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兩年后的祭壇房間。
這里沒有人,應(yīng)該還是黑夜,大家都在聚落里睡覺。我現(xiàn)在突然有些好奇諾亞授予玉女什么任務(wù),以及白露都對玉女說了什么。
我感到口干舌燥。
楚魯?shù)脑挷皇菦]有道理,只是我厭惡受別人掌控的感覺,那就像你本是寶馬,卻硬生生被人拉著走似的,一邊被人拉著,那拉著你的人一邊告訴你,不要怕,跟我走,不跟我走你就不是寶馬了。
身側(cè)的工作臺擺著一個形狀奇怪的酒盞,像古老的唐人才會用的那種。
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酒盞,一飲而下。
溫?zé)岬乃黜樦砉芰飨氯?,我下意識看了看周圍,只見酒盞原來的位置前的電腦屏幕上,一個基于坐標(biāo)系的零點山數(shù)學(xué)模型正在微微旋轉(zhuǎn)。
我暗叫不好,這肯定不是正常的水。
下一秒,我完全失去意識。
我好似在夢中,眼前蒙了紗帳,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潛意識告訴我,這不是夢,這一切似曾相識!
如果這不是夢,那就是記憶——我的記憶!
世界貌似變高了些,那便是我兒時的記憶了。難道喝下那杯水就能看到過去的記憶?不,這樣做毫無意義。我清晰地記得自己的每一段記憶,用不著什么破藥水幫我再重溫一遍,只有一個解釋,這是一段丟失的記憶,并且是在零點山上丟失的記憶。
我只上過兩次零點山,一次是七歲時調(diào)皮搗蛋爬了上去,其實什么都沒有看到。另外一次是楚魯帶我去“婦產(chǎn)科”參觀。我可以確信當(dāng)時我沒有丟失記憶。
那么這是什么時候?
我被縛住了手腳,動彈不得。兒時的我不安分地扭動著,視線偏轉(zhuǎn),我看見十歲的青梅和白露就在旁邊的角落里,她們都陷入昏迷了。我瞬間回憶這是什么時候了。在我和青梅,白露膽大妄為穿到季雨林社會后,元老院派飛機將我們帶走,帶到了零點山上。
我依舊記得在草原社會的房間里醒來時所感到的茫然無助,果不其然,元老院消除了我在零點山上的記憶。
幾個穿白大褂,帶著白色口罩的人走了進來,頭上還帶了醫(yī)護人員的白帽子,在防護服的遮擋下,我?guī)缀蹩床灰娝麄兊哪槨K麄兺浦粋€人進來了,那個人也被綁著,在手術(shù)床上不停地掙扎,企圖拜托束縛。他并沒有無理地叫罵,我看不見他的臉,但從衣物推斷,他也是個唐人。
為首的白大褂擺擺手,白露就被帶走了。
以我現(xiàn)在所了解的情況來看,帶走白露的應(yīng)該是諾亞的人。之后白露沒有回到草原社會,而是在零點山上,她那時就已經(jīng)被諾亞保護起來了。
其中一個魁梧的白大褂向我走來,兇狠地扭著我的臉讓我看向手術(shù)臺,我無力掙脫,暫時就范。
另外一人拿起一支針管,針管里的液體被推出一些,然后他將針管沖向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人。
我聽見自己在大叫:“不!”
消毒水的氣味沖撞著鼻孔里的每一個細(xì)胞,我霎時間意識到即將發(fā)生什么——這個人要被注射死亡。
然而殘忍的主導(dǎo)者可不會聽我的話,裝滿不明液體的針管被緩緩?fù)葡蚰莻€唐人。起初,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接著,唐人開始發(fā)出難以忍耐的呻吟聲,似乎掩蓋了巨大的痛苦。他開始嘶吼,喊叫,抽搐,口吐白沫,雙眼無神,癱軟在那兒直至不再動彈。
臉頰上一片濕潤,分辨不出是十歲的我留下的眼淚,還是如今的我的淚水。但不管是什么時候的,這一幕,總會讓我痛苦地肝腸俱碎。
我親眼目睹了一個居民被注射死亡……
眼前一幕殘忍的不真實,然而它的的確確發(fā)生了。我甚至在羨慕青梅處于的昏迷狀態(tài),她有幸沒有看到這悲慘的一幕。
更加悲慘的還在后面,我也明白了為什么他們讓青梅昏迷著,而讓我清醒著。
為首的白大褂一步步向我走近,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向后躲避。他摘下面罩,讓我看清他的臉——是元老,就是把波塞冬送回雨林社會的元老。他獰笑著,一字一頓地說:“金童8度,他,是你的父親?!彼钢敢呀?jīng)凝固在手術(shù)臺上一動不動的人。
我瞬間如遭雷劈。
我,我還記得,練武功的伯伯自豪地告訴我,說我的父母都是最勇敢的人,他們直到今天還在不斷前進著。
可事實是,我的父親在我十歲的時候就被注射死亡了……
他犯了什么錯?
我不愿去想。
這一場戲突如其來地開始,猝不及防走向高潮,又草草地開啟尾聲。
元老如機器一般不帶絲毫情感地念出判決書:“這,就是你背叛M世界的規(guī)則的懲罰!”
他抓起我又抓起青梅,好像要將我們送回草原社會。
記憶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我驚懼不定地緩過神,眼前又是黑漆漆的祭壇房間,什么都沒有變,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樣了。
不對!元老院不會做這樣的蠢事,他們把我?guī)狭泓c山就是為了讓我親眼目睹我父親被注射死亡,然后讓這段記憶不斷地折磨我,同時警告我,不要再做出違反規(guī)則的行為。他們沒有理由再消去我的這段記憶!所以,消除這段記憶的不是元老院,是隱藏在零點山上的諾亞。
我該感謝他們,讓我不背負(fù)著罪孽與愧疚走向前方?還是怨恨他們?沒有阻止我父親的死亡,就像沒有阻止元老院不在我的選項里放上不選擇配偶這一項一樣。
然而一切早已成為過去,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喪失了說不的權(quán)利。
我已經(jīng),三十二歲了……
真是諷刺。
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找青梅嬸子。
費盡力氣爬上陡崖,腳下軟綿綿一片,我連奔跑的勇氣的都被那一幕給消耗殆盡,我懷疑自己根本走不出這片樹林……
遠處閃現(xiàn)出一點熒黃的燈光,那處光一點點靠近,并且一點點放大。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白露給我的地球書上讀到的話),青梅嬸子提著煤油燈來找我了,她好像早就預(yù)料到我會在三十二歲的時候停止快進。哼,就算她知道我在三十二歲的時候按下暫停,也不會知道我到來的一瞬間就看到了怎樣慘不忍睹的過往。
嬸子就像那片柔和的燈光,溫柔繾眷地向我走來,她略顯凄涼地笑笑,我粗魯?shù)卮蛩樗臏厝幔骸拔腋赣H在我十歲的時候就被注射死亡了,你知道嗎?”
她一言不發(fā),默認(rèn)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保持鎮(zhèn)定:“告訴我為什么?”
“你的父親其實是上一個我們傾盡全力打算送出的程序,可是,計劃出了紕漏,不但他的程序被完全刪除了,你也受到了脅迫,所以我們選擇消除你的記憶?!?p> “計劃出了紕漏?我要怎么相信你們能保證我將來不會有危險?”
“但凡做事肯定會遇到風(fēng)險,金童,如果你怕了,就作為一位普通的居民,停止前進吧?!彼行┦乜粗?。
“我不會的。”我至今終于明白,這就是一場殘酷的游戲,反正,再沒有什么比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段程序更壞了不是嗎?
“我要出去,我要去那個自由的世界,不受元老院掌控,也不讓你們控制!我還要,幫助更多的程序脫離這個游戲,就像你們做的一樣!”
“你說出了諾亞的信仰?!眿鹱痈吲d地打量著我,“諾亞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讓更多程序,不,應(yīng)該說是更多人自由。你父親沒有做到的,將由你來做?!?p> 我開心地咧開嘴巴,感到一股蕩氣回腸的氣血回蕩在胸膛。
“另外,我們已經(jīng)改進了程序,你現(xiàn)在可以大幅度快進,大量的記憶會存檔,放到你的夢中來讀取,但是快進的范圍還是不能超過十年?!?p> “我知道了。”這一次,我毫不猶豫地奔向祭壇。未來要怎么過?我已再清楚不過了。
我直接去往海洋社會。
不得不說元老院的設(shè)置很有心機。從雨林社會進行第一次選擇起,如果選擇草原社會,以后再前進只能沿著西岸的十度社會選擇,依次是草原社會,沙漠社會,常綠硬葉林社會,海洋社會。如果選擇東岸的十度社會,那么就很無聊了,季雨林社會,常綠闊葉林社會,季風(fēng)社會,它們分別對應(yīng)的是熱帶季風(fēng)氣候,亞熱帶季風(fēng)氣候,溫帶季風(fēng)氣候,不知道再向前會不會是亞寒帶季風(fēng)氣候,哈哈哈!
這樣的設(shè)置縮小了居民們選擇的范圍,同時也減少了居民的好奇心,以便容易地控制居民的活動。
當(dāng)圖書管理員期間,白露給了我很多指導(dǎo),她大體講述了理想世界——也就是楚魯說的地球——的一些常識,包括五帶的劃分,和完整的經(jīng)緯度體系等,我真是越來越向往那個世界了。
我出現(xiàn)在一片沙灘上。不遠處就是海,四周的溫度比起常綠硬葉林社會要低一些,海風(fēng)有些猛烈,吹得我東倒西歪。
不遠處站了個人,面朝大海,正好逆著光線,我看不清他的面孔。我猜他是等我的。
我以為那是海洋社會接應(yīng)我的人,立馬屁顛屁顛跑過去。那人轉(zhuǎn)過頭來,卻讓我大驚失色。
“玄武!!”
“嗨,金童,好久不見?!蔽以谟炅稚鐣远ú灰七x擇留下的保守派伙伴玄武在海洋社會就這樣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細(xì)算起來我們有三十年沒見了,他長得高大魁梧,好笑的是卻頂了一張娃娃臉,所以我才這么容易就認(rèn)出他來。
念及此我不禁感嘆諾亞的神通廣大,竟然連玄武這種在第一次選擇時就已經(jīng)放棄的人都拉攏了過來參加“越獄”行動。
凡事要謹(jǐn)慎,我覺得有必要先對對暗號:“諾亞?”
“你們的組織?你誤會了金童,我是元老院派來的,派來監(jiān)視你。我會不斷找你茬子的,直到把你送到零點山上接受注射死亡為止,就像你可憐的老爸一樣,哈哈哈!”

天榭蛇
為什么金童選擇快進?因為小龍(天榭蛇的別稱喲)只能在假期寫,假期倒計時,小龍表示無力,真陪不了十度社會的人們玩夠90年。體諒啊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