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經(jīng)方才的這一番折騰,身上的溫度也算回來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除了凍得烏青以外也沒有泥巴啥的,這下看女人睡下了,自己也覺得困得要命,就也跟著女人上炕,只不過進被窩的時候沒穩(wěn)住身體,冰涼的手碰了女人一下,直接把女人給凍惱了,一腳踹過來,直接把拐子踹在墻上,拐子也沒敢吭聲,重新小心翼翼地鉆回去,屋中頓時寂靜一片。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旁邊那家的公雞就已經(jīng)叫了三四遍,以前拐子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總是睡到日上三竿,那只公雞每每叫時,拐子就在半睡半醒之間咬牙切齒地想象自己在拔雞毛。昨天拐子走了那么久的夜路,又凍又累的,這就導致今天早晨尤其想睡覺,所以當那只公雞叫到第五遍的時候,拐子掀被而起,跑到院子里直接一塊石頭扔了過去,頓時一陣雞飛狗跳聲傳了過來,但好在旁邊屋里的人可能不在家,雞狗叫完了以后也就沒啥事了。
拐子回到屋里剛想重新鉆回去,就被已經(jīng)坐起來的女人一把拽住,“還睡啊?起來干活了!”
村里以前經(jīng)常放點小電影什么的,拐子覺得此時的女人就跟電影里面那個周扒皮一樣,都是壓榨勞動人民血汗的地主階級,但是拐子對著村里的小媳婦時一向很慫,而對著自家的女人自然更慫,拐子眷戀地看了眼被窩,隨即毅然決然地套上了外衣,站在女人面前隨時待命。
“行了,別弄得跟要上戰(zhàn)場一樣,先把飯吃了吧,要不一會兒沒有力氣?!迸税压庾谳p輕地挪到炕的邊上去,讓拐子把飯桌拿上炕,昨天拐子沒回來吃飯,這倒省了早晨的功夫,兩個人慢悠悠地吃完了飯,拐子又開始半昏不昏地歪在一邊,女人顯然也有這種感受,所以也不像剛才一般急著去催促拐子,等到兩個人休息夠了的時候,方才還睡得很熟的光宗卻醒了,女人去把早晨溫在鍋里的米糊糊拿出來喂了光宗,等到一切都收拾完了的時候,竟也八點多了。
“去,把那兩桶清漆拿到院子里去,”女人說了一嘴以后,自己便進了屋,“哐哐”地也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拐子也不管,只把東西提出去,想著應該是要刷什么東西,也就順便搬了馬扎一并放到了院子里。
不一會兒,女人提溜著一袋子東西出來,往地上輕輕放了,卻是上次拐子去山上挖的那些靈芝,只是感覺好像數(shù)量還多了點。
“好像之前沒這么多啊?!惫兆狱c了一遍,確定確實是多了,看看足有30多株,好像自己上次采的也不過十多株罷了。
“嗯,剩下的那些是跟別人要的,我看你們村的人可喜歡拿它泡酒,就買了幾瓶酒去換,他們也不拿這個玩意當太好的東西,光王大娘自己就給了我八個?!?p> 拐子一聽女人是拿酒換的,當時就急了,嘴里也開始埋怨起來,“這是什么破玩意,它本身就是泡酒的,值個酒錢嗎?你……”
“那我就讓你看看這些破玩意能換幾箱酒回來?!迸藨械寐牴兆訂拢苯哟驍嗔藢Ψ降馁|(zhì)問,復爾回屋去拿那些木樁和樹根。
“幾,幾箱……”拐子被女人這一句話給唬住了,喃喃重復著還以為自己幻聽呢。
“在那愣著干什么?!進來幫忙?!”拐子上次弄的那一麻袋的樹根可謂分量十足,女人試了幾下也沒拖得出來,反而弄了自己滿頭的大汗,心里頓時煩躁出火,隨即又把火朝著拐子發(fā)了過去。
拐子無端受了這一通,也不敢出聲,也許是剛才女人說的“幾箱”太有誘惑力,拐子忽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三兩步進屋把東西就給拖了出來,完了自己還乖乖坐回凳子上,一臉的躍躍欲試。
女人進屋去拎了兩件棉衣,又順了一個馬扎,到院子自己坐到拐子對面,把其中一件棉衣扔給拐子。
“媳婦,咱要干啥?”拐子接過女人遞過來的一塊木根和一把剪子,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把木根上凸起的木刺都給剪了,不是須子,剪到木頭不扎手的程度?!迸搜院喴赓W,自己也拿起一塊示范起來,拐子跟著女人的動作,小心翼翼地修剪著,生怕把哪根須子錯剃下來,就好像女人會揍自己一樣。
那一麻袋的木根木樁也實在是太多,好在今天陽光明媚,兩人在院子里坐了這許久也沒凍得太狠,只是手會冰涼也是必然的。
等到把那些木樁都粗粗地處理完畢以后,女人又從屋里拿出兩把銼刀,照樣遞給拐子一把,“木匠家借來的,可別弄壞了。”
拐子不是第一次用這種東西,以前他爹在時也經(jīng)常做木活兒,這類似的東西估計家里還有,只不過在哪個角落里堆灰呢,“這家把什咱家也有,等俺回頭找給你。”拐子順手擺了個姿勢,看起來還像模像樣的。
女人不置一詞,似乎很著急把東西做成一般,直接把拐子的“pose”給忽略了。
“把這些木根和木樁子都挖個洞,用來做花盆,花盆你知道吧?如果不知道你就先別動,看我做一個你再跟著做?!?p> 女人的忽略和話語間的不信任讓拐子很受傷,但看得出女人真的很著急,故而拐子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專心致志地看著女人動作。女人顯然是十分靈巧的,看似跟這種粗魯工具毫不相稱的雙手卻靈巧地操控著它們,不一會兒就在那長條的木樁上剖出一個大小合適的洞。
“洞的底部不用太平整,但是邊緣一定要處理得平滑一些。”女人把成品放在地上,轉(zhuǎn)而看向拐子,似乎在問“你到底行不行”。
拐子禁不起激,接觸到女人的眼神后立馬操起銼刀開干,一邊掏著洞還一邊挑釁似得看著女人,女人倒也給面子,就坐在馬扎上盯著拐子看。
事實證明拐子蠻勁兒是有的,扣洞扣得特別快,但是細活似乎就不大行了,邊緣毛毛糙糙的,有的還棱角分明。拐子怎么也處理不好,急得滿頭大汗,最后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能抬頭去求助女人。
女人看出拐子不是做這種事的料,也不再難為他,自己接過來細細處理著細節(jié),下巴一挪示意拐子繼續(xù)。
兩人這樣搭伙干竟然干得很快,沒過一個小時就把那些粗樹根子全部處理完了,到這時拐子想自己大概知道女人要清漆是干什么了。
“這玩意兒是用來刷這些木樁子的?!惫兆幼砸詾楹苈斆鞯乜隙俗约哼@句話,女人點頭一笑,“嗯,看來你還沒笨到那種程度。”
“……”那種程度是哪種程度?
刷漆的過程是很快的,兩人把“木頭花盆”從里到外都涂上漆料,然后將它們在墻角的陰涼地方一字排開。
“行了,趁著這點時間咱倆上山去一趟吧。”女人伸了個懶腰,覺得事情進展得不錯。
“上山干啥啊?!惫兆舆@把懶骨頭,許久沒這么賣力的干過一件事,剛想回去躺會兒,就被女人這句話打斷了妄想。
“挖點土,”女人自己去廂房看看有啥趁手的工具,不經(jīng)意的一轉(zhuǎn)頭就看見拐子滿臉的不樂意,拐子的日常生活也是簡單的很,除了女人讓他去干的,再無非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所以他那點心思也是好理解。
“你也別成天想著睡了,等你哪天躺棺材里,還怕睡不著?”
“哎你這話咋說的,呸呸呸。”拐子連吐了幾口,又合著手掌往天上送了幾下,“莫聽莫聽,大風刮去?!?p> “拜完了沒?走還是不走?你不走我自己去!”女人拎好了麻袋和鋤頭看拐子在那拜個沒完,沒耐煩地用鋤頭杵了一下地面。
“走走走,你都那么說了俺還敢睡么?!惫兆記]好氣地過去接著女人手里的東西,屁顛顛地跟在女人后面上山去了。
天氣好,一路上的雪都化得差不多了,可一到山里,那成堆的雪還依舊平整地覆蓋著,連個腳印都沒怎么有。
“嘖,沒化?!迸擞媚_踩了幾下地面,發(fā)現(xiàn)那些平時松垮垮的沙瓤土此時已經(jīng)凍得硬邦邦的。
“那咋整?咱回去等著土化了再上來?”拐子在后面扛著鋤頭打了個哈欠,話還沒落,就順嘴吃了女人一個大白眼。
“那得等到猴年馬月?你回去干啥?繼續(xù)睡你的棺材板?”女人沒再看拐子,只是四周看看,由得拐子繼續(xù)在身后“呸呸呸呸”地“大風刮去”。
“山上有沒有哪塊地能被太陽照著的,或者說有沒有哪塊地的樹被砍光了的?”女人問拐子。
拐子聞言仔細地思索著,“砍光是不大可能了,聽村長那老頭兒說,現(xiàn)在亂砍樹是不行的,隨便偷幾棵回去燒倒是無所謂,大片地砍的話,說是從頭頂那個啥衛(wèi)星上能看到,誰敢砍?”
“嗯”女人點點頭,想想也是,現(xiàn)在農(nóng)村都在封山育林,一個個山頭都蔥蔥郁郁的,想是都是這樣下不了多少陽光,正想著要不算了,就聽拐子在那邊一聲怪叫。
“有了,去年那個清明啊,有人上來燒紙,那邊一塊聽說被燒了來著,這事還鬧得挺大,俺咋給忘了呢?!惫兆优d奮地用手指了指方向,那股得意勁兒要讓不知道的人看見了還以為是他燒的呢。
“走走走,俺帶你去,那塊還在南坡上,雪肯定都化了。”拐子三兩步跑到女人前面,帶著路往前走。
果然到了小山頭,站在上面往南坡一望,一小片空地就那么突兀地按在茂密的黑松林里,空地上的雪都化得干干凈凈,露出了底下黃白的枯草,而在黑松陰影下的地塊則依舊白雪皚皚。
女人蹲下扒開那堆枯草用手指頭戳戳地面,發(fā)現(xiàn)那些土壤還算軟和,“雖然說著了個火把樹都燒了個精光,土倒是灌得更肥了?!迸俗匝宰哉Z道。
拐子也聽到了,方才他給女人帶了個路,這一會兒腰桿都挺起來了一般,也湊在女人身邊蹲下,“可不么,都燒成灰兒了,全落地上倒是便宜這些吹一吹就長起來的毛毛草了?!?p> 說著就像是為了幫那些樹出氣一般地薅了一把地上的草。
女人懶得理他幼稚的行為,一伸懶腰站起來,連帶著伸腿踹了拐子一腳:“起來起來,干活!”
兩人把地上一小片的草都連根刨到了一邊,露出了底下半濕的棕壤,拐子拿著鋤頭松土,女人就拿著戳子往麻袋里面裝。
“差、差不多了吧?!惫兆涌粗呀?jīng)裝了小半袋了,覺得裝那些花盆已經(jīng)多出很多了。
“再裝點,左右來一趟,這土不錯,回頭在家里還能種點花什么的?!迸霜q嫌不足,還一個勁兒地催促著拐子往里面裝。
“你想要的話俺下次再來弄點就是了,真要裝整麻袋俺怕俺背不下去啊。”拐子一聽裝花盆夠了,頓時就撂挑子不想干了,鋤頭也歪在一邊,硬是阻止了女人。
“行吧,下回你自己再來吧?!迸俗Я艘幌麓?,覺得分量確實是不輕,也就歇了再裝一點的心思,將袋子的口子扎了起來,接過拐子手里的工具讓他背著土,兩人慢慢悠悠地下了山。
回到家時拐子已經(jīng)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把麻袋一扔,自己找了個馬扎子歪在墻邊喘氣。
“還有事兒???”拐子一副馬上就要暈倒的樣子,尋思著如果女人說還要干活的話自己干脆暈了算了,也算干凈。
“沒了。”意外的,女人很干脆的擺擺手,“你也累得不輕,回去補一覺吧,咱等著再睡會兒干脆連晚飯一起吃了,午飯正好免了?!?p> 拐子累得夠嗆,心想自己確實沒什么心思吃飯,干脆回去睡個不省人事多好,于是他同意了女人的建議,回去歪在炕頭,一閉眼就沒聲兒了。
女人進來看到的卻是光宗坐在拐子胸口上的畫面,光宗長得細皮嫩肉的,一雙手臂跟藕節(jié)似的胖乎乎,這么個分量坐在拐子身上實在是不輕,拐子被他壓得喘不過氣,可是一時間又醒不過來,正閉著眼哼哼呢。
“你個兔崽子,把他壓死了可沒人幫咱們干活。”女人好笑地把光宗抱了過來,捏捏小圓臉又掐掐肉胳膊,女人摸摸光宗的尿布,竟然還是干的。
“一上午沒尿,也不憋得慌。”女人把光宗的尿布扯了,自己把著那兩只小短腿到夜壺那里蹲下。
“噓噓噓噓……”女人輕輕地幫光宗催著尿,不一會兒,就聽光宗“哎”地一聲一泄如注,尿完了還舒坦得手舞足蹈。
“小要飯的?!迸藝@著氣,神色忽然變得陰郁,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