,等著天亮。但是外面仍然一片漆黑。
又想了一會,王麗強撐著又酸又疼的眼睛,給舍友群里的小銀子發(fā)了個回應的微笑。
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從現(xiàn)在開始,抓緊一切機會多了解“所羅門王指環(huán)”的過往。
可是,她心里非常煩亂。屋子里的鳶尾花香,讓她兩只眼睛也越來越睜不開。不一會,她就抱著膝蓋和毯子,流著口水,倒在了床邊。
她不知道,自己正被監(jiān)控鏡頭注視著。
監(jiān)控器的對面,坐著管家、團長和幾個手下。
在路上曾經(jīng)給王麗抽過血的紅發(fā)大漢,抱著兩只滿是紅汗毛的胳膊,皺著眉頭:“一位女士!她需要點隱私……”
“這是丹尼斯先生的吩咐?!惫芗颐鏌o表情。
“你想叫我們看什么?”團長的另一個手下則盯著皮鞋。他不介意接受殺人的活兒,但是要他在同事面前,像個偷窺狂一樣,他覺得有點惡心。而且王麗看起來也毫不吸引人。
管家回答得好像一臺老式留聲機:“雖然是個意外,但是她似乎非常神奇。我想你們都聽說了博物館之夜了?!?p> 他坐在角落里,不時打量下團長的側(cè)臉。管家心里其實很清楚,那個斷電“意外”,明明是他安排的。
團長終于開口了:“請你有話直說!”
“你們知道我的課題是魔鬼?!惫芗易约嚎雌饋?,就像他的研究課題。
“直說。”
“我在這個屋子里,放了兩處非常有名的物件。”管家指了指屏幕上,梳妝臺子上的天使擺件、和正對著床的鏡子。
團長皺起了眉頭。
他也聽說過,那是威尼斯黑死病大流行時期留下來的古董。年初由丹尼斯先生付錢買來。
這兩樣東西,和另外一只同時代的水晶高腳杯“引靈杯”,屬于一個威尼斯女貴族。她曾被宗教裁判所判處為女巫。死后,墳墓不但被挖開,嘴里還被塞進塊磚頭,以防止她再活過來。前年這處廢棄古墓被挖開時,出土的尸體還引起了不少關(guān)注。
“從前這間屋測試過的人,都……”管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但是,團長他們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紅發(fā)大個站起來,咧開嘴:“你們這群人真叫人惡心!”
“您或者是對的,我是研究者,必須保持中立?!惫芗乙荒槆烂C。
這話,對他來說,不完全是場面話。查理-徐對魔鬼的興趣,在他自己看來是合理、且極富研究價值的。
這不得不說到管家?guī)啄昵耙粋€奇遇。
那時,他剛開始攻讀社會學博士學位。研究課題是“階級固化”。
查理-徐之所以選擇這個題目,是因為:雖然他畢業(yè)于香港的貴族中學拔萃書院,但父親只是個普通公立中學校長,一直融入不了家住獨立大屋的同學群里。
哪怕他進了耶魯大學,那些富有的同學仍在舊生同學會上,自己圍成一個個小圈子??匆娝麜r,也只會冷著眼,給他個假笑。
于是,他在香港大館對開的酒吧里,兜了四五十圈,也沒能在一個圈子里擠進半條胳膊。
突然,他聽見一個叫查爾斯-梁的高個同學,跟另外幾個人說:
“這個季節(jié)去北極太low。不如去沙漠遠足?”
“西奈,西奈沙漠怎么樣?”查理-徐趕緊插嘴進來:“那里很有名?;骄褪窃谀抢镉鲆娏四Ч恚ξ髋龅搅松??!?p> 查爾斯-梁和其他三個老板后代,都穿著略微有點休閑的派對禮服,帶著小絲巾,涂著發(fā)膠的頭發(fā)在吧臺的暗光下微微閃亮。他們的牙,也反射出微微寒光。
查理-徐的后背猛地一縮,他突然想起讀書時,他們幾個把他的書包,從三樓陽臺扔到樓下的舊事。
不過,四個家伙互相環(huán)視后,居然點頭答應了。
一路上,查理-徐為大家準備好了所有行程攻略。他還特別買了韓國辛拉面,以防有人吃不慣當?shù)氐娘埐恕?p> 到露營地的頭兩天,大家嘻嘻哈哈地打牌喝酒。
第三天早上,查理-徐一覺醒來,查爾斯-梁他們居然丟下他,還有他精挑細選買的旅行帳篷,走了。
金紅色的大地上只剩下了四座半圓形的灰藍色帳篷,在晨光和露水中發(fā)著微光。看著遠處地平線上隆起的風蝕小山包,查理-徐抱著一鍋泡面,不想說話也不想動。
他從日出,等到太陽西沉。查爾斯他們都沒再出現(xiàn),電話上連一條短信都沒有。
查理-徐蜷著單薄的紫色防曬服,鼻涕都快流進了小鍋里。
風里,還似乎卷著野獸的嚎叫。
“嗷……嗷……”
突然,他聽見不遠處好像有人的聲音,就趕緊摟緊兩只胳膊,哆嗦著腿去找。可是,卻只能聽見那是個孩子的聲音,看不到人影。
旁邊似乎還陪伴著一個老男人渾濁的聲音,外加一個音色高點、卻十分耐聽的年輕男人聲。
這些人說的話,他起先一句也聽不懂,顯然說得不是這附近的阿拉伯土話。
但是,他卻聽見了d-amar-utu這個奇怪的組合。因為耶魯大學有著全世界最權(quán)威的亞述學研究學會,他也感興趣過很久,對“馬杜克”這個古代巴比倫神祇的名字,有些印象。
“難道?”查理-徐屏住了呼吸,他刻意去調(diào)動自己能記起來的所有古代蘇美爾語詞匯,結(jié)果果然在對話里聽懂了其他好幾個詞。
他還想再靠近點,忽聽見背后貼住自己,傳來個震耳欲聾的野獸吼聲。
“啊……奧……”
查理-徐立時跌在硬邦邦的紅色沙地上,腰都軟了。任憑兩只手怎么使勁扒拉,人都站不起來。
這時,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他的左手抓到了一截立著的枯樹。
可抬頭一看,卻看見那是個瘦高的老光頭,裹著硬邦邦的亞麻布,立在他面前。
不知道是天太黑,還是他看走了眼,那老頭臉上和脖子上的肌肉都不見了,只有枯干的皮,還呈現(xiàn)黑褐色。
然后,干尸一樣的人,對著查理-徐低下頭,還咧開了嘴。
剎那之間,通過他黑洞洞的眼窩,查理-徐看見了個胖小孩,一米多點高,滿頭褐色長卷發(fā),踢著兩只皮條捆出來的拖鞋。
他背后走著個小老頭,縮得干桃般,舉著一支火把。
熊熊火光之下,地上一馬平川,除了一叢叢的黑色小灌木。遠處,似乎還有條閃著光芒的河道。
隊伍最后,則是個頭發(fā)剪到頭皮的中等個男人,旁邊陪著頭極其巨大的胖獅子。獅子沒有長鬃毛,也看不清男人的臉,卻似乎能聽見他在嘮叨。
原來,剛才一直聽見聲音、可是看不到的人,就是他們!
“這是……他們是古代巴比倫人?!”查理-徐忍不住鼓起勇氣問干尸。
“你看得見?啊……真是天選之才啊……”干尸嘶嘶地說,“我可是等了你三千年?。 ?p> “三……三千年?”
查理-徐擦擦鼻涕,腳更軟了。但是,如果他真有上天賦予的神奇力量,那么……那么!他眼前,頓時冒出了查爾斯那幾個家伙囂張?zhí)搨蔚拿婵住?p> 只是第二天醒來,他還是睡在冰冷的帳篷里,腦袋邊,守著口泡面都馕了的小鍋。
之前撒進去的調(diào)料包,發(fā)出了股難聞的蒜臭。
查理-徐捏著鼻子,拱到小帳篷之外。因為太激動,后腳還扯倒了半邊帳篷。
但是太陽之下,昨天入夜時看見過的平地小河,又變回了紅色山丘。
“唉!只是……夢……”
查理-徐氣呼呼地起來收拾了一下旅行包,就準備找去集合點,搭車離開這里。
沒想到才走出去不到兩公里,他就被一口滿是沙子的大風,吹倒在地。沒等他拿手擋住臉,鋪天蓋地的土,就朝他埋了下來。
他沒法呼吸,也沒法叫救命,只能在黑暗里,不斷揮著兩只手。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什么人抓住了他。
等查理-徐再睜開兩條細長眼睛,朦朧中,他看見眼前出現(xiàn)了個戴著大風鏡的中東男人,包著粉色格子頭巾,卻穿著一身白色便裝,有點類似立領的中山裝。
“沒事吧?”男人溫和地安慰死里逃生的查理-徐:“遇到這么可怕的沙暴……刮了三天呢?!?p> 查理-徐張著干裂的嘴唇,先是盯著男人愣了幾秒,然后失聲痛哭起來。
他也不顧滿臉的灼痛,使勁搓悠著兩個腮。刀割一樣的疼痛!果然不是做夢!現(xiàn)在,他可以確定,自己真是天選之人。
既然超自然的力量真實存在,那還有什么比其中的魔鬼,更吸引人的呢?!
查理-徐迅速改變了研究課題。很快,他就在魔鬼研究上奠定了地位,認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包括那位在大都會博物館做文物修復工作的同好者。
通過他,把博物館里倉庫里收藏的那具有“詛咒”傳說的木棺添加一下,完全不是問題。
不過,查理-徐也沒想到,小胖子少爺這次那么好忽悠。他只是稍微激將了一下,那個狐朋狗友就挑著大家馬上去了博物館。
他再略施小錢,保安就幫忙在電閘上也做了手腳。
唯一沒料到的事,后果居然這么暴烈。四個孩子中倒下兩個。但,王麗,他的助手,和其他游客卻又都沒事。
太費解了!
想到這里,管家的目光回到了監(jiān)控熒幕上。其他人,包括團長,也都屏氣凝神,盯著畫面上王麗的房間。
屏幕上,王麗屋里一片寂靜。
忽然,天使小人好像叫誰推了一下,咕嚕嚕滾動了一邊,然后又咕嚕嚕、滾回了原來的位置上。它們一遍一遍的滾著,讓鏡頭另外一邊的人,都覺得毛骨悚然。
但是,王麗卻睡得呼呼的。
這樣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后,一只天使像滾到了地上,它似乎破裂了,壓住了地腳上的感應夜燈。整個屋子里,馬上出現(xiàn)了、好像有翅膀的巨大黑影。
細看輪廓,又好像個戴著鳥嘴面具的人,在揮舞萬圣節(jié)道具翅膀。
團長也忍不住從椅子上,立起了半個身體。但是,王麗卻在繼續(xù)睡,還發(fā)出呼嚕聲。
除了管家以外,其他人都撐不住,笑了出來:“嗤嗤……”
這黑影似乎像聽到了笑聲,立即散得煙一般,敷在了鏡子上。屋里不斷發(fā)出、這樣那樣的咿咿呀呀聲,好像盒子蓋在不斷被打開。然后,整個屋子都似乎在鏡頭前,晃動起來。
大家都緊緊盯著熒幕,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時,王麗終于半睜開眼,抬起了頭,兩只瞳孔在夜視鏡頭中閃閃發(fā)亮。
蒙恬小姓張
中世紀威尼斯流行黑色病時,曾把絲絨繡老鼠,和鳥嘴人面具,當成了死亡的象征,因此傳說中留下了很多以此為題材的神秘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