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倒臺后,遠(yuǎn)在北夜國的二皇子果然如同沈之璋之前推測的一樣,打起了清君側(cè)的旗號,名正言順的準(zhǔn)備發(fā)起進(jìn)攻。
估算日子,此時劉斌帶領(lǐng)的軍隊?wèi)?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邊疆。兩國的戰(zhàn)事越來越緊張,沈之琰也越發(fā)覺得無奈悲憤。此時他既憂心國事,又不想聽人安排,同時還悵恨自己身體虛弱。再加上他一連操勞多日,所以沒過多久就舊病復(fù)發(fā)了。這次病倒原本是沒有什么大礙的,可他趁機(jī)便對外宣稱自己病重,算是給不知名的對手一個拒絕聯(lián)手的信號。
沈之琰病倒后,王氏心急,又請了段瀾庭過來給他診脈看病。原本這一年沈之琰在段瀾庭的調(diào)理下身體狀況大有好轉(zhuǎn),不曾想又遇此劫難,王氏只盼著這場風(fēng)波能早點平息,一家人好過安穩(wěn)日子。
得知哥哥又病倒的消息后,沈之璋亦是寢食難安。一邊是大哥,一邊是妻子,無論選哪一邊都會讓他覺得良心不安。直至這時,他才開始悔恨自己不能獨當(dāng)一面,悔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恨自己沒有早些成長起來,能替哥哥扛起沈家,或者能擁有救回錦書的能力。
世上最痛的事情,莫過于看著至親的人為自己為難,而自己卻什么忙也幫不上。想到不知安危的錦書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想到一身傲骨病弱多年的大哥,沈之璋便悔的肝腸寸斷,恨不得自己能替哥哥請命出征,自己能代他們受苦。
沈之璋仰躺著盯著床帳子發(fā)呆,大腦放空一陣后,意識漸漸清醒過來。悲傷是沒有功夫的,與其傷春悲秋,倒不如想想解決問題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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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nèi)一小盆碳燒的通紅,王氏動作輕柔的翻動著炭火,一旁的段瀾庭正低頭刷刷的開著藥方,待他停筆,才柔聲開口和王氏說道:“公爺這次的病不是特別嚴(yán)重,夫人不必心急。這一年他體內(nèi)的毒也清的差不多了,只是體弱一些,許是最近操勞過度才復(fù)發(fā),吃一兩服藥就好了。以后小心保養(yǎng),再過個三兩載,痊愈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多謝段先生。”王氏感激不已,連忙接過藥方說道:“公爺?shù)牟∧芎?,多虧了段先生了,妾身真不知該怎么感謝先生,您既不要診費,也不要禮物的……叫我們?nèi)绾芜^意的去?”
段瀾庭微微一笑,他的眼睛輕輕一瞇,看似隨意的說道:“夫人不必客氣,說起來當(dāng)初家丁失手砸了駙馬爺,多虧了公主和駙馬爺沒有計較,才讓我弟弟順利參加了科考有了今天的成就。當(dāng)初影響了駙馬爺科考,段某心里有愧,給公爺治病也算是還了公主和駙馬爺?shù)娜饲榱?,怎么能再多要些什么呢……?p> 在這個救不救六公主的風(fēng)口浪尖上提起來舊事,讓王氏不由得羞愧地底下了頭:“是啊……段先生說的是,這事多虧了公主啊?!?p> “說起來公主……還請夫人您節(jié)哀?!倍螢懲ゴ鬼p描淡寫地繼續(xù)說道:“明日段某剛好要去城外平陽山采藥,還請夫人告知公主的墳?zāi)?,段某好去祭拜一二。?p> “這……”聽他這么說,王氏不由得鼻頭一酸。她心道:其實六公主還沒死啊。
段瀾庭是六公主替沈之琰請來的。六公主對沈老夫人和沈家兄弟求醫(yī)問藥的事兒向來上心。他們家老的老病的病,沈家的名醫(yī)名藥參湯藥膳從來就沒斷過,吃的用的基本上都是六公主在給。尤其是沈之琰,王氏都數(shù)不清六公主往他們這里送了多少名醫(yī)和名貴的藥材。如今托人家的福,沈之琰有希望痊愈,卻不肯出手救她,如何叫人不心寒啊……王氏想著想著便不由得紅了眼眶。
“夫人?”瞧她神游天外,段瀾庭試探著開口喚了一聲。
聞聲王氏連忙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強(qiáng)打起精神道:“就在平陽山下的皇陵外,六公主她……雖然是沈家的人??苫噬蠎z她去的早,便葬在皇陵外往西不遠(yuǎn)的一處小坡上了?!?p> “嗯,多謝夫人告知。那段某就先回去了?!倍螢懲フf著便要往外走去:“夫人留步,不必送了?!?p> 可他才邁出去幾步,便聽內(nèi)室的沈之琰啞著嗓子努力提高聲音道:“段先生留步,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您?!?p> 段瀾庭腳步一頓,稍稍猶豫一下,才回身走向內(nèi)室。他打簾而入,沖著床上半坐著的沈之琰微微一禮,開口疑惑問道:“請教不敢當(dāng),不知公爺要問什么?”
“段先生?!鄙蛑p輕咳嗽幾聲道:“我的病情您也知道,不知……咳咳……不知以我這樣的情況,還有沒有隨軍出征北夜國的可能性?”
段瀾庭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公爺……您要出征北夜國?”
“你只管告訴我,若是出征去北疆,可行?”沈之琰往后靠在軟枕上,微微閉上眼睛,掩住所有無奈的情緒問道:“我自己知道此生再無上戰(zhàn)場的可能了。只是問問有沒有隨軍出征的可能,北疆嚴(yán)寒,又是長途跋涉,可支撐的下來?”
“這……”段瀾庭面露愁色道:“實不相瞞,以公爺您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恐怕隨軍出征有些困難。這身體才剛剛調(diào)養(yǎng)好,若想痊愈,能靜養(yǎng)是再好不過的了……”
“意思是,也不是沒有可能隨軍出征了?”沈之琰睜開雙眼,目光清明又溫和地看向段瀾庭,語氣里多了幾分堅定問道:“是不是?”
“是?!倍螢懲ッ媛峨y色,只能點了點頭道:“您現(xiàn)在基本上與常人無異了,只是身體孱弱一些。若是能不受寒,不做劇烈活動,隨軍出征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就算此行之后能平安歸來,公爺您再求痊愈,那就有些困難了。若是保養(yǎng)不慎,后果更是難以預(yù)料……”段瀾庭說道:“為長遠(yuǎn)著想,公爺還是不要有這樣的想法了?!?p> “唔,那倒無所謂了。”沈之琰緩緩地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你這么說,我心里就有數(shù)了?!?p> 聽他這么說,王氏不由得心急落下眼淚來,開口哀憫地喊道:“之琰……你真的要去嗎?”
“瞧你哭什么?我只是問問罷了?!鄙蛑p輕一笑,他側(cè)過身子沖著段瀾庭作揖道:“如此就多謝段先生了?!?p> “公爺客氣了?!倍螢懲ゴ瓜卵垌?,不敢再直視沈之琰的雙眼。和沈之琰的對話,讓他覺得心下涌起一股暖意,這股暖意仿佛是陽春三月里的春光,驅(qū)散了所有冬夜的寒冷。
高承顏說的沒錯,就算是沈之琰不屑和他這樣算計陰謀的人為伍,終究放不下的是浩蕩山河,放不下的是情義千秋。六公主只是一個推著沈之琰做出選擇的小小的籌碼,他真正做出選擇的,還是這大梁的百姓和國家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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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段瀾庭的來信后高承顏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就知道,沈之琰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是不是真心和他聯(lián)手不重要,只要能達(dá)到共同目的就夠了。
高承顏輕輕的放下手里的信紙,提筆開始繼續(xù)寫回信。
“來信寫的什么?。拷o我看看唄?”錦書探了探頭,奪命連環(huán)問道:“他們知道我沒死的消息了嗎?公告天下了嗎?我母妃和沈之璋還有沈家人是什么反應(yīng)???京城人信不信?。窟@些信上說沒說?”
錦書問話者無心,高承顏聽話者有意。她的問題當(dāng)下便警醒了高承顏。他提筆寫信的手一頓,大腦里瞬間開始快速思索關(guān)鍵問題。
事情不太對勁?。?p> 六公主還沒死,這么大的消息傳給沈家,按道理沈家應(yīng)該會特別震驚或者做出什么應(yīng)激反應(yīng)啊?最起碼上告皇帝,應(yīng)該是激起千層浪才是??啥螢懲セ匦胖袑懙降那闆r,他們的反應(yīng)怎么會這么平靜呢?王氏竟然還能告訴段瀾庭六公主的埋葬地點?難不成……
難不成沈家早就知道六公主沒死,并且一致決定對外隱瞞此事?
那事情可就沒有他想的那么簡單了。高承顏眉頭緊皺,逐漸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來,是他低估了沈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