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吾浪面無表情,但眼中已泛起了笑意,正欲繼續(xù)和路小石打點嘴仗,卻見老張等人進來,便住了口。
老張把帳篷內(nèi)的話聽得清楚,他自然反對冒然入敵營,但聽到路小石已將狠話說了,只好默默支持。
許吾浪看著老張四人,眼中的笑意更為明顯,道:“帶著這么多人,做事還這么磨嘰,你說你是什么人?”
路小石明白許吾浪的意思,卻顧不得打嘴仗,正色道:“你們說秦政戴著面具,那應(yīng)該就是草兒的先生,我們和他交過手,老張都還略處下風(fēng)。”
老張臉上微燙,吱唔道:“要不……那個‘略’字還是去了吧?!?p> 許吾浪微感意外。
老張面色微紅,解釋道:“修行五境,越往上走,每個境界內(nèi)的差距就越大,化氣境和化氣境多半分不出勝負,但同是明神境,實力卻不可同日而語。”
路小石唉了一聲,道:“我強調(diào)的是謹慎態(tài)度,可不是讓你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再說我們只是救人,盡量不和秦政照面。”
許吾浪點點頭,看著穆爾紫煙問道:“你能帶我們進軍營?”
穆爾紫煙遲疑半晌,道:“我沒想到這么多人,那只能試試?!?p> 路小石搖頭道:“依我的意見,紫煙姑娘直接去見他堂兄,轉(zhuǎn)移其注意力就行,最好找個由頭把秦政也叫過去,我們則趁黑潛入軍營救人,否則人多目標大,難免被人察覺?!?p> 此話一出,眾人皆覺有理,便不再多議,一道又向七里峽方向而去,見著南岷山時,天已漸黑。
路小石擔(dān)心閔高知道此事會竭力反對,便未經(jīng)地戶谷,而是領(lǐng)著眾人從馬爾城西北側(cè)上了山,行至北岷山頂,尋得一處隱蔽的石林歇息。
路小石找了個機會和許吾浪單處,悄聲道:“今夜的行動,最關(guān)鍵的是穆爾紫煙,可她是北氐的公主,憑什么幫我們?”
許吾浪有些失神,好半天才輕聲回道:“我相信她?!?p> 路小石怔了怔,道:“那事成之后,她怎么脫身?”
許吾浪這下回答很快,道:“我自有辦法。”
路小石點點頭,不再多言。
至亥時初,眾人潛下山腳,穆爾紫煙一人前往土墻的大門,表明了身份后便被軍卒迎了進去。
路小石等人趁著穆爾紫煙和軍卒說話之際,悄然翻過土墻,相繼隱藏到帳篷的陰影當中。
老張不用路小石提醒,義不容辭地說要擔(dān)起查探穆爾紫檀大帳位置的重任,但剛起身就被路小石給拽了回來。
路小石悄聲一陣搶白,說哪里需要探查,跟著穆爾紫煙不就知道穆爾紫檀在哪?
老張很是羞愧,趕緊側(cè)耳聽了聽穆爾紫煙和軍卒的腳步聲,辯明了方向。
路小石心中暗笑,正欲起身,心中卻突然一跳,而警惕剛剛生起,心中又恢復(fù)如常。他以為是自己緊張,怕老張來個反搶白,趕緊悶頭動身,躍到下一個帳篷的陰影中。
軍營里帳篷如林,過道之間有柴火照明,遠遠看去軍營里竟是一片星星點點的火海。
在這片火海當中,除了或明或隱的鼾聲和巡警軍卒的腳步聲,便只有偶爾出現(xiàn)的戰(zhàn)馬撲鼻聲。
眾人潛行了約里許,遠遠見著穆爾紫煙進入一頂明顯大幾號的帳篷,便在附近隱潛下來。
路小石四下觀察,計算著退路,不防心中又突然跳了一下,不過這回他知道不是自己緊張,而是軍營里絕對有什么異常。
因為老張首先就異常了,嘴巴半張而無聲,那雙小眼變成了極寬的一條縫,臉上更是充滿驚詫之色。
路小石皺眉道:“秦政有這樣的能耐?”
老張茫然搖搖頭,悄聲道:“應(yīng)該不是他?!?p> 蘭子君、母勇、秦龍三人是忘形境身手,感受倒不如路小石和老張明顯,聞聲湊了過來,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路小石不想影響軍心,給老張遞了眼色,只說是要更謹慎一些。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便皺起了眉頭,感覺心中越來越沉重,腦袋越來越脹,像是突然沉到了極深的海底。
這種異常,是高境界者展示出來的威壓。
路小石感受過無數(shù)次的威壓,但此時這種威壓他從來沒有感受過,說不清楚對方是什么境界,只能感覺這種威壓如海,如山。
他看向老張,道:“懸了,我們現(xiàn)在是進退不得!”
老張也早就皺起了眉頭,道:“我的神念根本不能動,或許還當不得一個忘形境,要不咱們先撤?”
路小石略略猶豫,搖頭道:“已經(jīng)到了這里,不如救了人再一起撤?!?p> 老張也略略猶豫,道:“既然北氐軍師和太子都要請的人,一定非比尋常,或許還真不能不救?!?p> 路小石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又看向蘭子君三人,道:“敵營里有高人,我們已經(jīng)十分危險,你們最好有個準備。”
蘭子君道:“殿下放心,我們知道自己的職責(zé)。”
路小石懶得解釋,拍起軟刀,悄然向穆爾紫煙進入的那頂帳篷靠近。聽到穆爾紫煙和穆爾紫檀的說話聲,卻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
按照先前的計劃,老張以明神境的神念,可以輕易感知到每個帳篷里的氣息,也就不難探到叔齊、叔喜的位置,但現(xiàn)在他的神念不能動,如何找人卻就成了一個難題。
路小石別無他法,只好小心翼翼地貼到穆爾紫檀大帳后面,以期從他和穆爾紫煙的談話中聽到一些線索。
“哥哥!”
不想他正屏住呼吸輕掀帳篷腳邊,身后卻突然響起一道清脆而驚喜的聲音。
路小石驚而回頭,見十數(shù)步外另一帳篷的門簾半掀,露出一張小臉,正是他曾準備賞銀千兩的賣唱小女孩。
不得不說路小石的反應(yīng)真是快,雖然心中詫異,但直覺告訴他小女孩正是他們要救的人,身體更是沒有一絲遲疑,忽地掠向叔喜。
老張則是靠著瘦死的駝駱比馬大的優(yōu)勢,后發(fā)先制,一手攬住叔喜,一手掀開門簾撞了進去。
路小石緊跟其后,瞟著帳篷內(nèi)有位老者,想也沒想便一把抱起,再反身背在背上。
二人速度奇快,幾乎是在叔喜那聲“哥哥”的尾音剛剛落下,便完成所有這些動作。
但在這樣的夜里,叔喜那道聲音實在太過明顯,巡警的北氐軍卒聞聲向帳篷跑來,警戒聲和吆喝聲迅速傳開。
許吾浪和蘭子君三人趕到帳篷門口,將路小石等人迎出,周圍的北氐軍卒已然圍逼過來,將一行六人團團圍住。
軍卒的動靜過大,穆爾紫煙也沒借口中拖住堂兄,只好隨穆爾紫檀出了帳篷,腦中緊急思量如何幫許吾浪等脫得困境。
穆爾紫檀撥開軍卒來到前方,目光瞟到路小石和老張,先是一怔,緊接著又充滿了狠厲,卻上他先發(fā)現(xiàn)這是兩個惹不起的熟人,后又想到自己晉身初神,正好找回當初被這二人欺負的場子。
“所有人聽著!”
他沒有遲疑,大聲令道:“他們是王朝探子,不管死活都給我拿下!”
話音一落,場面便亂了,但不是軍卒奉命去拿下路小石等人,而是路小石等人突然向一側(cè)突襲而去。
原來許吾浪見著穆爾紫檀發(fā)令,便想擒賊先擒王,不想他神念也不能動彈,紫檀弓并沒有隨念而出。
而路小石出帳篷第一反應(yīng)便是如何逃生,眼睛迅速地四下打量,瞟見許吾浪手臂微動,怕他和穆爾紫檀糾纏上了,反倒誤了逃生的時機,于是背著叔齊突然一步跨出,用肩膀頂著許吾浪向他探到的較為松懈的一側(cè)而去。
老張和路小石不用言語溝通,同樣探到該向哪一側(cè)逃生,一手挾著叔喜,一手將蘭子君三人一攬,于是六人幾乎同時而動,瞬間沖進了軍卒群中。
穆爾紫檀一怔,正欲縱身掠出,耳后先已傳來一陣寒意,便忽地頓步低頭,同時反手一探,將穆爾紫煙的長劍一掌劈開,怒道:“煙妹,你在做什么?”
穆爾紫煙實則起了和許吾浪一樣的心思,但沒想到堂兄已是初神境身手,偷襲并沒有得手,一急之下反手將長劍架在自己脖子上,道:“檀哥,你若出手,我便自刎!”
穆爾紫檀當然不笨,先前對穆爾紫煙深夜來營的懷疑,在這一刻便明明白確定下來。
他雖知堂妹在北氐受到了一些為難,但自己對這個與世無爭的堂妹卻頗為喜愛,同時又不想放過路小石等人,只好狠狠一跺腳,道:“我能答應(yīng)你我不出手,但絕不可能下令放他們走,煙妹你可要想好了,這是關(guān)系到北氐國的大事,縱然你不在乎,你阿爸難道也不在乎?”
穆爾紫煙怔住了,側(cè)頭瞟去,見路小石等人已被軍卒淹沒,心中一片黯然,再瞟到許吾浪的身影在一片刀槍中隱現(xiàn),顯得更加文弱,頓覺鼻子一酸,流下兩行清淚。