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偏殿內(nèi)，是天子私湯。
幾乎整個(gè)偏殿都是湯池，池底鋪著祥云紋的石磚，八個(gè)白玉雕成的龍頭十二個(gè)時(shí)辰源源不斷地往池內(nèi)注入熱水。
天子沐湯，不僅是享受，也是尊榮。
更榮寵的是，那位天子還將她抱在懷里輕聲哄著：“遲遲別怕，朕陪你一起……”
鐘遲遲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呼出，才將身子放松了下來。
再睜開眼時(shí)，殺氣也散了，只是依舊低垂著目光，意興闌珊道：“我不喜歡在這里?！?p> 李長夜沒有就此罷休：“遲遲乖，這水很淺的，你要是害怕，就抱緊我——”
“李長夜！”她忍不住大聲打斷了他的話，胸口情緒翻涌，“我說了，我不喜歡！”
他眼里的灼熱瞬間冷卻，身上的溫度也迅速褪下，眉間緊蹙，隱忍著怒意審視著她。
她真是閑得！跑來這里受氣！
鐘遲遲冷笑一聲，在他胸口推了一把，就要掙開他的懷抱。
李長夜反應(yīng)也快，立即收攏了手臂，將她緊緊按在胸口，低聲道：“不喜歡就算了，我們換一個(gè)！”
不等她開口，便吩咐了下去：“抬個(gè)浴桶進(jìn)來！”
鐘遲遲再次深吸了一口氣，沉默地靠在他懷里，平息著胸口翻騰的怒意。
浴桶很快備好了。
李長夜終于將她放了下來，伸手去解她的衣帶，鐘遲遲想也不想地將他的手拍了下去，剛剛壓下的躁怒又涌了上來：“都出去！”
李長夜頓了一下，緩緩地將手背到身后，沉聲道：“都退下吧！”
待宮女們都離開后，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偏殿內(nèi)只剩了她一人，她緩緩地松了一口氣，將手探進(jìn)了熱水里。
剛才，確實(shí)太激動了……
李長夜……大概是……生氣了吧？
大不了等會兒回江陵王府了……
……
沐浴過后，那些過激的情緒也都散去了，宮人將她領(lǐng)回正殿時(shí)，李長夜竟然還坐在案前批閱奏折。
看到她時(shí)，唇角微微揚(yáng)起，抬手，含笑招呼道：“遲遲，過來！”
一如既往，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鐘遲遲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管他是雷霆震怒還是笑里藏刀，她都沒什么怕的。
然而李長夜只是將她拉到懷里，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笑著問道：“還生氣么？”
鐘遲遲噎了一下，不自在地說：“我生什么氣啊……”
李長夜奪過宮女手里的棉帕，一邊替她擦拭著濕發(fā)，一邊笑道：“朕也想知道你在生什么氣，免得下次又不小心犯到我們遲遲手里了！”
鐘遲遲自覺理虧，默默地在他腿上趴了下來，任由他輕柔擦拭。
李長夜仿佛對眼下的相處很是喜歡，語氣越發(fā)溫柔愉快起來：“你不是說今晚回了浴堂殿，就告訴朕和喬漁去了哪里么？”
鐘遲遲被他伺候得正舒服，有些話說起來就底氣不太足：“嗯……都是哄你的……”
他笑了一聲，道：“那你和喬漁究竟去了哪里？”
鐘遲遲默了片刻，還是回答了：“回了一趟常樂坊?！?p> “去干什么？”李長夜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鐘遲遲沒有回答。
李長夜也沒有追問，轉(zhuǎn)頭問起了別的：“崔離說你發(fā)現(xiàn)了同昌公主府的密道——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鐘遲遲懶洋洋地說：“猜的啊……”
他又笑了一聲，似真似假地贊道：“遲遲可真厲害，這都能猜出來！”
鐘遲遲輕哼了一聲，對他的贊賞照單全收了。
他很是隨意地問了一些今晚的細(xì)節(jié)，鐘遲遲也隨意地答著。
忽然，他笑著問道：“你把崔離支開，問了刺客什么？”語氣依舊隨意，仿佛只是隨口問問。
鐘遲遲垂眸一笑，道：“怎么叫支開呢？我和崔將軍明明是分頭行動啊！”
他從善如流道：“你和崔離分頭行走，他去帶人，你在刺客屋里做了什么？”
鐘遲遲翻了個(gè)身，仰面躺在他膝上，直視著他的眼睛，笑道：“我能做什么呢？無非是看著他不讓他逃走，順便閑聊幾句！”
他愛憐地?fù)嶂哪橆a，柔聲問道：“聊了些什么？說給朕聽聽！”
鐘遲遲想了想，沖他淘氣一笑：“忘了！”
李長夜低低地笑了幾聲，撫著她的臉，柔聲問道：“刺客跟你說了什么？怎么這樣沒精打采的？”
鐘遲遲斂了斂眸，意興闌珊地說：“沒什么，就是好幾天沒睡了，困倦得很?！?p> 他笑了笑，道：“好好休息，朕明日再來看你?！?p> “李長夜！”她突然喊住了他，神色懶懶，“讓你的暗衛(wèi)們都撤走，那么多人盯著，我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