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遲遲原本是追蹤巫咒而來,如今巫咒在長安消失了一月有余,她也沒必要再待下去。
然而,第二天中午起床時,還沒來得及同喬漁交代收拾行裝,就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陛下召鐘娘子進(jìn)宮賞劍!”紫衣內(nèi)侍笑容可掬地說。
鐘遲遲摸了摸已經(jīng)纏在腰上的軟劍,一頭霧水:“?賞什么劍?”
紫衣內(nèi)侍笑道:“陛下聽說鐘娘子酷愛寶劍,邀娘子共賞赤霄!”
赤霄乃帝道之劍,所持者無不是帝王之尊,普通人連見都見不到,這要是酷愛寶劍的人,不可能不心動。
鐘遲遲倒是沒怎么心動,但是——
昨天李長暮是不是說她酷愛寶劍了?
……
向著浴堂殿走去時,鐘遲遲還沒有多想。
然而進(jìn)了殿,看到皇帝陛下那一身做派后,鐘遲遲突然覺得自己還是挺端莊正經(jīng)的。
要不是他身旁隨隨便便丟了一把劍,鐘遲遲差點(diǎn)就以為自己是來賞皇帝的。
“這就是赤霄?”鐘遲遲覺得自己要是不開口,這廝能用眼神扒她千萬遍。
皇帝陛下笑了一聲,抬手招呼:“遲遲,來!”語氣簡直比自幼一起長大的李長暮還熟稔親熱。
鐘遲遲笑了笑,朝他走去。
隨著她一步一步靠近,殿內(nèi)的內(nèi)侍宮人都默默退了下去,偌大的浴堂殿內(nèi)似乎只剩了他們兩人。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正要伸手拉她,卻被她輕巧躲開。
蓮步輕挪,一個旋身,坐到了他對面,揚(yáng)眉問道:“劍呢?”
李長夜縱容地笑了笑,隨手拿起劍。
“噌”的一聲,劍身出鞘。
飾七彩珠,嵌九華玉,刃若霜雪,寒光攝人。
鐘遲遲瞇了瞇眼,忍下心頭的毛骨悚然。
不愧是帝道之劍,一般人受不住這樣的威懾,就是鐘遲遲這樣突然對上,也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畏懼。
“寶劍賞完了,我可以走了么?”既然看著不舒服,鐘遲遲興趣就不是很大了。
他親切地笑道:“怎么這么著急要走?想去哪兒?”
“差不多該回去睡午覺了!”鐘遲遲隨口道。
他笑道:“白天睡多了,夜里好做賊?”
鐘遲遲抿唇笑著,沒有應(yīng)聲。
“遲兒覺得這把劍如何?”他不依不饒地問道。
“帝王之劍,天下無雙?!辩娺t遲敷衍了一句。
他眼尾眸光斜飛,笑道:“遲兒想要嗎?”
鐘遲遲“呵呵”一笑,道:“陛下說笑了,都是天子劍了,我一個平民女子,怎么要得起?”更何況,就這么看著都全身發(fā)毛了,還要什么要?
李長夜笑著將劍插回劍鞘,道:“明日三月三,芙蓉園將設(shè)春宴,遲遲也一起來?”
“不去!”鐘遲遲想也不想,滿口回絕。
“你知道三月三的春宴都是做什么的嗎?”李長夜問道。
鐘遲遲當(dāng)然知道。
三月三上巳節(jié),這一日舉宴的,十有八九是為了兒女婚事。
“陛下選美人,我去做什么?”她漫不經(jīng)心道。
他笑得溫柔款款:“你不去的話,說不準(zhǔn)朕一高興,就給李長暮選個王妃回去……”
……
鐘遲遲走遠(yuǎn)后,他又在殿門口站了一會兒,直到徹底看不見人,才緩緩開口:“赤霄劍送去三清殿——”
頓了頓。
“令后宮嬪妃明日赴芙蓉園春宴!”
身后低沉女聲不贊同地說:“崔將軍還沒回來,倘若鐘遲遲是沖著云妃來的——”
“不試試怎么知道?”李長夜含笑打斷。
……
鐘遲遲走出大明宮的時候,還在想赤霄劍的事。
赤霄劍被稱為帝道之劍,不但普通人拿了拿了沒用,就連普通皇帝拿了也沒什么用,迄今為止,也只聽說過晉太祖和周太祖和赤霄劍有過什么故事,到了本朝,一直就是個擺設(shè)。
剛才看李長夜拿著,也沒什么特別的。
連皇帝都拿著沒用的帝王之劍,其實(shí)有點(diǎn)不懂它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信步走著,到了一處岔路口,突然停了下來,轉(zhuǎn)頭朝西面崇仁坊望了一眼。
好像聽王子徽提過一回,承恩公府就在崇仁坊內(nèi)。
既然這么順路,不如把昨天被吵醒——不,被喊進(jìn)宮的帳算一算?
……
承恩公府雖然不小,但從庭院分布上大致能看得出公府大郎君應(yīng)該住在哪一塊。
鐘遲遲在前院沒找到男主人蹤跡,就摸進(jìn)了內(nèi)院,院內(nèi)卻只有女主人和侍女若干,她這才想起,這個時辰,大約王選和王子微都在衙門里呢!
心內(nèi)訕訕,正要離開,卻聽見院內(nèi)女主人提了一聲“大郎君”,便停了停腳步。
“……大郎喜歡女子端莊,你去教導(dǎo)她幾句,別剛進(jìn)門就惹了大郎不喜!”女主人道。
“娘子也太賢惠了,便讓她惹大郎君不喜不是更好?”侍女小聲道。
女主人冷笑道:“總是我買進(jìn)來的人,要是出了差錯,大郎恐要怪我,日后再……”
鐘遲遲聽到這里就走了。
男人貪花好色,女人心思詭譎,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吶……
就這么空手而返,實(shí)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鐘遲遲坐在樹上,四處張望著,看看能做點(diǎn)什么。
突然,草木掩映下的墻角處傳來一陣動靜,片刻之后,從那兒鉆出一條黃狗,仔細(xì)一看,原來那墻角有個小小的狗洞。
鐘遲遲想了想,從樹上跳了下來,擋住了黃狗的去路。
黃狗驚得一退,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咕嚕聲,眼里卻心虛得很。
鐘遲遲嗤笑了一聲,一條外面偷進(jìn)來的流浪狗,還敢威脅她?
她蹲下身來,手指凌空畫下靈知符,借著一個擊掌拍在黃狗頭頂,沖它微微一笑。
天地萬物皆有靈知,巫力強(qiáng)大如楊月眠,甚至能借靈知符與草木溝通,而傳說中最得天獨(dú)厚的巫族后人,可以修煉至不必借助靈知符就能感應(yīng)萬物。
不過以鐘遲遲的能力,如今也還只能與禽獸交流。
靈知符從她掌心印入黃狗腦中,黃狗的眼神頓時困惑起來。
看你的樣子,沒常來這家吧?我問你,他們家的大郎君王子微一般什么時候下衙回府?
黃狗目光閃爍了兩下,朝她低低地吠了兩聲。
你替我去廚房拿兩條臘腸,我再告訴你。
鐘遲遲頓時瞇起了眼,一條流浪狗,竟然還敢向她索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