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石沒有回答,甚至是笑意一斂,便直接不再理會連赤。
一則是他壓根兒就不想回答這種明顯屬于自戀性的無聊問題,二則是想著就算回答了,那個自戀得毫無道理的家伙可能也聽不清。
因為場間再度沸騰起來,無數(shù)的歡呼聲、口哨聲響起,壓蓋了塵煙中不多的驚呼和惋惜。
氐羌人號稱生下來就會騎馬,更對馬術(shù)精妙的勇士有一種天然的敬仰,他們中許多人都沒看清先前那一幕的具體畫面,但都大致看到是路小石和連赤又將三名勇士拖下馬來。
勇士們的身手自然漂亮而灑脫,而路小石二人或靈活或穩(wěn)健,取得了最后的勝利,那么顯然是他們的馬術(shù)更精妙一些。
氐羌人大多具有豪爽的天性,或者說腦袋比較簡單,故而瞬間的敬仰讓他們忘了客人和勇士們之間的區(qū)別,便有了發(fā)自內(nèi)心地贊嘆、歡呼。
跌于馬下的三名勇士自然有人扶起接走,也有少數(shù)氐羌漢子對三名勇士們的失敗和受傷表達了惋惜,只是這種惋惜很快就湮滅在如雷般的歡呼中,以及難以抑制的興奮里。
但場上余下的勇士則和圍觀的氐羌漢子不同,仍在前方疾馳的數(shù)騎且不說,在路小石二人身側(cè)身后的數(shù)名勇士,早就把臉脹得通紅。
在他們耳中,那些如雷的歡呼聲,便像是長生天的恥笑。
最重要的是,他們知道這次奪羊的特殊意義,便生了同仇敵愾的心思,哪怕是別的勇士成功,那也總歸是克洛部的成功。
說什么也不能讓這兩位突然冒出來的客人,把克洛部所有勇士心中無上的榮譽甚至前途,給橫奪了去。
盡管他們也驚詫路小石二人的身手,但信心并沒有受到影響,因為他們比跌落馬下的伙伴們更能稱為勇士。
事實上正是如此。
從那名被路小石和連赤聯(lián)手搞掉的勇士開始,到先前三名瞬間被震落馬下的三名勇士,本就是最后選拔到十八勇士中來的,換句話說,這四人的確比其他勇士弱。
這數(shù)名勇士果真矯健非凡,精妙的馬術(shù)甚至可以說是人馬合一,在疾馳中極細微、極精準地加速減速、變向變道,眨眼間便將那三匹失去了主人的馬兒擠到外側(cè),行云流水般穿插進來,從不同方位向路小石和連赤貼近。
其中兩名勇士加速變向,沖在路小石二人前面,有意無意地阻礙著他們提速;兩名勇士則與他二人齊肩并行,同時報以惡狠狠的目光;另有三名勇士則微撥馬頭,緊跟在二人身后。
連赤哼了一聲,側(cè)過頭去,眼角閃爍著一絲得意。
正如路小石了解的一樣,他這一怒問其實根本沒有怒,不過是雖遇意外但仍能泰然處之的自戀。
雖然路小石的沉默讓他很是不爽,但周圍震耳的歡呼聲卻讓他爽得厲害,以至于根本沒發(fā)現(xiàn)勇士們重新形成了合圍之勢。
路小石不一樣,從奪羊開始便全身心投入,自然隨時觀察到場上的每一個細微變化,此時讓勇士們再度合圍過來,正是他的預期,或者說是計謀。
他目光盯在身前那名勇士的后背,余光則觀察著身側(cè)身后的變化,隨著身后的馬蹄聲越來越近,甚至半個馬頭躍進余光范圍時,他突然動了。
同一時刻,最左側(cè)那名勇士也已向他出手。
心中的憋屈和決心并沒有讓這名勇士失去理智,他知道路小石的身手十分了得,所以這次出手極是穩(wěn)重——左手緊抓著馬鞍,右手探出去抓路小石腰間那根看著有些奇怪的飾帶。
毫無疑問,只要抓住那根飾帶,他便有信心將飾帶的主人攔截下來,將所有克洛部勇士們的對手攔截下來。
而且他相信側(cè)后面的同伴與他有著高度的默契,一定會趁著對方閃避的那一剎那,從后面穩(wěn)穩(wěn)抓住對方的后背。
兄弟合力,便是克洛部最強壯的公牛,也只能乖乖倒地,就算對方身手了得,總也當不過那頭公牛……
果然不出所料,在他出手的同時,后側(cè)的同伴也俯身探出手來抓向?qū)Ψ胶蟊?,他心中暗喜?p> 然而喜念乍起,驚念又陡生。
他忽然察覺自己并沒有抓住那根飾帶,倒是看到自己手腕上搭著一只手。
那是一只秀氣得根本不像男人的手,然而就是這只樣的一只手,卻讓他手腕如被生鐵緊緊箍住,鉆心的疼痛順著手臂直接透到心里。
不及反應,他突然看到了同伴的臉,雖然心中知道大事不妙,但無奈身體好像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的臉越來越近。
他感覺自己似乎在飛,但尚未完全感覺清楚便兩眼一花、全身一震,然后就感覺草地在旋轉(zhuǎn),人群在旋轉(zhuǎn),夜色在旋轉(zhuǎn)…….
路小石只是一個旋轉(zhuǎn),便扭身縮到馬脖上面,同時閃電般伸出雙手,從左側(cè)和后側(cè)各抓住一個手腕。
兩個手腕間傳來的不僅是力道,還有內(nèi)氣,表明這是兩個修行者的手腕,而且很確定是兩個化氣境的手腕。
一念之間,他準確地控制著力道,將兩個手腕連人帶起,像敲鑼一般敲落馬下,同時足尖在馬脖上一點,便又翻騰向前,踹翻前方一名勇士后,穩(wěn)穩(wěn)地落在馬背上。
連赤受到的攻擊幾乎和路小石一樣,但反應大不相同。
在最左側(cè)那名勇士動手的時候,最右側(cè)的勇士也探出手狠狠抓向他腰間,而他首先反應卻是再也不能像先前那樣震斷對方的手骨,又一念想著必須防著路小石再從左側(cè)扔一個人過來,便果斷地向后仰下。
而他剛仰下來,便感覺背心一緊,并伴有一道狠厲的力氣向后拉扯,倒唬得他心中暗驚。
一驚之下,他雙足緊扣馬鐙,強撐腰肌,同時探手抓住眼前那只手腕,使勁向前一探,在滋溜一聲細響中坐直了身子。
這一下卻讓兩名勇士驚了。
后面那名勇士滿臉諤然地看著手里拽著的一把綢片,想不通為什么衣衫這么不經(jīng)抓,竟是讓自己功虧一簣。
側(cè)邊的那名勇士滿臉諤然地看著自己的手腕,想不通為對方什么時候竟然反手抓住了自己。
一驚一詫都是眨眼間的事情,連赤念頭一轉(zhuǎn)便勃然大怒,想著自己這身衣衫在沼澤里泡了幾個月都沒爛,你一把就給我抓爛了?
他手中一緊,直接將右側(cè)那名勇士拽飛起來,又手腕一轉(zhuǎn),便將勇士扔沙袋一樣扔向后面那名勇士。
兩名勇士翻滾落馬,被路小石敲落的兩名勇士已草地上翻滾了數(shù)圈,此時正好撞上,四人茫然成一團。
場間靜了一下,又突然轟然叫好,歇斯底里的聲音沖破了夜色,搖曳了火光,讓奪羊的氣氛達到又一個新高度。
連赤氣猶未盡,瞟著后面還有一名勇士,便勒馬轉(zhuǎn)向,眼睛瞪得如銅鈴般,沖那名勇士發(fā)出長長的怒吼。
那名勇士正心驚地避讓著草地上的四名同伴,猛一抬頭便見著連赤兇神惡煞地鬼叫,心中不由更驚,竟是不慎墜落馬下,引來一片噓聲。
連赤哈哈大笑,喜滋滋回過頭來,這才驚覺路小石不知何時已在前面了,剛好也一腳踹翻了一名勇士,不禁大急。
“路路,等等我!”
他趕緊斥馬上前,提醒道:“你嫉妒歸嫉妒,但別忘了咱們可是一伙兒的,可不能丟下我一個人跑了!”
路小石自然感知到身后的動靜,對這家伙很是無奈,沒好氣道:“咱們是來奪羊的,不是來打架的。”
連赤恍然發(fā)現(xiàn),此時身邊倒是沒有氐羌勇士了,但前方數(shù)騎氐羌勇士已和他們拉開了百步距離。
“對啊!”
連赤猛夾馬腹狂追,后悔而道:“可別讓伊斯塔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