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林社會·選擇

　　“竹馬？有桃花釀嗎？”再過七天我們這些8度的孩子就要做出選擇了，最近我很煩。

　　“金童，你才九歲，還不能喝酒?！?p>　　“瞎掰，小爺我十歲了！”

　　“還有七天你才十歲?！敝耨R小心翼翼地擦著陶罐，漫不經心地對我說。

　　“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么我們的生日都在一天？為什么我們都在一月一日出生？”我奪過那個陶罐，罐子里沾著一些沒有倒出去的中藥渣。

　　“金童，我要很嚴肅地跟你說一件事情，請你不要再問那么多問題了好嗎？有些答案到了時候自然有人告訴我們。你忘了就是因為你好奇心太強，才害了華盛頓79度嗎！”竹馬的聲調驀地拔高。

　　“華盛頓79度到底去了哪里？”我不由一驚，這三年來真得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聽說，”竹馬突然把聲音壓低，我不得不把耳朵湊過去聽，“他被注射死亡了……”

　　“什么！”我尖叫。

　　“什么什么啊，一看你的樣子就知道沒干好事，金童，在草原社會大驚小怪可是會把獅子招過來的。”波塞冬大搖大擺地走進藥坊奚落我道。

　　我沒有心思搭理他，“注射死亡”四個字占據了我的大腦。華盛頓79度被注射死亡……華盛頓79度的工作是送報員，不是教師，他沒有元老院的授意，不能講述有關前方的十度社會的任何事情，但他告訴我們了……說到底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灌醉他，他也不會……可是對孩子們講述與世界有關的事情就是錯誤的嗎！為什么元老院這樣無情，不允許居民越過哪怕一絲絲規(guī)則的圈子！

　　“金童，聽說玄武要留在雨林社會，真是個膽小鬼！要是我啊就敢爬上零點山。不過我不像你那么沒腦子，我會做好充分的準備，用捕獵的長繩把自己吊上去！怎么樣，你要不要和我比一比?。俊辈ㄈ瑠Z過竹馬擦拭著的藥罐，挑釁地看著我。竹馬輕輕搖頭，我想到可憐的華盛頓79度，心中被激起的怒火瞬間壓了下去。

　　他們不允許自由的行為，我也不會傻傻地撞墻，我再也不想因為自己的錯誤牽連別人了。我冷冷地瞟了眼波塞冬，轉身離去。

　　是啊我很煩，為了讓8度的孩子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選擇，學校已經停課了。雖然我毫無疑問地會選擇向前，但是伙伴們的考量仍舊讓我心煩意亂。

　　杰克住院了。這個月來他一直在哭，糟糕的心情影響了他的注意力，采野果時就不小心被一種植物刺傷了。杰克不知道他究竟該做出怎樣的選擇，他的媽媽安妮66度在雨林社會，他不想離開媽媽，因為如果他選擇前進，至少十年才能回到雨林社會，而那時安妮老師距離70年的壽命已經不遠了。同伴們大都選擇向前，他當然不想脫離這支隊伍，如果獨自一人看著伙伴們離開杰克一定會崩潰，所以他總是痛苦著。

　　我和妹妹玉女住得離玄武家很近。玄武非常篤定自己的選擇，兩天前我又一次去勸他時，他這樣告訴我：“我不會走的，這是我家的傳統(tǒng)，我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和一堆親戚從來沒有離開過雨林社會，他們都有穩(wěn)妥的70年壽命。而且這兒很好啊，前面似乎并沒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安穩(wěn)地度過一生挺不錯的?！彼蛄藗€哈欠，拍拍我的肩膀，“金童，唐人很注重家族觀念，我的家人向來沒有什么冒險精神，況且從我的祖輩開始就選擇留在這里，我們家可是雨林社會最大的家族。你呢，你似乎天生適合不斷前進，你在雨林社會沒有一個親人，我保證到草原社會也不會有的，你的家族成員們都是勇敢的開拓者，他們一定在不停地前進，祝你將來成為元老！”

　　這時玄武的父親從吊腳樓里走了出來，他揮揮手中的漁網，示意玄武和他出海捕魚。

　　我還記得七歲的那場冒險，我們回來后玄武挨了一頓胖揍，在他的家族看來任何出格的行為都是大逆不道的。我想，總是有人愿意安分守己地生活……

　　還剩三天的時候安妮老師把我們叫到學校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于是我更煩了。好在青梅倒是很正常，她選擇向前，跟我一樣選擇去草原社會。

　　“我聽竹馬說，你更喜歡生活在叢林里?！蓖ǔ；丶視r我都會和青梅一起走。

　　“是啊，可是你選擇草原社會了啊，我肯定要和你一樣的！”我超級喜歡青梅笑的樣子，非常非常非常好看，比我妹妹玉女還要好看。

　　我也笑了：“那你可要跟緊我，等選擇配偶時我好選你！”

　　青梅哈哈大笑，蹦蹦跳跳地跑到水潭邊，我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她又掙脫了。我倆在水潭邊嬉戲打鬧，好不開心，以致于都忽視了身邊的危險。

　　“小心！”白露不知從哪里竄了出來，接著是沉重的落水聲。

　　我驚恐地扭過頭，一只兇猛的揚子鱷半邊身子露出水面，嘴上插著一支利箭，尖牙上全是血跡。

　　白露手中拿著弓，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你能不能看著點！還沒有離開雨林社會就放松警惕了！你要是做出選擇前死了那可就幽默了！”她這番話好像只對我一個人說。青梅驚魂未定，一個熊抱摟住白露：“你救了我！我愛死你了白露！”白露冷漠地掙脫她的懷抱，走向小路，青梅怔怔地看著她走遠。

　　踏上小路時她突然回頭，一臉怪異地笑著：“金童，你覺得波塞冬怎么樣？”

　　“不怎么樣，驕傲自大目中無人尖酸刻薄小肚雞腸凈說大話，我可不愿在前方的十度社會遇見他！”

　　“哦，這樣啊……”說著，白露收起笑容離開了水潭。

　　時間過得很快，三天轉眼即逝。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人，四百個8度的孩子還有他們的老師，身邊的親人聚在10度緯線后。一個緯度間的距離是110千米，雨林社會地廣人稀，人口分布均勻。

　　當消息傳來時，波塞冬已經在零點山上爬了一天一夜。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往零點山上跑，還是在選擇前夕突然逃跑。

　　我們七歲時的那場冒險只是無知無畏的淘氣之舉，而波塞冬在知道規(guī)則的前提下還是以身犯法。我想起七天前他對我說的話，當時我只以為他在鬧著玩兒，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膽，玩出格了。

　　這樣看來，波塞冬受到減齡懲罰是一定的了，一想到以后看不見他了我不知道是開心還是傷心。

　　可是他回到了我們身邊。那時大部分孩子還留在10度緯線后。一個鶴發(fā)童顏的老者送他回來了，并且告訴管理員波塞冬照常進行選擇。居民們紛紛彎腰鞠躬，很顯然那個老者是一位元老。我兩眼冒光地盯著他，老者環(huán)視一周，對上我的目光時皺皺眉，我當時幾乎以為他就要說上一句，給這小子減齡，讓他退出選擇?？墒撬麤]有。老者很快就登上停在遠處的飛機離開了。

　　居民們的視線隨飛機的遠去而轉到波塞冬身上，另外一個歐羅巴人雅典娜調侃他：“是該說你幸運呢還是幸運呢還是幸運呢？”

　　波塞冬癡癡傻傻愣在那里，一言不發(fā)，霎時間，他嚎啕大哭。我們驚異地看著他，他卻又哈哈大笑：“什么規(guī)則！哈哈哈！理想……大陸……嚯嚯嚯，一半……還有一半……你們不知道？哦怎么會知道，愚蠢——哈，傻子們，還有一半，一半一半一半……”他喃喃自語，哆哆嗦嗦的。

　　安妮老師眼眶紅了起來：“天啊，這孩子瘋了……”

　　人群中迅速傳來議論之聲。波塞冬又笑又哭，沒有人敢碰他，居民們自動在他周邊幾米圍出圈子。

　　怪不得，波塞冬瘋了，元老院才沒有懲罰他……

　　繼華盛頓79度后，我又見證了身邊的一個悲劇。

　　管理員費盡全力才穩(wěn)定好秩序，他宣布選擇繼續(xù)。

　　我能清楚地看到10度緯線的樣子，那里像覆蓋了一層膜，模模糊糊的膜的那邊似乎還是雨林帶，但我知道穿過去就不是了。

　　曾經有一個唐人，蕩著藤條路過這里時不小心觸碰了那道膜，然后他就死了。它只有在規(guī)定的時間和規(guī)定的人那里才是無害的，才能到達另一個社會。

　　“你們都想好了？”安妮老師難過地摟過我和我的伙伴們，我們點點頭。有的孩子臉上還滿是糾結。玉女哭了：“安妮老師，我舍不得你。”接著我們班的孩子都哭了，包括我。我不會回雨林社會的，絕對不會，就像玄武說的，我決心一直向前走?？墒且幌氲揭院笤僖惨姴坏桨材堇蠋熈?，我就忍不住傷心，十年來她是那樣地關心我們照顧我們……

　　“不要哭不要哭，你們一定要在十度社會發(fā)揮出自己最大的價值啊，我希望你們能獲得贈齡，我也相信你們中一定會有元老的……”安妮老師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你們的選擇現在已經錄入電腦，現在，請8度的孩子們以零度經線為準，選擇進入草原社會的往西走，選擇進入季雨林社會的往東走，選擇留下的向后退！千萬不要走錯，走錯的話你們會面臨生命危險！快點啦還沒有行動的孩子，在零點前你們還沒有行動的話就會被元老院帶走！抓緊時間！”管理員大喊著，揮著手驅散身前的幾個孩子。

　　杰克決定離開。

　　玄武留下了。

　　波塞冬也做出了選擇，他要去季雨林社會。

　　我的伙伴中要去草原社會的有我、玉女、青梅、竹馬、白露、大比爾小比爾、宙斯、芝加哥和梵天。

　　白露先我一步進入那道膜，她回頭詭異地笑了：“波塞冬怎么跑到零點山上了呢？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我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真是受不了白露怪里怪氣的樣子！我驀地想到那天她問我覺得波塞冬怎么樣——哦，這樣啊——我瞬間醒悟，不由得脊背發(fā)涼。

　　波塞冬怎么會無緣無故地跑去零點山，難道是白露對他做了什么……

　　“赤道上的乞力馬扎羅，哈哈，零點山真是有趣?！卑茁队终f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轉身進入那道屏障，她消失了。

　　我細細咀嚼著這句話，突然意識到她口中的“赤道”就是零緯線。

　　赤道？

　　“金童，快走啦！”玉女拽著我的胳膊沖向朦朧的膜。

　　我被強烈的白光刺得緊閉雙眼，青梅咯咯笑著，從后面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